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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密·军事情报局关于协约国夏季行动判断——总参谋部作战处第一科长埃里希·莱温斯基中校》(缴获文件节选)
目前同盟国军队的部署如下,东线从北到南拥有5个集团军群,分别是司令部设在哥尼斯堡的弗朗索瓦A集团军群;司令部设在华沙的克卢克B集团军群;司令部设在卢布林由符腾堡公爵阿尔布莱希特指挥的C集团军群;司令部在伦贝格的奥匈帝国约瑟夫大公的北部集团军群和司令部设在克卢日的波第奥里克南部集团军群。巴尔干战线有司令部设在萨拉热窝的马肯森将军的E集团军群以及保加利亚军队,意大利战线除了卡多纳麾下的意大利军队以外,还有奥匈帝国的波罗维克集团军、康拉德集团军和坐镇慕尼黑的巴伐利亚王太子鲁普莱希特的D集团军群。西班牙战线法尔肯海恩将军统率的拥有两个集团军的西班牙集团军群。而整个西线则在坐镇梅斯的威廉皇太子殿下统领,目前麾下有7个集团军。
……1917年战局向着朝我们不利的方向发展。短暂出现的在俄国的混乱好像仅仅给我们带来一丝希望,可惜的是这丝希望转瞬而逝,现在看来俄国的局势已经趋于平静,在俄国前线敌人已经集结了大量的军队,迫使我们的战略重点移向了东方,乌克兰和波兰可能成为下一轮争夺得焦点……
在地中海,随着中国军队占领美索不达米亚、小亚细亚、罗得岛,南线(巴尔干战线)的开辟,协约国可能对欧洲展开的作战活动是1918年夏季最主要的作战活动,而不是只起辅助作用。我认为,根据协约国的战略,摧毁意大利、奥匈帝国可能先于摧毁德国。
大西洋战局至少在1918年夏季将如同往常一样平静,虽然所有证据都表明英、美两国正在组织登陆法国,但在六月底之前,在没有消除德国本土舰队威胁前,英美两国无法做好所有准备,这时候联军向法国海岸发动攻击几乎是不可想象的。英吉利海峡终年气象变化无常,据统计,一年中海峡风浪比较平缓,适合登陆得季节只有五六月和九月。考虑到这点,我们可以相信,英国发出的威胁,至少在九月之前,可行性很低。进入九月后,英美两军登陆,就是摆在威廉皇太子殿下面前迫在眉睫的问题了。
勿庸置疑,加莱将是敌军最有可能选择的登陆地点,加莱地区距离英国最近距离只有三十三公里,从加莱可以走最短路径进入德国,我军必须加强这一地带的防御。但加莱附近无大型港口,特别是没有货运港口,如在加莱登陆,为了保障物资补给,必须同时占领距离加莱一百八十公里远的安特卫普与两百公里外的勒阿弗尔。考虑登陆作战的难度,我军在加莱半岛部署的大量军队,这样的计划显得极为艰巨。可以想象,任何一点进攻受挫,英美联军登陆战也将随之陷入停顿,他们的失败不可避免。
除此以外,可能的登陆地点还有第厄普地区、诺曼底地区和比利时的泽布拉赫地区。诺曼底距离英国比加莱远,但我军在诺曼底防御较为薄弱,并且诺曼底距离科汤坦半岛顶端的瑟堡港较近,距离奥恩河口不到八十公里。虽然有这些有利条件,根据现有协约国军队的运载能力以及长途海上运输的风险而言,选择这些地带登陆的可能性不会很大。但考虑到还有这种可能,为此,我们建议威廉皇太子殿下加强诺曼底防御力量,尤其是炮兵与装甲兵……
西班牙的战局到现在还没看出任何变化的迹象,如果协约国大规模在葡萄牙登陆,击败西班牙跨越比利牛斯山进入法国,那么比利牛斯山对协约国如何保障后勤来说,是一个难以逾越的障碍,只须少量部队占领各山口、涵洞,那里的战争将旷日持久。最后,真正决定同盟国命运的,还在地中海,因此,海军应重点调查协约国的运输问题。
地中海方面,联军虽然在巴尔干登陆,但考虑到这一带地形复杂,联军要穿越群山进人匈牙利平原,最后才能直入德国。并且,俄国在这里有着广泛的利益,俄国人历来将自己作为东南欧的斯拉夫人仲裁者,如果联军从这里登陆,必将引起与俄国的矛盾,引起协约国之间的冲突。这也是为什么1917年巴尔干登陆后,联军一直没有将战事扩大的原因。
随着中国军队攻占西西里岛、撒丁岛、科西嘉岛,大批军队进驻这些岛屿,海军舰队在亚得里亚海频繁活动,海空军对萨伦蒂纳半岛、利科萨角、萨勒诺、格罗塞托的攻击,我们预计中国军队登陆欧洲大陆的日子即将来临。按照兵力部署态势,可能被选择为登陆场的有巴尔干地区、意大利还有普罗望斯,这里卑职更倾向意大利。
从情报上看来,在中地中海,中国集结了第一、第三集团军群,第一集团军群总部设在罗得岛……第三集团军群总部设在撒丁岛,另外在西西里岛设置前进指挥部。根据电子侦察,撒丁岛上空也经常可以听到由营到团直至集团军的无线电通讯,从无线电通讯中,可以得知岛上驻扎有三十到三十五个步兵师,按照中国师规模,撒丁岛上中国军队兵力在五十万上下。侦察机在撒丁岛观察到岛上建有巨大输油码头、货车车场、输油管道、储油罐、发电站,这些将能保障中国军队登陆欧洲后需要。
以卑职愚见,这次中国军队占领亚平宁半岛的各大岛屿,大有包围意大利的态势,结合聚集英国的美英军队的动向,兵力数量上比英美军队相比不占优势的中国军队在将要来临的入侵欧洲的整个大局中,将会起到的作用只能是牵制性的。如果要起到良好的牵制作用,则必须将防守欧洲的大军束缚在远离主战场,也就是北部法国战场的区域是完全应该设想的。这样,最为理想的是将守军吸引到在巴尔干或者意大利。据我方情报人员获悉,中国军队对于某几个记者偶然作出的猜疑,也病态地加以惩治,而且还故作姿态地显示其作战主力将会“支援巴尔干的盟友”,很显然,这一切都象是让我们将目光从意大利引开。然而,卑职有一个可怕的预感,就是这更可能是诡计多端的中国人让我们更加确信其攻击目标是意大利的一个圈套。
如果中国军队的目的确实是起牵制作用,那么卑职认为最有可能登陆的地点将会是萨勒诺等意大利南部一带,以牵制我们的主力部队。萨勒诺处于中国战斗机作战半径边缘,从中国军队作战表现看,如没有飞机掩护,他们将拒绝与任何军队作战。同时,萨勒诺距离意大利南部最大城市拿波利只有四十六公里,港口在萨勒诺湾内,海湾和海滩入口开阔,易于组织大规模登陆,只要登陆成功,敌军可能以优势的海空火力破坏我们的交通线和补给线,如果这样,我们前去防守的部队将被钉死在狭长的意大利,以山地为主的亚平宁半岛不仅会对于我们补给线造成障碍,对于我们部队的调动同样也会造成麻烦。根据情报说,在撒丁的中国人还在忙于山地训练,问题是……如果这个也是一股迷雾呢?
按照常理,中国军队在巴尔干登陆的可能性在20%的话,那么他们在意大利登陆的可能性将在50%左右,如果是这样,上面的这一切就太理想,太顺理成章了!但是卑职却感觉到里面蕴涵着的巨大阴谋,很遗憾虽然没有事实可以证实我的预感。
我们所面对的敌手是没有经过骑士精神熏陶的,野蛮的蒙古人后裔,从几千年以前,他们就提出过“兵者,诡道也”的论调。我们决不能排除黄色人种的狡黠以及非逻辑性和非理性思维,按照卑职保守的估计,他们也有30%的可能性在法国南部土伦到马赛一线登陆,并站稳脚跟的话,这样对于我们同盟国而言将是一场恶梦。当然,这对于他们而言也是一个巨大的冒险,因为一旦他们仅仅以一两个集团军的兵力便要来挑战我们的欧洲堡垒!考虑这个可能性,为此我建议在埃克斯部署一支包含有一个装甲师,至少也要部署一支装甲团的预备部队……
……再说下巴伐利亚王太子鲁普莱希特的D集团军群。如果一切按照逻辑性和理性思维考虑,中国军队对意大利的空袭规律一如既往,并且越来越加强了,说明进攻的准备工作又前进了一步。当然这要排除这是中国人有意施放的迷雾。不管如何,萨勒诺和利科萨角之间的正面地区,仍然最有可能遭到攻击,但这并不排除阿拉角到奥尔贝泰洛之间地区,在这样大的区域之内,敌军登陆地点到底选在何处,仍然没有最准确情报,这很值得我们担忧。鉴于中国军队有很大可能性在萨勒诺一带登陆,割断萨伦蒂纳、卡拉布里亚守军,攻占拿波利。卑职建议将萨伦蒂纳方面部队转至阿韦利诺,加强萨勒诺防空力量。
最后,由于考虑到如果中国人在意大利登陆,很显然这也是牵制性的,我们也可以仅仅用少量部队加以迟滞,而如果中国人登陆了法国南部,这对于我们而言是致命的。为此,卑职再次建议加强法国南部,尤其是土伦、马赛一带防御力量。
(第一页盖有已阅的印章,并附有“未得到核实,若无进一步情报不拟采用。”的批语。最后签名赫尔穆特·冯·毛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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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散布着几朵碎云,云朵下几架飞机排成品字形从低空贯穿科西嘉岛,向基督山岛方向爬升。海面上担负警戒任务的驱逐舰编队在海面犁出一道道尾迹,消失在淡薄的晨曦中。
能容纳近千人的教堂大厅内,坐满了身穿各军种军服的中高级军官。教堂里容纳了这么多人,虽然大厅建的很高,拥有足够的空间,可里面空气还是显得混浊,阳光直射进来,里面就好象一个巨大的蒸笼,让那些在坐的军官汗流浃背。没有谁伸手去动动衣角,大家紧抿着嘴唇,双眼一眨不眨盯着站在受难基督像下面的地中海集团军群司令员徐涛斋上将。
“……我们现在进行的战争,不是为了征服,不是为了报仇,我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消除对世界和平的威胁,为了我们的孩子能安全无忧,自由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国家没受到同盟国侵略,但是世界上其他国家却正在遭受不幸,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思想是要不得的!妥协退让,最后你只会发现当敌人站在家门口时,你已经没有一个朋友可以帮忙。中国,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大国,有义务在世界和平受到威胁时,义无返顾和那些爱好和平的人们并肩作战。这是我们的义务,也是中国军人的事业……自天宝十年,唐军在怛逻斯战役失利后,在千年历史长河中,我中华大军只能处于守势,再未开拓一寸领土。连老祖宗留给我们的祖业也让历朝皇帝一点一点败光。这种局面一直到1870年,才得以改变……今天,作为炎黄子孙,我们很荣幸站在欧罗巴家门口,下一步就是迈迈脚,进入这片对我们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的大陆……现在,黑暗即将过去,黎明已经到来,今天凌晨五点,英美联军开始了‘海龙’行动,到上午九点,第一批登陆部队已经在加莱登陆。现在,按照军委会命令:我地中海集团军群正式开始登陆欧洲大陆战役,行动代号:霹雳弦惊!”
下面的大厅里一下子炸了窝。期盼以久的日子终于到来了,为了这个日子,各兵种各部队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在行动命令下达之前,大家都知道距离这个日子不远了,可什么时候开始,登陆地点在什么地方,哪些部队第一批登陆,哪些部队作为后继部队登陆,这些都是绝密情报,不要说在坐的中级军官,就连那些少将、中将,他们照样不知道,大家只能在私底里猜测。进会场前,集团军群参谋处军官给每人下发了一个文件袋,大家心中有数,基本上和即将到来的战争脱不了关系,只是上面没说可以打开,谁也没那个胆子,现在这些谜底即将揭开。
“现在,由参谋长给大家讲解即将开始的战役!”
瘦小的集团军群参谋长高善继中将从前排站了起来,咳嗽一声,拎着教鞭走到徐涛斋身边,向站在旁边的战士做了个手势,战士急忙拉开左面绒布帘,一幅巨大的地图出现在众人眼前。
“下面,我具体讲下霹雳弦惊行动计划……”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徐永晋哼着辛弃疾的《破阵子》,脚步轻快向伞兵团团部走去。哼了一会儿,他突然发现兆头并不怎么好,“了却君王天下事”,现在这个国家是人民的国家,并非某一个****玩具,如何能说了却君王天下事?不过要是解释为了却全国人民关心的天下事,这也可以说通。问题最大的是最后一句:“可怜白发生!”这是辛弃疾理想破灭后对世间的呐喊,即将开始的行动,却和可怜白发生牵连到一起,徐永晋也不知道上层是如何考虑的。或许上层是为了反其道而行之吧。
“团长回来啦?”徐永晋还刚接近团指挥所,就看到团政治部主任钟涛正站在哨兵哪儿,和哨兵聊天。一边聊,一边还向自己来的方向张望,见自己回来了,钟涛满面笑容迎了上来。
徐永晋轻松地回了句:“回来啦!”
“上级是不是下达作战命令了?”
徐永晋面带难以压抑的笑容,点了点头:“马上召集连以上军官到团部开会。”
“用不着召集,大家都在这。”
“这么积极?”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国家养着我们,不会是就为了给国人当仪仗队看看,拳头部队总该用在最关键地方。”钟涛很是得意笑道:“命令我们攻打哪里?什么时候?是萨勒诺还是格罗塞托?那里的同盟国军阵地已经被海军和空军炸成了废墟,我想我们不会遭遇什么抵抗。”
“部队从现在开始进入红色警戒,严禁任何人外出。让食堂给弟兄们加餐,想喝酒的喝酒,不想喝酒的可以领特供品,猪肉炖粉条管饱就是。”
钟涛更激动:“马上要参战?”
“明天,明天清晨五点我们行动。”
“地点?”
“布里尼奥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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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空降布里尼奥尔。我们是全军先头部队吧?第一个登上欧洲大陆!”钟涛咧开嘴笑了笑:“这个布里尼奥尔在什么地方?靠近萨勒诺,还是格罗塞托?不是很熟悉,怕是小村庄罢?”
“不小,城镇怎么可能是小村庄?”徐永晋边走嘴里边嘀咕着:“别老想意大利了,这是法国城市。”
“呃,法……”钟涛突然站住,瞪着眼睛看徐永晋:“法国?!不是说意大利吗?”
“意大利不过是你们私下猜测而已。我们的目的地是法国,攻占土伦、马赛,明白了吗?”
钟涛张口结舌,傻站在原地半天没动静。徐永晋走了几步,见钟涛没有跟上来,又站住,回过身催促道:“快走吧,愣什么愣?攻打法国不很好?连我们自己都没估计到,德国人更是一无所知,保密工作真是做到家了啊。”
团部外面聚集了不少军官,看到徐永晋和钟涛匆匆走来,或坐或站的军官急忙簇拥上来,见夹着文件的徐团长面无表情进入团部,军官们看了眼钟涛,钟涛做个进去的手势,大家也不说话,鱼贯而进。
“诸位,……坐下吧。”进了临时搭建的会议室,徐永晋走到最前头,转过身站住,将军帽摘下搁在桌子上,打开公文包,从里面取出地图,目光环视拥进来军官。钟涛自觉地在徐永晋左边站住,团参谋长唐龙站在右边,其他军官们很快找到自己该坐的位置,徐永晋朝下压了压手,请大家坐下,双手撑着桌子,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上级交代给我们一项任务,战斗任务,这是一项只有真正男子汉才能完成的任务,这个任务就是:登陆欧洲!将德国人、意大利人、奥地利人……总之,一切的敌人埋葬在坟墓中!”
徐永晋打开地图,手一抖,地图铺在了桌子上:“我们的具体任务是:明天早上五点登机,六点全团出动,在索列斯蓬——科洛布里耶尔——屈埃尔一带空降……占领布里尼奥尔,然后派出部分兵力向埃克斯进攻,切断马赛、土伦与里昂联络。主力进攻土伦,配合我大部队成功登陆欧洲大陆。我们,作为先遣团队,将亲手点燃正义的火苗,让熊熊烈火把同盟国埋葬在废墟中!”
随着徐永晋手指头指指点点,刚才还除了徐永晋说话,就没有其他声响的会议室里响起了各种各样声音。对空降在法国,除了事先知道的徐永晋和钟涛,所有人都感觉出乎意料。平日他们除了正常伞降训练,更多的训练是围绕山地生存与作战开展。谁都知道意大利半岛上有个亚平宁山脉,山地训练肯定是为了意大利进攻战役而开展,中国军队先后占领了西西里岛、撒丁岛、科西嘉岛,将意大利三面包围,这时候如何能料到上级将目标转到法国去了?
“根据情报,德军、法国伪军在布里尼奥尔并没有派驻军队,土伦原有德军一个师、伪军一个军,自从我军占领科西嘉岛后,敌军从内地又抽调两个步兵师部署在耶尔与拉西奥塔;作为法国南方重镇,马赛得到了同盟国特别关注,在马赛周围驻扎有德军两个师,法国伪军第三、第六军;至于尼斯,作为法国与意大利连接在一起的门户,德军伯姆第七集团军司令部就设在尼斯城内,集团军主力部署在尼斯、嘎纳、克里塞一带。不过无线电侦察与外军情报局掌握情况来看,我们在意大利方面的徉动,吸引了德国人注意力。现在这个第七集团军主力已经奉巴伐利亚王太子鲁普莱希特将军的命令,向威尼斯靠拢,打算作为集团军群所属预备队,对我们在意大利的登陆展开反击。”
“团长,”
徐永晋抬起头,看着插嘴的参谋长:“说。”
“这些日子部队除了伞降,就是山地训练,下发的地图都是意大利的,找了那么多翻译教战士们意大利语,风向、潮汐、可涉河流、民俗、敌军部署……这些摸的一清二楚,连白痴都知道我们的目标在意大利,无外是萨勒诺、格罗塞托,二者必择其一,总部怎么突然决定在法国登陆?”唐龙眉头拧成了一股绳:“法国?我明白总部想搞突然袭击,连自己人都觉得意外,敌人更是措手不及,可我们没有法国地图,不知道法国话怎么说,当地九月风向如何,风力大小、潮汐、民俗如何、敌军详细配属,这些都不知道,等于睁眼瞎啊。”
徐永晋自信地一笑:“很好,问题提的很好,连我们自己都觉得意外,这样的计划至少在突然性上,让人很有信心,不是吗?”
倒不是徐永晋眼光要比别人看的远,他不过是知道的早些,了解自己手下那些桀骜不逊的家伙们会给自己出什么难题,在回来的路上徐永晋已经认真想过自己该如何化解这样的难题了,现在回答起来自然自信满满。
“我们没有法国地图,这不是问题,外面车里有着成捆印刷精美的军用地图,都是普罗旺斯地区的,军官从中校到少尉,人手一份。当然,给我们的时间紧了点,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大家没什么时间仔细钻研,只是我以为既然咱们团是王牌,是精英,那么一个晚上把地图背个八九不离十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徐永晋突然提高了嗓门:“大家说,有问题吗?!”
“没有!”几十个人同时吼出了最高音,完后一个个脸色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看着那些军官不以为然,欲言又止的样子,徐永晋在心里偷笑不已。
强烈的好胜欲让这些人明知道一个晚上不可能“把地图读烂”,可他们却偏要打肿脸充胖子。当然,徐永晋自己在接到任务时也是硬充好汉,首长一句“有问题没有?”他马上条件反射,跳起来洪亮地喊了声“没有!”现在想想,怎么可能没有问题?不光有问题,问题还大了。可惜,他不是上级领导,这种决定人类命运的战争决策,他是插不上话的。他在上级面前插不上话,这些下属在他面前同样如此。
“没有就好。”徐永晋脸上露出让其他人义愤填膺的坏笑,继续说道:“至于语言,这当然是大问题,可大家都知道,我们军队那真正是来自五湖四海,战士们不光有……”
徐永晋停了下来,思考后面该怎么说,有些东西大家都知道,民间也毫无顾忌说出就算,可他现在的身份却不同一般老百姓,说的每一句话都必须慎之又慎,不然很容易给人当小辫子揪,可现在除了这样说,他又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词汇可以代替。
看看在场的这些军官没有黄毛绿眼,徐永晋尽量显得无所谓平淡说道:“汉族,还有其他民族,甚至有归化了我国的外裔青年。如英裔、德裔、西班牙裔、意大利裔、法裔,上次我就见过一个祖籍法国的战士。这些人他们不光会说汉语,也会说自己本民族语言,由这些人在战士们与当地人之间当桥梁,我以为语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问题总归会有,但各位要知道,战争中,没有什么可以替代对胜利的追求。战争是暴力、偶然性、机动力的混合体,战争中有着各种各种可能性、偶然性、幸运和不幸的交织。或者说的直白点,战争就是一场赌博,以国力、生命为筹码的巨大的赌博。一片石之战,若大顺军事先知道周围有八旗窥视,李自成必然不会投入主力与吴三桂军交战,多尔衮的如意算盘十有八九就会泡汤。滑铁卢战役中,如果天没下暴雨,如果格鲁希率领的援军早到达几个小时,如果内伊脑筋没有短路,乘联军防御空虚时占领战略要地四臂村,如果戴尔隆军团在战事激烈时不是东游西荡无所事事,而是投入战场,那么滑铁卢战役中,拿破仑将成为胜利者。原本设计的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出现了众多‘奇迹’,这只有赌博才能形容。”
“在土伦登陆,困难不少,但是,有一项好处让那些所谓的困难统统不再重要——出其不意!不错,就是出其不意。一把利刃插在别人想象不到的部位,这才能造成最大痛苦。两个人打架,彼此眼睛都盯着对方拳头,左肩向下一沉,右拳就来了,这时候作为防备者,必然用左臂从内向外格挡开,进攻者想要打击对方肉体希望也就落空。可是,一直以来一直用拳头打架,某一次你两肩虚晃,作势要出拳,底下突然飞起一脚,各位经验丰富,下面的不用我说,你们也能想象到。”徐永晋点着土伦:“这里,就是我们给同盟国送上的撩阴腿!”
晚饭后,徐永晋离开了指挥部,独身一人沿着机场跑道朝东走。蓝的发暗的天上晚霞万里,夕阳将徐永晋的身影拖的很长,前方海潮冲刷在沙滩上的声音清晰可辨。
跑道两旁竖立着无数的帐篷,斜阳将帐篷染上了金黄色,他的“弟兄们”现在正聚集在军官旁边,听军官传达明天作战任务。
带了鱼惺气味的暖暖海风拂在脸上,钻进衣襟,湿漉漉黏糊糊的,一团热气堵在嗓子眼,让人呼吸不畅,前面万点碎金的海面上,一队又一队军舰从南方朝北方而去——登陆战由伞兵团打响,整个战役第一枪却是由海军放,事实上海军已经放了第一枪。
总部会议快结束的时候,肥胖的集团军群通信部部长就像头羚鹿连跑带跳冲进了会场,以让人咂舌的敏捷动作,上了主席台,将一份电报递给了徐涛斋上将。徐永晋还以为国内为了显示对这次战役重视程度,由国家主席,参议会议长什么的高官发来联名电,预祝地中海集团军群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这不是没有先例,徐永晋参加的历次大战役,事前都会有这种带着“全国人民嘱托”的电报很凑巧地在战斗即将打响前传到部队。
上将看了电报后,面露喜色(每次读那些领袖发给每个战士电报时,军官都会露出这种激动的表情),当场将电报读了出来(这也很正常,这种电报时效性有限,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海军航空兵在今天清晨奇袭了塔兰托,击沉、重创多艘意大利主力战舰,海军前卫舰队在联军配合下,于大西洋海战中全歼了德国的希佩尔舰队!
掌声雷动,虽然在座的各位一时还不明白袭击塔兰托、大西洋海战与明天就要打响的登陆法国战役之间有什么太大联系,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对兄弟部队表示祝贺。掌声越大,证明自己心胸越开阔。从如雷的掌声中,列席的海军代表可以感受到陆军兄弟对他们的情谊是多么热烈了。
那些海军代表有权享受别人的赞叹,他们不光在塔兰托,在大西洋,给予了同盟国海军部队沉重打击,他们还与英美海军主力一道,封锁了赫尔果兰湾。徐永晋离开总部时,无意中听到通信部门几个参谋交流中谈到英美两军在加莱的登陆作战,打的极为艰苦,德国人在加莱部署了大批部队,联军在诺曼底的徉动根本没调动多少加莱方向的德军,现在联军虽然登上法国,不过也只是勉强没让人家赶下大海而已,距离势如破竹,还差了好几块大陆呢!
加莱的登陆战打的艰辛,不过只要成功,对同盟国的威胁就是实实在在的。窝在老巢里的德国海军当然不愿意“死守”变成了“守死”,那些战争狂人再次疯狂一把,居然全舰队出动要对登陆部队进行攻击,现在,一场前所未有的海战已经在赫尔果兰湾打响。
东边天际传来低沉的轰鸣声,转头抬眼望去,在基督山岛背后,先是几个小黑点,接着十几个、几十个、上百个黑点从基督山岛后面冒了出来,朝徐永晋所在的科西嘉岛方向飞来。上百架飞机突然出现在眼前,那情景就好象天边飞来一片浓厚的乌云。
徐永晋背着手,仰着头看着那些返航飞机。短小轻盈的那是战斗机,庞大笨重好象牛车一般的(它的型号也真的叫“牛车”)是轰炸机,每天这些飞机早出晚归,去轰炸意大利本土,这都已经成了习惯,按照估计,这么些日子,空军在意大利投掷的炸弹没有上千吨,几百吨总是有的了,难得看到的同盟国报纸上把中国的轰炸机部队称呼为“来自东方的撒旦”,说是毁灭了无数意大利城镇,让无辜的妇女儿童沦为孤魂野鬼……敌人的宣传不可信,不过至少这从另外一方面证明了远征军空军对意大利的作战还是很有成效,难怪部队以为登陆作战要在意大利打响。
身后传来战士们的欢呼声——对空降团来说,飞机算不得什么稀奇玩意,可每次看到自己的飞机出击或者胜利返航,战士们总是情不自禁要喊那么几嗓子——徐永晋胸里燃烧着一团火焰,要将他和周围的一切点燃,化为灰烬。
紧张,激动,对参与历史上最大规模登陆作战的期盼,与面对茫不可知未来的恐惧——只要投身进战火,不管你是将军还是战士,你都有中弹倒下的可能,连堂堂上将总司令都可能挨颗地雷,小小的中校团长又算什么?——让徐永晋恨不得扯开衣服扣子,面对永远冲洗沙滩的海潮长啸一声。可他没这么做,他的身份是团长,不是新兵,虽然没什么人看着他,但周围部下众多,给人听到很影响他作为团长的权威。
徐永晋摸了摸口袋,口袋里有包干瘪的烟盒,摸出根烟,取出火柴,划了几根才把香烟点燃,徐永晋皱着眉头深吸一口,过了会儿,长长吐出一团淡青的烟雾,心绪却没有随着烟雾的飘散而平静下来。出航的飞机正在降落,斜阳只剩下一抹余辉,徐永晋找了块略显平坦些石块,面朝大海坐下,远方基督山岛隐约可见。
一边吸着香烟,一边看着黄昏时候的大海出神,没多少时间烟蒂头就燃到了手指,徐永晋将香烟头丢在脚下,用皮鞋后跟碾了碾,看着剩下的烟头四分五裂,徐永晋从口袋里取出信纸和钢笔,将纸铺在腿上。
“101空降团的勇士们。
明天凌晨,你们将作为第一批来自东方的解放者踏上法兰西大地,为即将登陆的远征军大部队充当先锋……”
写到这里,徐永晋停下笔,支着头想了片刻,将纸撕下来揉成一团,随手丢掉,接着又在新的一页纸上写道:
“101空降团的勇士们。
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刚写两个字,徐永晋又将新写的撕掉,揉成一团丢在地上。皱着眉头取出香烟抽上两口,展开新的一页纸继续写。
没多少时间,徐永晋周围散落着不少白花花的纸团,不多的香烟已经抽完,纸上写了不少字,可看看却总觉得不满意,将它揉成一团想要丢了重新写,却发现这已经是最后一页纸,徐永晋犹豫片刻,将纸展开,上下看了看,还是将它揉成一团,丢了出去。拍拍身上,除了烟盒没什么纸张了,徐永晋嘴角抽动两下,苦笑着将烟盒展开,沉思片刻奋笔疾书。
“101空降团的弟兄们:
今天凌晨,我很荣幸与你们一起,前去执行被奴役民族期盼已久的任务。我们将降落在法国普罗旺斯地区,为即将登陆的兄弟部队充当先锋,这是只有真正男子汉才能担负起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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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兄们,一九一八年,九月九日,星期一清晨。请大家记住这一天,这一时刻。这是令人激动的时刻,是历史的一刻。为了这一天,我们已经付出了太多汗水和鲜血。战争,已经进行了六年,人们向往和平也向往了六年,到了该结束的时刻了,你们,伟大的中国最强大军队中,最精锐的战士,很荣幸,我将和你们一起,一起去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我们得到的物资支持足以让我们顺利完成任务,我们将得到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与空军支援力量。就在今天,全世界所有热爱和平的人民,他们的目光在看着你们,六亿祖国人民在为你们祈祷……
中国空降兵,这只有最无畏的勇士才能加入的军队。让我们去勇敢的和敌人作战,让中国空降兵成为敌人的噩梦,成为现在的,和以后的各国军队闻之丧胆的代名词,狠狠打击敌人!打得他们屁滚尿流,进攻,不停地进攻!永不停歇地打击敌人,直到将敌人彻底消灭!让敌人去防御吧,共和国空降兵操典里没有防御这一词,而我们,每个人都是孙悟空,去大闹铁扇公主的肚子去!
我们的任务是,第一:登陆欧洲;第二:帮助友军占领土伦;第三:一切敢于阻挠我们完成使命的敌人,都要摧毁他们!
在这光荣的时刻即将到来之时,用不着紧张,用不着害怕,你们都是男子汉,要相信平日的训练每一升汗水都没有白流,我们是天下无敌的,我们,将无愧于祖国和人民托付给我们的使命,胜利将与我们同在!鲜花与掌声就在前面等候我们到来!
祝你们安全降落,好运永随。
陆军第101空降团团长徐永晋。”
点点繁星已经隐退,黝黑的苍穹下,无数盏探照灯将机场照得灯火通明,一架又一架运输机好象接受检阅的战士,整齐地停在草坪上。
军官们站在飞机舷梯前,大声传达着团长在出发前给全团将士的讲话。戴着伞兵钢盔——和普通钢盔不同,伞兵钢盔为了避免空降中对伞兵造成伤害,护耳和护颈部分都取消了,戴上伞兵钢盔,看起来就像小号的行军锅扣在脑袋上——的战士们坐在地上,有的在磨伞兵刀(用来在落地后割降落伞绳,在必要的时候也能作为武器使用),有的将子弹盒打开,将子弹倒出来,一颗一颗数着装进去,然后再重复刚才做过的事情,有的检查背包里的装备,无非是手枪、子弹、手榴弹、伞兵刀、野战干粮、水壶、急救包、手电筒、指南针、防毒面具——听说同盟国杂碎很喜欢用毒气——一遍又一遍检查着这些东西。
和战士们一样,两眼布满血丝的徐永晋也背着降落伞,戴着钢盔坐在地上。胸前的背包里不光有战士们背包里的东西,还多了几份地图、照片,一个很小的放大镜,一把三角尺,一块防水雨布。从天黑后徐永晋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仔细研究地图,那些地图是法国流亡抵抗政府送给中国人的礼物,都是军用的,上面标注了每一座山头的海拔,每一条河流的水深,什么地方可以架舟桥,什么地方可以涉渡,标得清清楚楚。不过很显然,翻译这些地图的专家时间太仓促,他们翻译的水平实在不怎么令人佩服:一些比较大的城镇标志出中文名,至于小村庄或者不那么显眼的山头,那些专家们估计连看都没来得及看,就更不用说翻译过来了。
翻译的懒惰让看地图的徐永晋为之头痛不已,徐永晋在学校里是名好学生,可是自从1900年后,让学生深恶痛绝的外语(这是必修课,挂红灯笼要毕不了业,进不了更高一级学校深造。在国内,外语与早就退出历史舞台的八股文具有同样的口碑。绝大多数学子认为国父什么都好,就是强制要求学习外语,实在是居心险恶。)就从法语改成了英语。虽然两者字母看起来差异不大,可读音却天差地远,徐永晋想找人翻译,又丢不了那个脸,只好一个人看着头晕目眩。
至于照片,这些照片都是空军侦察机飞行员送给空降兵的礼物,很明显,那些飞行员过于追求速度快感,他们将飞机开的可以跟闪电赛跑,却忽略了用来拍照的机器需要他们将速度适当降低些,摆在徐永晋面前的每一张照片看起来都像透过毛玻璃拍出来的,模糊的让徐永晋只能分辨山峰与平地,其他一切都辨别不出。要是考虑为了避免过分刺激同盟国,让他们对远征军登陆地点产生怀疑,侦察机只能偷偷摸摸打打擦边球,高速进入,高速离开,那么那些飞行员任务还算完成的不错,不过就苦了徐永晋,和有关登陆地区情报汇总比较,他在照片上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德国占领军的营地、战壕在什么地方,至于情报汇总中信誓旦旦说某张照片某片树林背后有着多少德军战车,这更是无从谈起了。
经过一个晚上的熬夜,徐永晋不能不在出发前承认一个让他万分沮丧的事实:他根本不是当情报分析员的料,要想对照着地图和照片,读懂上面的一切,等他明白过来,恐怕胡子都白了。幸好,这些事情自然有适合他们的人去做,去烦恼,而徐永晋只要考虑如何带领他那全军精锐团队,去完成上级交代下来任务就成。照片上看不明白的东西,等降落下去,他会一个接一个去亲眼看看。
徐永晋瞥了眼旁边的后勤处长,全团八百人,就后勤处用不着空降到敌后去——战斗一开始,伞兵就在敌后,处在敌人包围中,等空降团出发了,也就没后勤处什么事情了——现在那个体形肥胖的后勤处旁边堆满了信件,那全是干部战士们在知道要出发前写给家里的遗书或者给老婆女朋友的离婚书、吹灯信,要是战斗结束哪个人没回来,他的信将和阵亡通知书一起送回国内。后勤处处长现在正亲自将这些信件分门别类放好,这事必须由领导来干才能让战士们觉得上级对自己很重视,反之将不可避免对士气造成影响。
不光是遗书、家信,那堆信件中还有战士们递交上来的请战书、决心书、挑战书、血书什么的——用不着写这些上面也会将空降团所有战斗人员丢到敌后去,这大家都明白,写这些无非是战士们表白下自己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是多么渴望,要是战斗胜利了,评功时候这些也能拿出来做个参考,同时还能供那些四处乱窜的记者有东西好写给国内看。这些向领导大表信心的决心书徐永晋看过,那上面写的一个比一个豪气冲天。徐永晋到101空降团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在战争岁月,这几个月足以让一线部队换好几茬人了,自然也是不短。徐永晋对连以上军官见了面都能叫上名字——要是在战壕里,他能叫出每一个战士姓名——对下面,那些战士在徐永晋脑海里还是抽象的一个个带了姓名的数字符号,因为对某个给领导当过辩护律师的副连长报有特殊兴趣,徐永晋特意看了一营一连的那些请战书。
徐永晋看的第一份就是那个柯副连长的决心书:知识分子出身,字写的龙飞凤舞,文笔出众,从德国人对占领区乡镇的屠杀和焚毁引伸到万恶的满清王朝搞得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从国内爱好和平的人民,反衬出“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法国民众是多么盼望“救民于水火之中”的中国军队去解救他们,为了人权,为了民主,为了自由,为了解放,为了和平,为了——总之,为了一切,他柯飞愿意赴汤蹈海,上刀山下火海……洋洋洒洒万言书,从徐永晋宣布登陆法国,到这份决心书摆在徐永晋面前,不过两个钟头,这么快速度,就算让徐永晋照着原稿抄,他也无法抄下来,这让徐永晋对律师不由得佩服的五体投地。
有什么样的军官,就能带出什么样的兵。既然副连长写的文章花团锦簇,他的那些手下写出来的东西一个个看起来都像模像样,之乎者也用的比其他连队战士都要多,大有文化人的气息在里面,连那些信纸放在鼻子前闻闻也能闻出一股清淡的酸气。
徐永晋粗略翻了几封,一个叫李海保的中士——徐永晋盯着名字着眼熟,一转念想起这就是上次转场训练时将他从树上救下来的那个法裔战士——在求战书中将德国比喻成了百年战争中的英国,至于他,中文名叫李海保,本来姓名是海因里希·保罗·拉瓦利耶的法裔中国人,他要当新时期的贞德,要救焚拯溺,为此他愿意献出自己渺小的生命“牺牲我一个,幸福十亿人”。要是不考虑贞德的性别,光考虑贞德在法国人心目中的地位,李海保还算写的不错,不过让徐永晋心中添枚针的是贞德是被法国人自己出卖的。
一连还有一个叫应良明的上等兵写的不错,不用打开就能看出这是一封血书,打开后里面内容也是写的壮怀激烈,很配的上那么多鲜血。只是出于本能,徐永晋总觉得信纸上味道不对,闻了半天才想出这不是割破手指流出来的人血,倒像是那些大兵用来打牙祭,杀的那些鸡流的血。仔细一闻,可不是!这鸡血和人血二者之间区别徐永晋还是能分辨出来,居然在写血书上也能投机取巧,也不知他从什么地方搞来的鸡,这种人不能不让徐永晋佩服,找人一问,这个上等兵是上海人……
总体来说,如应良明这种大表决心中还用鸡鸭弄虚作假的,在空降团少之又少,大多数人都怀着对同盟国的深仇大恨——这从字写得力透纸背就能看出来他们情绪是如何激动——很认真地表白自己甘愿为了胜利付出一切,这样的请战书、决心书、血书送给记者看是毫无问题的。徐永晋开始还以为自己写的******不错,很能提高士气,看了那些战士们写的,他沮丧地发现一个事实:要是自己从战士们写的那些当中,东抄一段,西引一节,搞出来的东西会更好,至少比他写的强多了。
旁边人自顾自默默做着最后的准备,徐永晋偷偷一笑,要是在历经多次战斗的铁血青年团里,这些请战书决心书什么的战士们同样会写,不过写出来的东西让人读起来死气沉沉,毫无刊登到报纸上的价值——除了初次上战场,以后报纸上刊登出来铁血青年团的血书,都是由团部文化干事捉刀代笔写的——空降团毕竟是还没上过战场的精英团队,头脑比很多普通团队单纯多了。不过要是个个都像他徐永晋那样,脑子里想的如此之多,污七八糟,总是怀疑战争有什么必要,这仗也不必打下去了。
“团长,想什么呢?”政治部主任钟涛收拾好东西,一回头见徐永晋一个人露出淡淡的笑意,眼望着飞机那边的战士出神,在旁边问道。
“嗯?……哦,没什么。”徐永晋回过神来,掏出怀表看了一眼,站起身看着灯火通明的停机坪:“时间差不多了。”
“是啊,差不多了。”钟涛站在徐永晋身边,深有感触长出口气。侧脸看着徐永晋:“团长刚才想什么呢?是不是想老婆了?”
徐永晋撇了撇嘴:“扯淡!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结婚。”
钟涛高深莫测一笑:“又不是非要结婚才能叫老公老婆,相好的也算啊,作为集全军精锐所在空降团团长大人的您,年纪轻轻,前途不可限量,人又有潘安之貌,子建之才,国内给你写情书,寄照片的女孩子怕是很多吧?”
“我呸!”徐永晋脸红了起来,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亏你还是政治部主任,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检查信件的跟你们政治部一点关系都没有,要不是事先看了战士给家里写的信,你咋知道战士们想什么?你那些思想工作能对症下药,怕是和这事脱不了关系吧?”
“我这也是工作需要嘛!”
钟涛也知道自己这个政治部主任实在是个唠叨婆的角色,而为了掌握部队情况,检查下面人和家庭来往信件,这又很招这些受到自由主义影响的当代中国人厌。可部队又不能没有政治部,没有政治部,天才晓得敌人的心理战能取得多大效果,至少无政府主义思想回让战士放下武器,去和敌人高唱“友谊天长地久“。更何况“我这也是为了混口饭吃,军人嘛,总是要服从上级安排”,为了有饭吃,明知道大家不喜欢,钟涛也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虽然就徐永晋看来,钟涛对他的工作并没有他自己说的那样无奈,他实在是干得有滋有味。
徐永晋白了钟涛一眼,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我看你工作积极性很高,不光下面信件你要看,连我的你又哪封落下了?”
钟涛脸红了起来,政治部主任监督团长信件,虽然是上级政治部交代下来任务,说出来毕竟不是很好听,按照单首长制度,团长可是一个团最高首长。
钟涛还没打哈哈,搪塞过去,徐永晋又说道:“看了那么多信,除了我妈,我姐,你还看到哪个女人给我寄信了?——哦,其他女人写来信也是有的,那些小学、初中女生写给部队的慰问信,多的连大箱子都装不下,你认为我会喜欢那些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吗?”
钟涛嘴角牵动一下,做了个鬼脸。那些学校学生在老师安排下,给军人写的慰问信感谢信,他这个政治部主任手里收到的只有更多。真要说收到女生写来信件,就要发生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那他钟涛老婆非拿着菜刀跟他这当代陈世美拼命不可。
也不知道国内学校怎么考虑的,为了宣传爱国主义,学校除了一而再,再而三发动学生给前线写信,其他事情就不会干了,也不向烟厂酒厂学习,人家可是最好的烟最好的酒,整船整船送过来呢!学生那么幼稚的信件,有什么好看的?看一封或许还能感动感动,看得多了,每次看到那一叠一叠从国内邮寄过来的慰问信,钟涛就感觉自己有吃坏肚子的感觉。
“是极,是极,恕我失言了。”
“没什么。”
嘴里说没什么,徐永晋眼睛又投向了后勤处长身上,手揣进口袋里捏着里面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条,心里犹豫是否该将这纸条交给后勤处长保管。
纸条是徐永晋的遗书,不是给父母的,写给父母的遗书已经交给后勤处长保存,这封遗书是徐永晋写给自己在中学时单相思的女孩:任斌斌。
上了战场,是人就面临可能光荣的可能性,对死神来说,他对战士和团长,绝对的一视同仁。徐永晋是人不是神,他也知道自己这一去,活着回来与从此化为尘土,概率一半对一半。想想自己二十来年生命中,女孩子看了不少,却从来没向什么人表白过感情,徐永晋就觉得如果不再回来了,这一生过的有些遗憾。在写遗书的时候,一时心血来潮,徐永晋给任斌斌写了一封信,信中大胆地表白了自己从学校开始对任斌斌的感情,只是写好了,这封信徐永晋犹豫再三,还是将它揣进了口袋,没有和给家里的遗书一起上缴。
现在给钟主任勾起了心思,徐永晋又开始犹豫是否将信交给后勤处处长。
犹豫半晌,徐永晋微不可闻叹了口气,将手从口袋里缓缓抽了出来,纸条没有随之而出。
望了望西方天际,探照灯光柱余辉下,陡峭的群山好象一堵墙耸立在远方。
徐永晋掏出怀表,再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开始吧。”
一架又一架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四发大型运输机排在跑道起飞线后面,螺旋桨转动着,发出隆隆巨响,吹起的草屑与尘土在探照灯照耀下,好象夏天烈日照射下的水汽。
颤抖的机舱里面,空降团的战士们紧贴着舱壁坐好,垂下脑袋,胸前降落伞包顶在下颚,谁也不说话。
没有战士们想象中的高级领导亲临机场给大家鼓劲,也没有一般战斗前常有的壮行酒,有的只有徐团长的动员,整晚的折腾。对空降团绝大多数战士来说,这是他们参军以来参加的第一次战斗。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知道即将投入战斗,各级首长虽然一再交代还有一些时间供大家休憩一会儿,白天战斗中很难保证有那工夫闭目养神,可战士们又怎么可能休息好?临战前的紧张让他们睡意全无,上了飞机,飞机一滑动,一些人这才感到浑身有些酸软。
四点三十分,天空一片漆黑,第一架大鹏式运输机从机场上起飞了,接着一架又一架运输机腾空而起离开了跑道,飞机在机场上空盘旋,飞机起飞时候卷起的灰尘如同乌云笼罩在探照灯照射下的机场。
天空的飞机在迅速增加。先起飞的运输机在机场上空盘旋,后起飞的飞机很快追了上去,天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V字型机群。
不光是波雷塔野战机场,几乎同一时间,101空降团其他营所在的戈洛、普拉日野战机场,所有的运输机同时开始起飞。五点钟,东方的天空露出淡淡的一抹白线,科西嘉岛上空成了喧闹的工地,借助地面探照灯指引,三个V字型机群排成整齐的队形,向着西北方,掠过岛上山地,朝地中海飞去。
探照灯落在了后面,先是光柱越来越细越来越弱,当飞机飞过从中将科西嘉岛劈成东西两部的山地时,那些探照灯光柱完全被山地所阻挡,再也看不见了。
天空云量很少,看起来选的这一天不错,等天亮后肯定是个晴天,这样的天气很适合空军给空降团提供掩护,如果空降团需要的话。
一望无际漆黑一片的利古里亚海出现在飞机右舷窗下方,螺旋桨高速转动产生的震耳噪声中,大批小巧的飞机从下面高速赶了上来,分布在运输机群周围,好象一张无形的网保护着运输机前进——这是给空降任务提供掩护的空军战斗机群——从下面望上去,两百来架飞机组成的大机群如同一片乌云,向着欧洲大陆方向卷去。
飞机里面噪音很大,空中气流让运输机好象汪洋大海中狂风骇浪下的一条小船,徐永晋坐在舱门口,看着下面的海面。昨天下午徐永晋还觉得鬼天气太热,潮湿的空气让他身上黏糊糊,十分不舒服。现在机舱里却很凉爽,风灌进来岂止是凉爽?简直……简直有些寒气袭人了。
机舱里参谋们有的靠在舱壁,合上眼睛迷糊着,从科西嘉岛到土伦,旅途还远的很,出发时间很早,相应着晚上休息时间就少,乘着现在没什么事情,还不如睡个回笼觉;有的不断调整着身上携带的那些装备位置,免得旅途中双腿麻木不堪,到时候站也站不起来;有的取出地图铺在腿上,一只手提着手电筒,另外一只手的手指缓缓在地图上移动,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对这些参谋来说,宣布的任务时间既仓促,地点又出乎大家意料,现在这点时间也可以让他们再加深下对即将执行的任务的印象。
想想自己的装备已经检查了好几遍,那些东西该在什么地方,现在就在什么地方,不用为此等事情闹心。睡眠是不足,可现在徐永晋又哪有什么心思睡觉?
眼睛看着大海,脑海里却是地图与航拍照片上法国地形。作为空降团团长,徐永晋要对整个团队的安危负责。空降作战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情,五十年前中国特种部队已经用降落伞从飞艇上跳下去参加战斗了,可一个八百人的团投入空降作战,不光中国,放眼整个世界,这还是头一遭,徐永晋心里自然没什么底。加上空降团战士各个身强力壮,要是参加体育比赛,不少人可以获得各项桂冠,但这些人却没有战斗经验,他们只是有训练经验而已。训练中对战场模拟的再好,也不可能让战士感受到真正战场气氛,八百多新手跑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徐永晋担心战士们是否在落地后能找到随机空投下来的重型武器;枪声一响,会不会有人连保险销都不拔就把手榴弹扔了出去;会不会有人平常跳得好好的,真来个战斗跳伞,连如何打开降落伞都忘记了;现在得到的情报显示空降区没有同盟国大规模军队存在,可这是战争,不是小孩玩游戏,天晓得真要落下去,下面是否真没敌人,要是有人,那些战士会不会听到炮响就学鸵鸟?徐永晋打的仗不是一场两场了,没上过战场的人,出什么洋相都不希奇。
脑子里乱糟糟一团,一会儿即将到来的战斗,一会儿家中父老,一会儿又出来青春迷人的任斌斌——想起自己穿着上校礼服(真要空降作战很顺利,并且立下大功,晋升为上校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胸前挂满了勋章、奖章,面带微笑眺望远方的照片出现在家乡报纸头条,里面内容再隐约说一些自己未婚,希望找个从前浔阳中学的校友结下秦晋之好,小姑娘看到这些一定心如鹿撞吧。于是一个郎有心,一个妾有意,岂不是和钟涛平日开的玩笑“两个狗男女勾搭到一起了”一样?
想到美处,徐永晋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但笑意很快又退了下去:任斌斌的形象还未消失,另外一个年轻瘦弱的女孩子身穿黑色长裙,从任斌斌身后浮现出来,那看着自己淡淡的笑容里,隐隐吐露出崇拜之意,越来越清晰,渐渐将任斌斌的倩影完全挤得踪影全无。
“春天不美丽。”
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徐永晋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自己去了军校后,小姑娘给自己写了不少信,为了那些信,还跟同学狠狠打过一架——没输,却也没赢——,暑假期间,自己陪着找上门来的小姑娘在广州城里到处乱转,黄莺一样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偷偷窥视,小姑娘看着自己的眼里分明有一种神色叫迷醉。
徐永晋苦着脸叹了口气,想要将陈春丽的形象从脑海里驱赶走,可姑娘身影岂是那么容易消失得了的?当然,俩人连恋爱关系都没确定,真要从此消失在姑娘生活中,任何人都无法指责徐永晋是“当代陈世美”,徐永晋也大可用“感情是双方的,单方面喜欢那没有用,爱情是勉强不来的”来安慰自己,他却总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有一份愧疚。
再次重重叹了口气,徐永晋愁眉苦脸看着下面海水正出神,有人拍了把徐永晋肩膀:“团长!”
“什么事?”
唐龙参谋长站在徐永晋身后,朝上推了下钢盔前沿:“电台里刚接到消息,空军轰炸机大队刚刚轰炸了昂蒂布,空军保证尼斯到土伦之间道路已经被破坏,另外,第三轰炸机大队距离耶尔群岛还有三十分钟。”
“明白了。”
徐永晋点了点头,转头继续看他的大海。随着时间推移,后面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虽然欧洲大陆还没看到,下面的海水已经能够看到粼粼波光。
当第一颗炮弹,或者第一颗炸弹落在法国土地上,战役的突然性也就不复存在。徐永晋可以想象,地中海协约国舰队现在已经抵达土伦外围,战列舰比脸盆还大的炮口已经抬了起来,身管猛地朝后面一缩,炮口吐出火光将整条军舰照亮,滚滚雷声经久不熄,棕黑的******余烬中,炮弹在空中拉出一条烟迹,朝波克罗勒岛北方的耶尔飞去。倒T字型的耶尔角上已经一片火海,成群接队奔赴过去的炮弹在滩涂和敌人阵地上爆炸,有如一道移动的火墙粉碎了所过之处一切生命。
按照计划,轰炸机大队对昂蒂布角的轰炸将切断驻尼斯的德军,在反应过来后对土伦方面的增援:尽力破坏铁路、公路以及桥梁要隘,倘若增援意大利的德军迷途知返,也会丧失战机。而第三轰炸机大队那些轰炸机将飞到土伦上空,沿着土伦到马赛的公路一路轰炸过去,破坏山道、桥梁,断绝或者说滞邂马赛方向敌军对土伦的增援。可以想象,空军一定会说他们破坏了多少桥梁,某些地段山路,炸弹造成的塌方成为难以逾越的路阻……只要是正常人,对空军的这种说辞,也就姑罔听之,决不相信了。
很简单,轰炸机执行的是夜间轰炸,下面什么也看不见,鬼才知道那些炸弹是丢在铁路、山道上了,还是扔进了大海、沙滩。轰炸机真要可以阻止德军增援,也就不必再要空降团出动了。
借助晨曦,下面海面出现了军舰朦胧身影,一艘又一艘军舰、运输舰正在朝着西北方向赶去,从天空望下去,大大小小的船只就像秋天北国街道上的落叶,没有风,布满了整条街道,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日出后,片刻的绚丽过去,随着飞机朝北飞,更多的军舰出现在眼底,海面上犁出的尾迹好象无数打开的细长小扇子。
“耶尔群岛!”
左前方出现几个小黑点,随着距离渐渐接近,三个长条状岛屿显现在徐永晋眼中,从地图上可以知道,近身的是勒旺岛,在它身边小的好象一座土丘的,那是克罗港岛,更远处隐约可见的,是波克罗勒岛。徐永晋不由紧张起来,耶尔群岛的出现,意味着他们即将投入空降。
还没飞离科西嘉岛,就赶过来护航的战斗机群在距离耶尔群岛还有一段距离时,已经返航了:他们的油料无法支撑全程护航,随着空军战斗机返航,又一批战斗机群从左边飞了过来,填补了那些空军战斗机走后留下的空白,从飞机涂装看,这些战斗机都是海航战斗机。
远征军在地中海有四艘航空母舰,空袭塔兰托基地海军动用了两艘航空母舰,还有两艘已经运动到土伦外围,现在按照计划,大群海航战斗机从这两艘航空母舰上起飞,陪伴运输机群走完剩下的这段航程。时间计算的极为精确,他们没有早到一分钟,也没有迟到一分钟,科西嘉岛方向的战斗机一走,他们就接了上来。
“团长!还有二十分钟抵达空降场!”参谋长的声音在耳边爆响。
“知道了!”徐永晋大声吼道,从舱门口向后缩了缩。
飞机飞到勒旺岛上空,前面就是法国海岸线,刚才还连绵不绝的舰队终于看到了头:几十艘大大小小的军舰正横着身子,用各种口径舰炮对着法国土地倾泻着钢铁。海岸线那边现在升起一道低矮厚重,无法透视进去的烟墙,无数的火光从烟墙里闪动,隆隆的炮声就是在天上嘈杂的飞机机舱里也能听清楚。轰击岸上的舰队周围,偶尔也有几朵洁白的浪花飞溅起来,那是岸上法国人或者德国人正在用岸防炮进行对轰,很明显,抵抗火力完全被庞大的舰队火力所压制,那点回敬过来的,既稀少,又没有准心。
随着飞机接近陆地,海浪拍打着海岸线,烟墙就在左边不远处,徐永晋体会到了和美索不达米亚战场上不一样的恐惧:从舱门处,可以看到下面敌人的防空火炮开始了射击!一串曳光弹从左边机翼外掠过,消失在无垠的天际,黑色的蒲公英在周围天空不断盛放,接着就是一声沉闷的爆炸声。要是在平日,徐永晋会觉得这些烟团“好看”,现在这些好象礼花消散后形成的“烟团”却给乘座运输机奔赴空降场的空降团带来了死神的问候。
徐永晋不敢再看外面,缩在舱壁后面听天由命,心里念叨着命运之神不要这么早将他抛弃。笨拙的运输机在高射炮弹炸裂后形成的气浪里穿行,当一颗靠近运输机的炮弹炸开后,那股气浪总是让飞机猛地跳了起来,接着又好象坠入万丈深渊,每次颠簸都会引起机舱里参谋们一阵惊呼——运输机飞行高度距离地面不过两千英尺,这更加深了恐惧感。
一条条对空火力线编织成一张兜向运输机群的巨大火网,很明显,下面高射炮数量极少,但并不是没有,防空火力虽然没有击中天空任何一架飞机,可是飞行员却对敌人对空火力极为忌惮,原本紧密凑在一起的队形越来越松散了,飞机之间距离越来越远,高度也渐渐升了上去。
舱门顶上的红灯亮了起来,伴随着红灯亮起,机舱里响起一阵蜂鸣,所有抱着装具的,打瞌睡的参谋全抬起了头,望向舱门上的红色指示灯。舱门边坐着的徐永晋看到前面驾驶舱里的军官探头出来,冲着在那边的唐龙参谋长大声说了些什么。唐龙听得连连点头,等空军军官转头回去,唐参谋长踉踉跄跄又跑了过来。
“团长!还有十分钟到达索列斯蓬上空!”
徐永晋站了起来,面向前方伸出大拇指:“起立!”
坐着的参谋们都站了起来,高射机枪射出的火链就在飞机周围转来转去,谁也不希望无助地蜷缩在机舱里光挨打。
“检查装备!”
每个人都再次检查自己的装备,钢盔、伞兵靴里的刀子、行囊、伞包。
“十二号检查完毕!”
“十一号检查完毕!”
“十号检查完毕!”
……
徐永晋低着头仔细检查了遍身上所有东西,确信它们不会在跳伞时离自己而去,也不会在空中要了自己小命——这种可能性是永远存在的——大声喊道:“一号检查完毕!”
说完,徐永晋一只手扶着舱门上沿,探头望着外面,下面高射炮已经停止了射击,高射机枪编织成的火网却还没有离开他们而去,只是看起来那些高射机枪火力没有刚才那么密集了,或许所有的防空火力都是为了确保土伦上空安全,随着运输机群离土伦远去,那些防空军也懒得浪费弹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并非只是中国人才有的特性。
“敌机!”
徐永晋一哆嗦,抬头望着上方,两架三翼飞机正从上面恶狠狠扑了下来,距离近得徐永晋可以看清楚飞机上的十字标志。
两架德机还未接近运输机,大机群外担任掩护的几架海航护航战斗机加速迎了上去,很快,天空响起清脆的机枪声,几架飞机好象花丛里的蝴蝶,上下翻飞。德机飞行员显然不是什么老手,数次让海航的护航战斗机咬了尾巴,两架德机虽然未被击落,却也离运输机群越来越远了。
嘟地一声长响,舱门上沿的红灯熄灭了,绿灯亮了起来。徐永晋看了眼下方,丘陵中,出现了一块三角形谷地,几个村庄点缀在金黄色的谷地中。
“开始行动!”
徐永晋让到了一边,机舱里的军人依次报数,按照顺序通过舱门爬到机翼上,攀着机翼跳了下去。等机舱里所有人跳完了,徐永晋刚要钻出去,飞机突然剧烈抖动起来,促不及防的徐永晋摔到在地板上,爬起来一看,也不知什么时候,机舱壁上出现了几个小孔,一股火yao硝味弥漫在机舱里,耳朵里听着发动机转速声都不大对头,徐永晋顾不得多想,手攀着舱门爬出飞机,外面风很大,吹得他睁不开眼,一串机枪子弹正从远方掠过。徐永晋两眼一闭,用力一推机翼,整个人离开了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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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早晨,已经进入秋季。清晨,太阳像轮巨大的火球出现在天空,高大的橡树和松树林遮挡住头顶蓝天,如纱的乳雾在山林中飘逸,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松香。一条乡间土路沿着平缓的山坡棉延而下,道路两旁有几幢栅栏围起来的红顶白墙木屋。
这是一个不大的村庄,村庄尽头有一座年代久远的天主教教堂。周围阡陌相通,清雾环山,村里鸡犬相闻,袅袅炊烟,一派乡间平和安宁景象。远道而来的人面对如此景色,总是心胸霍然开朗,一时人我两忘。
吱地一声,一辆敞蓬汽车在教堂外面停下,从车上跳下来位德国军官。
能分辨出这是军官,而不是普通士兵,那完全和此人身材相貌无关,相貌不扬,矮小的个子,一副天生体弱的模样——年少时他真的体弱多病,他的父亲在去世之前,为了将儿子送进学校,极进胡说八道之本事(作为校长,在语言组织方面总是擅长的),在以校长的身份给军队的推荐信中,将儿子形容成了“健壮、可靠,是一名很好的体操运动员”——,任谁都不会把这样的人和军人联系起来,可是这人身上却真真切切穿着别了铁十字勋章的上尉军服,并且在扣的严实的领子下,还有一枚功勋奖章露在外面!
铁十字勋章只授予那些英勇作战的军人,获得铁十字勋章,也就意味着此人跃身进入军队精英阶层,获得世人的尊敬。铁十字勋章固然难得,但和镶金的灰蓝色珐琅质地的十字功勋奖章相比,一级铁十字勋章实在太普通——这种功勋奖章是普鲁士军队中的最高勋章,前者只要英勇作战即能获得,而后者,获得者都是显赫一时的英雄人物。
这个相貌不扬却拥有铁十字勋章、功勋奖章的小个子军官,就是德国步兵第二十六师步兵一百二十四团山地营营长:约翰尼斯·埃尔温·尤金·隆美尔上尉。
面容清瘦的隆美尔上尉正了正军帽,手拉扯下武装带下的衣角,挺起胸膛——事实上不管他怎么做,矮小的身子也是高大不起来的——走向公路边的一棵橡树,从那里,他能透过树木丛,看到远方的耶尔湾。公路上正有他的一队队身着青灰色军服,戴着暗绿色钢盔的士兵南下,一辆装备了57毫米短身管炮的LKII型突击战车车尾吐着青烟,发出巨大的轰隆隆声响,从停靠在路边的汽车边驶过。
空旷的场地有不少位置可以观察耶尔湾,隆美尔却还在汽车上就选好了这棵大橡树:罗得岛的传奇逃脱让隆美尔获得了一枚功勋奖章,他做梦也想在奖章上加上金橡叶,站在橡树下,那些橡叶就像随时可能变成金色,掉下来镶嵌在奖章上。
山坡上是一片接着一片的葡萄园。说起来,这里的葡萄园让人又爱又恨:可爱者,由这里葡萄园采摘下葡萄,酿成的葡萄酒天下闻名,吃着烤鱼、烤小羊肉,喝着产自这里的桃红葡萄酒,清澈的酒水呈现出淡淡的玫瑰红,浓郁的芬芳让人迷醉,往往还没怎么喝,人已经沉醉在桃红之中。可恨者,在东线,隆美尔的山地营是一支纪律严明,善打硬仗的铁军,到了这里,他们却成了一支无可救药的酒鬼团体。
山坡下是紫色的海洋。风一吹,深紫色的波浪层层叠叠上下微微起伏,波浪与波浪之间,点缀着黄色的浪花,这更像南面地中海了。那点点黄色浪花,是盛放的向日葵,紫色的海洋,是大片大片迎风摇曳的熏衣草。已经进入九月,要是在七月和八月,这里的空气都弥漫着一股淡而清澈带有木头味的熏衣草花香。
站在橡树下,隆美尔取下望远镜,一脚踩在用来拴牛的石块,弯着腰透过望远镜观察耶尔方向。
隆美尔面颊不由抽搐了两下,举着望远镜的手微微颤抖。
望远镜中,南方耶尔湾被一层厚重的烟墙所笼罩,道道烟迹划过天空落向耶尔湾,有如一堵墙的烟团里只是亮一下,一切又恢复了原状。隆隆的爆炸声如同闷雷在远方回荡,连绵不绝,撼人心魄。距离耶尔湾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隆美尔上尉却感到脚下的地面都在随着一阵又一阵爆炸,而轻轻颤抖着。
隆美尔放下望远镜,眯缝着蓝色的眼睛死盯着耶尔湾,咬紧了嘴唇,长吸口气,缓缓吐出,平静下自己激动的心绪,三步并做两步回到车里,站在座位上,手扶着防滚粱,扫视着从他身边走过的队伍,很快,他从队伍里找到了一个中尉。
“克莱恩(Klein)中尉!通知其他连给战车让路,带上机枪手,上车,跟我走!”
满脸雀斑,并不矮小的——至少比隆美尔高大魁梧多了——中尉高声应道:“是,上尉先生。”
急促的哨声响起,正在行军的步兵听到哨声站住了,军官对着队伍喊话,很快,队伍朝两旁退让开,将土路完全让了出来,一些机枪手提着机枪和弹药箱上了和步兵一起停下来的战车。隆美尔直直站在车上,见视力所及范围内,所有战车上都坐着、趴着机枪手,大手一挥,汽车发动机一声怒吼,车子卷起一股黄尘颠簸着朝山下而去。
站起来手扶着防滚粱的隆美尔眼看着自己的汽车超越了所有战车,那些战车在自己驶过后,车尾排出滚滚青烟,轰隆隆开动起来,跟着汽车而行,隆美尔这才轻舒了口气,满意地坐下。
现在的德国陆军装甲部队已经不是刚开战时候的装甲部队了,甚至不是美索不达米亚战争时期的装甲部队,美索不达米亚战争、罗得岛战役给了德国军界巨大的震动。以前的A7V与A7V-U战车不过是老观点下的产物,在新的战争思想指导下,德国人改进了自己的战车设计,现在,隆美尔手中就拥有这种新型战车。八辆装备了机枪的LKII型突击战车,四辆装备了57毫米短身管炮的LKII型突击战车,这样的战车连,是从罗得岛死里逃生的隆美尔所朝思暮想的。
隆隆作响高速突进的战车,给隆美尔留下了太深的震撼。现在,他手中也拥有了类似的战车,并且看起来至少在外型上要比中国人的战车更“好看”。
这些战车当然不是隆美尔指挥的山地营标准配备,他们甚至不是配属给山地营的。
按照德军总参谋部制订的方案,巴伐利亚王太子鲁普莱希特的D集团军群不光负责协助意大利军队防御中国远征军可能在意大利半岛发起的登陆作战——事实上,对意大利军队的战斗力,从罗得岛战役后,德国人就不抱任何指望了,与其说D集团军群协助意大利军,不如说意大利军协助D集团军群更合适——它同时还要兼顾法国普罗旺斯地区的防御。
德军总参谋部作战处第一科长埃里希·莱温斯基中校持笔所写的关于协约国夏季行动判断虽然被赫尔穆特·冯·毛奇丢进了冷宫,但随着八月的离去,这封文件却在D集团军群获得了巴伐利亚王太子鲁普莱希特的重视。和从没有去过中国的赫尔穆特·冯·毛奇不同,鲁普莱希特早在二十年前,就对中国军队的战略战术有着浓厚的兴趣。王太子访问过中国,参观了中国军队——当然是专门供人参观用的花架子部队——拜读过中国兵家圣典《孙子兵法》,仔细研究过在中国几乎人人皆知的《三十六计》。随着中国军队在西西里岛、撒丁岛、科西嘉岛热火朝天的山地训练,对意大利沿岸几乎形成惯例的一三五炮击,二四六空袭,王太子开始也几乎肯定中国军队登陆地点是在意大利,但是……
事有反常即为妖。埃里希·莱温斯基中校在文件中的疑惑,让鲁普莱希特王太子不寒而栗,仔细判读所有情报后,王太子发现他的对手所作所为实在太符合中国兵法所云瞒天过海、声东击西了。不错,意大利是最危险的,有如多米诺骨牌,如果中国军队登陆意大利,站稳脚跟,他们有实力逼迫意大利退出战争,而意大利的退出必然让更多同盟国眼看没有获胜可能,与协约国签订可以接受的,体面的停战协议,最终导致德国失去这场战争。同盟国在意大利的危险,这是可以看在眼里的。
可是中国军队要是乘德国人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意大利,他们却突然在法国马赛到土伦一带登陆呢?那里有优良的港口,中国人可以将庞大的军队与物资,通过马赛、土伦源源不断运送到欧洲大陆,想想看,庞大的中国军队在登陆成功后——考虑到法国军队低落的士气,如果德国军队不重视法国地中海一线防御,登陆几乎没有任何失败可能——他们可以与在加莱或者诺曼底登陆的英美军配合,拿下巴黎,从西边威胁德国本土,他们可以一记有力的左勾拳,封闭西班牙与德国之间联系,让西班牙退出战争,他们可以直插右路,占领阿尔卑斯山脉各山口,隔断意大利与德国……
很明显,如果中国军队在法国地中海沿岸登陆,对同盟国而言,那绝对是场灾难,会让德国失去取得胜利的最后一线希望。
按照赫尔穆特·冯·毛奇,也就是小毛奇的指示,德国D集团军群在普罗旺斯地区的部队已经开赴意大利萨勒诺,鲁普莱希特看到了潜藏在法国地中海沿岸的危险,他当然不能无动于衷,可法国的危机是潜在的,而意大利方面却真真切切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况且将战略重心转移,鲁普莱希特王太子虽然是集团军群总司令,他还没这个权力,他只能在自己职权范围内,尽量加强马赛到土伦一线防御。
鲁普莱希特尽全力搜刮了半天,发现自己手头只能抽出一个师加上一些独立部队派上点用场,时间进入九月,随着各项情报显示中国人马上就要进攻,鲁普莱希特认为自己不能再犹豫,一咬牙,好象割了他心肝肉般,将他好不容易收集到的兵力投向了法国。鲁普莱希特王太子派到法国的师就是隶属第五集团军第八军,由符腾堡公爵乌里希指挥的第二十六师。
鲁普莱希特虽然下了决心,尽快将兵力调动到马赛、土伦方向去,可是中国海军航空兵在九月八日对意大利重要军港塔兰托的成功袭击,又让鲁普莱希特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犹豫。
不过是一个早上,塔兰托军港内的意大利海军舰队就遭遇了重创,同时英国人与美国人又在加莱地区登陆,从无线电监控上,鲁普莱希特得到的情报显示在撒丁岛与西西里岛有频繁的无线电往来,空中侦察,意大利西海岸外不光有中国舰队,还有英国地中海舰队,众多的情报都显示中国人的登陆已经迫在眉睫了,而登陆地点不是在萨勒诺,就是在阿拉角到奥尔贝泰洛。
意大利众多城镇不是遭遇舰炮轰击,就是被蝗虫一样多的轰炸机炸成废墟。深怕意大利有失的鲁普莱希特又赶紧给符腾堡公爵乌里希发电报,要求他们在新的指示到来之前,原地待命。只是当九月九日凌晨,一直在意大利海面活动的协约国舰队突然北上,而土伦外海域出现大量协约国军舰,并且对土伦进行猛烈的轰击后,鲁普莱希特才再次给乌里希发电,要求他火速进入土伦。一来一往,二十六师虽然得到命令后紧赶慢干,主力部队现在却还落在维多邦到贡法龙的路上。
鲁普莱希特王太子的命令要是得到了彻底贯彻,隆美尔和他的山地营现在应该在贡法龙,而不是穿越了莫尔山区,已经过了屈埃尔。
创建于1673年的第124步兵团(第六符腾堡步兵团,又叫威廉一世国王步兵团)走在全师最前面,而隆美尔的山地营是124步兵团的右路纵队。接到乌里希下达的停止前进命令,第五十三旅旅长兼124团团长奥托·哈斯上校下令全团原地待命,等候最新指示。其他各营停止了前进,惟独隆美尔,却找到正在团里负责实际指挥124团的副团长兰格勒中校,强烈质疑这道命令的合理性。
在罗得岛获得了功勋奖章激发了隆美尔给功勋奖章加金橡树叶的强烈yu望。从他所能了解的情报看,隆美尔相信中国人的进攻就要打响,要是登陆地点在意大利,二十六师就算插上翅膀,也赶不上那场战斗。要是中国人登陆地点在法国土伦或者马赛,那么全师逗留在维多邦更是愚蠢之极。虽然对上级的命令强烈不满,兰格勒中校对隆美尔的意见至少从表情上看,极为赞同,可军令如山,既然命令已经下达,任何人也不能违背。
这时隆美尔发挥出他狡诈的一面,隆美尔“建议”兰格勒中校,124团团部留在原地,由他的山地营作为侦察部队,到前面去“侦察地形”。同样认为上级命令值得商榷的兰格勒中校默许了隆美尔上尉违反军令的行为。
一得到兰格勒中校默许,隆美尔马上兴冲冲赶回了营里,带着他的营飞快离开了124团队列,去执行“侦察地形”的任务。
隆美尔和他的山地营离开124团没多远,就看到了停在路边,配合二十六师的战车连。当隆美尔与这个战车连遭遇时,这个连拥有十八辆LKII型突击战车,那方方正正的外型,可以旋转的炮塔与装备的机枪、57毫米火炮勾引起了隆美尔强烈的兴趣。罗得岛一役让隆美尔明白了战车是火力与防护、机动完美的结合品,见识了中国人如何使用战车,隆美尔自然希望自己也能掌握这支由拖拉机改装的LKII型突击战车。
战车连连长******·莱因哈特中尉当时正无所事事,他同样有着强烈的对功勋的渴望,当佩带了功勋奖章的隆美尔上尉邀请他带领部下一同“侦察地形”时,这正和******·莱因哈特中尉的本意,只是中尉对没有接到上级命令感到有些迟疑,战车部队对任何将领来说都是宝贝,要是上级要求这支战车部队去其他地方,而这时这支战车部队却“消失”了,后果不是他莱因哈特可以承担的。刚好,这时候124团副团长兰格勒中校在后面临时指挥所里看到了隆美尔与莱因哈特在前面套近乎,明白隆美尔人品如何的兰格勒中校赶紧写张纸条,命令传令兵交给隆美尔,要他不要打战车的主意。
莱因哈特伸着脖子想要看看纸条上写了些什么,却见隆美尔看过纸条后,狡黠一笑,扬了扬纸条——莱因哈特没看清楚上面写的字母——高声说道:“没关系了,团长发来指示,他让我可以‘绝对自由按照自己意图去做’。”
既然隆美尔上尉可以“绝对自由按照自己意图去做”,******·莱因哈特中尉自然也很乐意率领他的战车连,与隆美尔鬼混在一起,去“侦察地形”。
生怕自己再次被拖住手脚(也可以说害怕兰格勒中校为战车连被拐走大发雷霆)的隆美尔上尉带领他那得到一个战车连加强的,拥有六个步枪连,六个骑枪排的山地营,如同一阵风离开了124团,他对让部下参加山地赛跑的兴致,要远远大于对了解山区地形的兴趣,一个晚上时间,他和他的符腾堡山地营跑了三十公里山路,虽然没受到敌人拦截,沿着山谷而建的山路也还算平缓,这种速度已经算是惊人了。只是在过了屈埃尔后,鉴于一天一夜的急行军让部队极为疲劳,******·莱因哈特中尉的战车连有六辆战车抛锚在路上,隆美尔这才下令部队稍微休整后,排着行军纵队赶赴土伦——就这也是因为出于无奈,只要还有一线可能,他也要让自己的士兵像野马一样奔下去。
耶尔湾密集的炮火证明了隆美尔在昨天据理力争,违抗军令是多么正确。隆美尔身先士卒带领战车连和搭载在LKII型突击战车上的机枪手,刚冲出山区,大片的熏衣草倒伏在战车履带下,前面是波光粼粼的加波河,这时天空出现了黑压压乌云,沉闷的隆隆声自九霄天外传了下来——大批体型庞大的飞机出现在南方天际。
“停车!”隆美尔跳出汽车,插着腰看着天空。
耶尔湾方面响起密集的机枪射击声,一条条曳光弹急速朝天空的机群逼去,那些飞机越飞越分散,看起来他们很怕地面上防空火力,高射炮弹稀稀落落飞了上去,机群周围绽放出一朵又一朵黑白相间的蒲公英,却没有哪怕一架飞机从天上掉了下来。
莱因哈特中尉在距离隆美尔身后不远的战车上,冲着隆美尔喊到:“上尉,轰炸机,中国人的轰炸机!”
隆美尔回过头冲着他的那些搭顺风车,现在抬着头傻看着天空的机枪手们吼道:“疏散!下车,全部散开!”
在罗得岛,隆美尔见识过中国空军的嚣张气焰,哪怕下面只有一个同盟国军人,那些中国飞行员也很乐意倾泄下成吨的炸弹。隆美尔可不希望这支小小的先遣队让那些轰炸机报销在路上。
战车上的机枪手们还在望着朝他们飞过来密密麻麻飞机发愣,赞叹人类科技与生产技术居然能让天空铺满了钢铁机器,隆美尔的一声巨吼惊醒了这些人,他们这才想到这些来自敌对方面(同盟国在这里可没有这么多飞机)的飞机正朝自己头顶飞过来。
醒悟过来的机枪手急忙从突击战车上跳下,拖着机枪撒开腿钻进了旁边紫色的熏衣草草坪、金黄的向日葵田。
十二辆LKII型突击战车在莱因哈特中尉指挥下,喷着浓浓的黑烟,驶离道路,各自寻找可以隐蔽的地方——诸如村落的房屋与房屋之间,清澈的加波河边橡树底下。隆美尔的敞蓬汽车离开公路哪也去不了,车子停在公路上,隆美尔与驾驶员却钻到了桥洞下。
“中尉!——下车!快,隐蔽!”
躲进了桥洞的隆美尔听到外面飞机发动机轰鸣声中,还夹杂着战车履带在地面碾动的声音,小心探出头,见是战车连的******·莱因哈特中尉正探出半个身子在战车外,四处张望着可以隐蔽的地方——一到平地,四周一马平川,橡树倒有,稀稀落落没几棵,巴掌大的树荫下已经有战车连其他战车占领了,至于村庄,******·莱因哈特所乘战车距离村庄还有点路程,等开过去,恐怕轰炸机上炸弹已经甩到了头顶,至于熏衣草、向日葵地,那地方藏几个人还凑合,那么高大的战车,连履带都无法掩埋,自然也谈不上能给莱因哈特提供多么良好的隐蔽。
眼看莱因哈特中尉面对蜂群般扑过来的机群,光指挥战车开过来开过去,不知道赶紧下车保命要紧,隆美尔朝莱因哈特不断招手,火烧火燎急吼道:“莱因哈特——下车!——快,过来!”
******·莱因哈特中尉伸着脖子,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急忙从车里钻出,沿着河岸踉跄地跑到桥洞下,贴着隆美尔站住。
“上尉先生,您有什么事情吩咐?”
看着面色惨白的中尉居然问自己有什么事情吩咐,隆美尔没好气地吼道:“中尉,如果你不想活了,继续留在那空旷地带吧!——空袭!明白吗?中国人的空袭!如果你想死就出去站着!”
隆美尔过于夸张的动作,手几次差点打到莱因哈特脸上。莱因哈特吓得倒退一步,发现自己躲到了桥洞外,对炸弹的恐惧让他又硬着头皮再次回到隆美尔身前。
隆美尔同样患上了飞机恐惧症,这病根是在罗得岛落下的。如果说程明海指挥的战车集群对罗得市的突击,带给隆美尔太多震撼的话,那么,掩护战车集群的庞大机群就带给他另外一层意义上的震撼了。几十辆战车开动起来,大地都在颤抖,战车可以追逐碾压步兵,用机枪和火炮肆无忌惮屠杀那些暴露在外面的士兵,将战壕压塌,埋葬躲在里面的守军。飞机呢?飞机代表了死神,庞大的机群临空,成群炸弹呼啸着落了下来,你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才是安全的,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zhan有制空权,这将给敌对士兵心理上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战车在罗得岛取得的胜利是辉煌的,要是没有飞机事先轰炸呢?隆美尔相信就算中国人的战车部队能取得胜利,他们也必然要耗费更多时间,付出更大代价。
现在,天空出现了远比隆美尔在罗得岛所见到的更多的体型庞大飞机,一眼望去,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天空,那么多轰炸机要是将炸弹都甩在隆美尔头上……结局如何,隆美尔实在无法想象。
“我的上帝……他们不会是冲我们来的吧?”
隆美尔瞥了莱因哈特一眼:“放心,你那些战车他们还看不在眼里。”
“这就好,上尉认为这些轰炸机是去轰炸乌里希将军的二十六步兵师?”莱因哈特刚舒了口气,突然面色煞白,痛苦地低吟道:“不……他们冲着我们来了!”
隆美尔同样变了脸色:飞机正从自己头顶飞过,一个个小黑点从飞机上甩了出来,那些不应该纠缠于他这支“小部队”——如果六个步兵连加上一个战车连、六个六个骑枪排的山地营不算大部队的话——的机群现在正在投弹!
流年不利,隆美尔心里无厘头地冒出一句中国话。一心想要赶中国登陆部队跳海,半路上却遭遇飞机轰炸。看那些飞机一架跟着一架,肆无忌惮将黑点丢了下去,可以想象,等轰炸过后,此地必然一片火海,到处都是弹坑,要是到时候隆美尔没有死的话,他能收拢的手下决无可能超过一个连。近在眼前的鲜花与勋章即将化为泡影,死神却狞笑着冲隆美尔张开了大口,就算从死神嘴里逃出去又怎样?
“勇猛顽强的隆美尔上尉率领的山地营,让中国人飞机炸的落荒而逃”,“勋章?不不不,隆美尔上尉连一个中国人都没看到,就让飞机炸回来了”……隆美尔突然感到浑身无力。
“不……不是轰炸!”
隆美尔的心房突然紧缩,在他头顶,那些小黑点上出现了白色的蘑菇,降落速度骤然下降。
“那是什么?……空投物资吗?”莱因哈特傻傻地问了句。
隆美尔猛地反应过来,冲着莱因哈特咆哮:“你这个蠢货!谁让你进来了?快出去组织部队对空射击!”
空降兵!这个只存在于军官们在酒吧里喝过了量,海吹中才会出现的兵种,现在就在头顶上晃悠。中国人动用飞行器,将步兵运送到敌后作战,这是有前科可查的,但那一般都是小规模,向今天这样,漫天遍野到处都是乘着降落伞下来的伞兵,这还是第一次,获得功勋的yu望再次充斥满隆美尔全身。
******·莱因哈特中尉一激灵,看着隆美尔狰狞的面容,顾不得敬礼,急忙跑了出去——官大一级压死人,在莱因哈特答应跟隆美尔走后,他就必须服从隆美尔的指示。
昨天看到隆美尔领口处的功勋奖章,莱因哈特还好没来由地对隆美尔起了敬佩之念,毕竟德军拥有功勋奖章的,实在没几个。可现在,那点敬佩随着隆美尔的咆哮,飞得无影无踪:明明是隆美尔要莱因哈特离开战车,到桥洞下避难,可看他说话和表情,分明是说莱因哈特是怕死鬼,面对敌人张皇失措!
这样一个人却获得了功勋奖章,莱因哈特实在想不明白,这个隆美尔上尉是如何让手下给他卖命,才能获取足够的战功。一回头,却见隆美尔也从桥洞里钻了出来,站在桥面上,叉开两腿,挥舞着手枪朝躲避在熏亿草、向日葵地里的山地营士兵嚷嚷着,命令他的那些手下从躲避处走出来,架起机枪对空射击。
在隆美尔上尉吆喝下,躲避在各处的机枪兵胆战心惊爬了出来,匆忙寻找位置,架起机枪,瞄准正在降落的伞兵扫射。
仰望着天空舞动着的雪白的降落伞,隆美尔面色表情极为复杂地舔了舔嘴唇,嘴里喃喃道:“该死的,这些疯狂的家伙,为什么不是我指挥……我要亲手一个一个枪毙你们这些杂碎!”
天空到处都是降落伞,有些在隆美尔的山地营和莱因哈特战车连头顶,更多的看起来近在眼前,事实上不管是隆美尔还是莱因哈特都明白,那些伞兵距离他们还远的很,虽然没远到巴黎,看方向却很有可能落到阿维尼翁去。隆美尔也明白,真要用所有空降兵的血来给自己换一枚新的勋章,他的山地营非跑的散伙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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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旋地转,降落伞猛地打开,巨大的冲击力让徐永晋在那一刹那,觉得降落伞好象要离自己而去。下面有一道道曳光弹拖着淡淡的痕迹朝天空飞了上来,风呼啦啦刮的脸生疼。风声中,机枪、步枪甚至手枪,各种枪声不绝于耳,徐永晋悬挂在降落伞,感觉天地静止下来,自己****地暴露在敌人眼中,给他们做一个绝佳的靶子。
孤单无助的徐永晋盼望自己能早点双脚踏在地上,可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原来地面离他有多远,现在还有多远,遥远的距离让徐永晋感到绝望了。
按照计划,飞机在空降区高度为八百英尺(两百四十米),虽然离地面近些,危险性大了不少,可这样伞兵将在很短时间内落在地上,停留空中时间越短,被敌人发现打活靶的可能性也就越小。可现在,徐永晋发现自己至少是从一千两百英尺,也就是三百六十米以上高度跳了出来,这样的高度他得在天上多晃悠一些时间,说是空降区域没有敌军,可下面步枪、机枪枪口冒出的火焰却清晰可见。耳朵里噼啪作响的枪声,子弹撕裂周围空气的啸鸣声让人肝胆发毛。不光有轻武器,徐永晋还看到一辆战车从一块紫色的田地里开了出来,好象追逐猎物的老虎,朝空降区疾驶而来。
徐永晋感到所有的枪口都瞄准了自己,无数颗子弹直奔自己而来,不管是打在肉体上,还是给降落伞穿一个眼,后果都让徐永晋不寒而栗。这种只能别人揍人,自己却无法还手的感觉太让人恐惧了。
转头环顾四周,天空中一朵朵洁白的蒲公英正和他一样缓缓飘荡,无数的降落伞将天空遮盖起来,看起来铺天盖地,徐永晋心中却有数,这不过八百人而已。一切都和训练不一样,训练中,一个营可以精确地降落在一个镇区大小的土地上,而现在……刚将恐惧强压下去的徐永晋悲哀地怀疑自己的手下会不会从土伦一直撒到了巴黎。
随着高度缓缓降低,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加波河两岸,金黄的麦地、向日葵地,紫色的熏衣草地里,一些身穿灰色军装的士兵正在追着降落伞跑,北面莫尔山方向蜿蜒过来的道路上,还有几辆战车卷起黄尘驶过来。
当徐永晋降落到地平线后,下面翻着波浪的麦地依旧存在,刚才还在四周跑的同盟国军队突然不见了踪影。大地以惊人的速度飞快向他扑了上来,徐永晋双腿并拢,膝盖微微弯曲,双拳支在额头,将脸保护起来,刚做好这些动作,两脚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小腹和胸部向前挺出的徐永晋很自然地向左侧方摔倒,一个侧滚翻,身下的麦子压倒一片。
落地的那一瞬间,跳出飞机后,一直提着的那颗心就像一块石头落了地。虽然曾经感到孤独无助,好象下一秒钟就要被敌人打死了,徐永晋还是平安拥抱了地球,这是战场,不是训练场,二者之间根本没有可比性,参加了不少战斗,甚至参加的战斗里面还有不少可以用血腥来形容,徐永晋也从来没有刚才那一段时间感受如此糟糕。
趴在地上,面朝伞衣随手从靴子里抽出伞兵刀,将伞绳割断,免得降落伞给风着,拖着自己到处乱跑,徐永晋将行囊解开,从里面取出手枪,熟练地插上弹匣,打开保险,一手举着手枪,一手抓着伞兵刀,看了下方位,猫着腰站起来,打算朝北边走——从空中看到在前面不远处,加波河上有座小桥,按照事先规定,这里是空降团集结地之一——刚走了一步,徐永晋脸朝下,如同一根被伐倒的木桩,重重摔到在地。
脚上传来剧烈的疼痛让徐永晋一咧嘴,差点没喊出来,额头很快渗出汗珠,趴在地上龇牙咧嘴倒吸几口凉气,手撑着地坐了起来。用伞兵刀划开裤脚,却见脚腕肿得像是里面发了个馒头,外面看起来没青也没红,手稍微一碰,疼得徐永晋直想流眼泪。
“该死!”徐永晋小声狠狠嘟囔句三字经,八仙里面的李玄还有一根铁拐,徐永晋转头望望周围,除了麦杆,眼前连跟木棍也没有,要是手中有跟步枪,徐永晋还能用步枪当拐棍使用,把玩下手枪,徐永晋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这么小巧的东西,怕是连三岁孩童都不会用这个当拐棍。
抬头看看天,他的空降团将士们还在不断地从飞机里跳出来,这里一块,那里一片,只要徐永晋视力能抵达的范围内,空中都有他的士兵在晃荡着。毫无平日训练时,那种一条条一道道,看起来就好象插秧一般的美感。
除了耶尔方向隆隆炮声,周围四面八方到处都是短促有力的机枪射击声,还有德国兵叫喊声。
“该死!”徐永晋紧了紧握在手中的手枪,不由干咽了口唾液,再次骂了一句,也不敢大声说话,那声音小的连他自己也听不出来了。
徐永晋听起来距离他不远处就有德国兵跑动,不远处有空降团的战士正在落地,一串子弹飞了过去,短促的惨叫声后,德国兵又奔往其他地方,却有几个人一会儿高喊“Handhoch aus!”一会儿又喊“Ich sah zu Ihnen!”
徐永晋只有苦笑,这些话他当然都明白,不光明白,他还会说其他的,诸如“Auslieferungen sofort!”“Legt Armtö;tungen nieder!”这些话翻译过来就是“站起来!”“我看到你了!”“马上投降!”“缴枪不杀!”
原本这些话是打算对那些陷入绝境中的德国兵喊的,谁知道德国兵却冲着自己叫了?
徐永晋悄悄将身子朝麦地里挪了挪,让身子更好的隐藏在麦杆丛中。
九月的太阳没有八月那么毒辣,可徐永晋握着手枪的手心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听着外面的枪声和德国兵的放肆地嘲笑与叫喊声,偶尔传来被击中空降团战士的哀鸣声,沉重的重物摔倒在地上的声音,这不是战斗,分明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徐永晋巴不得天黑下来,马上,最好现在就伸手不见五指,让那些德国兵看不到正在降落的空降团战士。但是现在东方刚刚破晓,天只会越来越亮……
“该死的,什么时候受伤不好,偏偏这时候出了问题?要是没有受伤,我非冲出去教训教训那些德国佬!”徐永晋嘴唇微微动着,没敢将这些话说出来。
不远处传来皮靴踩在麦地里的沙沙声,声音越来越近,徐永晋举起手枪,大气也不敢吭一下,浑身好象被施了石化魔法,一动不动。透过麦杆丛,几个头戴钢盔,平端着手提机关枪的德军士兵出现在徐永晋眼中,那几个德军士兵戴着的钢盔正面,涂了阿拉伯数字124。几个德国兵眼望着南面天空,并没注意到在他们附近就趴着一个中国军队的军官,还是这次参加空降作战的最高军官。
徐永晋不敢发出丁点响声,生怕将德国兵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里来,一直等德国兵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侧耳倾听,周围的麦杆没有哪怕最轻微的倒伏声响,徐永晋松了口气,瘫倒在地上,后背湿漉漉的极为难受。
回过神的徐永晋这才想起,刚才自己手中只拿了一把小巧手枪,这东西做工极为精美,可以当工艺品收藏,只是用来杀人,手枪的有效距离短了点,不到三十米,而且威力还不足以一枪毙命,弹匣里一共十发子弹,打完装填很麻烦,而且敌人人手一支手提机关枪,自己两枪过去,人家马上回敬过来几梭子了。真要德国兵发现自己,徐永晋获得的评语只能是:“为了民主,为了自由,为了全人类的解放,在法国土伦与德军作战中壮烈牺牲。”
一想起刚才的惊险,徐永晋心中不由大骂自己愚蠢:就在他的背包里面,静静躺着两枚无柄卵式手榴弹,刚才怎么说也该取一枚出来,时刻保持投掷姿势,真要发现了,丢枚手榴弹过去总比拿支手枪和敌人对射,效果要好。
不容自己再犯那种愚蠢,徐永晋急忙再次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他认为有用的东西:手榴弹,地图,指南针。刚要打开地图,研究下自己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外面又传来战车履带碾压在大地上的让人牙齿发酸的声音。
这次可不是穿着布军服的士兵了,拿枚手榴弹去和战车拼命,就跟光着身子扑向机枪一样可怕。徐永晋只得再次趴下,当一阵风吹过麦地时,他就蜷缩着身子,拼命朝麦地中间爬,等风过了,他又动也不动,深怕那些正追逐空降团战士当猎物打的德国兵发现自己。几次下来,看到前面有条不深的水沟,也顾不得暴露,一个侧翻滚了进去。
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水花四溅,身上也没一身泥水。水沟已经干涸,倒让徐永晋拣了个便宜。只是趴在水沟里装死的滋味并不好受,何况很明显,挖水沟的法国老乡实在太懒惰,或者说,法国老乡不是工兵出身,太不专业。人趴在水沟里,屁股还露在外面,一点也没起到保存自己打击敌人的效果。
徐永晋现在无法找那些挖水沟的法国人,对他们这种害死人的不专业做法提出强烈抗议,趴在水沟里的徐永晋抬起头,警惕地观察着外面动静。
几个德国兵跟随着一辆好象拖拉机后面盖了碉堡的战车,到了徐永晋刚落地的地方,面朝着南方叽哩哇啦一通叫唤。徐永晋解脱下来的伞衣还在那边,这些敌人一定是看到伞衣下没有被打死的伞兵,正虚张声势要抓人——这么大麦地,就是收割机也要半天才能将麦子全割光,躲在随风起伏的麦地里当然没那么好抓。要是德国佬知道这具降落伞属于空降团团长的,那么就另当别论了。
小心观察着外面,徐永晋被公路上传来的一阵汽车声吸引过去,一辆敞蓬汽车从南方驶过来,在距离徐永晋百来米处停下掉了个头,一名德国军官从汽车上站起来,大声喊着一串徐永晋听不懂的话,同时还打着手势,那动作夸张的好象他是在表演戏曲。军官喊了阵话,又坐了下去,汽车屁股后面喷出黑烟,又朝南方行驶而去,围聚在徐永晋伞具旁边的几个德国兵和那辆战车也追着汽车屁股走了。
徐永晋慢慢支起身,先小心地回过头看了看后面,在可以看到范围内,德军士兵是有,不过距离都足够远,他们又不是老鹰,不可能发现躲藏在这里的自己,徐永晋安心不少,又看着刚才那股德国兵,那些德军士兵跟着敞蓬汽车朝远处一座桥赶去——还在天空的时候徐永晋就注意到那条河,要是没有将他投错位置的话,那条河应该是加波河。不过徐永晋对自己身处何方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这里和他在地图上标注出的空降地域地貌太不相似。
天空还有零星降落伞正在缓缓飘落,河对面不光有手提机关枪的炒豆般爆响,还有手枪零星还击声,手榴弹爆炸声,在远方耶尔方向厚重的烟云下,那些手榴弹爆炸后腾起的烟雾,渺小的就像大海里的几朵浪花。
心惊胆战,大气也不敢喘的徐永晋看着一辆又一辆战车轰隆隆驶过了桥梁,奔向了南方。那里有他的手下,先离开运输机的空降兵们——包括和徐永晋同机的那些团部参谋人员——绝大多数都降在和河对面,那些战车和提着手提机关枪的德国兵轻而易举地就能让徐永晋的手下们尸横遍野,而且他们正在这么做。
徐永晋痛恨起自己,枉他是一团之长,却只能像条丧家之犬,躲在敌人暂时没搜到的麦地里,连大气都不敢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下在河对岸遭遇屠杀!
可这样的战斗……
参加过不少战斗的徐永晋从来都没遭遇过如此窝囊处境,在团部说两声“伞兵天生就是被包围的”很容易,但这里岂止是包围?他和他的空降团分明被投到了敌人战车队伍头顶了!哪怕给点时间,让徐永晋将伞兵纠集在一起也好,八百来人虽然不多,总也能有个照应,徐永晋可以拉好了架势,有来有往和德国人好好比划比划,现在这算什么?他徐永晋就算是关公附体,面对这种局面,也是毫无办法,就算是关公,他也无法把青龙偃月刀舞得将子弹反弹回去。
环顾四周,东北面是连绵的山头,一条公路就从山脚下蜿蜒过来,山脚和半山腰之间长满了熏衣草,看起来就像紫色的海洋,在半山腰到山顶处又有成片的树林,远远望去,和国内常见的松树林大不相同,却也是一片绿色。
要是能率领空降团残余部队钻进山林,徐永晋相信德军就算出动一个师,短时间内想要解决他们也是并非易事——捉迷藏的本事中国人要是自认第二,天底下没有谁敢承认自己第一。可徐永晋看了半天周围,不由悲从心中起:在他周围没有一个活着的空降团将士,茫茫大地,好象只剩下他一人孤身面对敌人。
战争,对徐永晋来说,实在不算多么陌生,阎王殿门口他都走了几个来回,枪林弹雨也不知道钻进钻出多少次了,可却没有一次让他感到如此害怕。以前就算再危险,身边总是会有战友和他一起承担,虽然作为个人,总是感觉孤独,有种所有子弹炮弹铺天盖地朝自己飞过来,可身在一个团体里,你总能感受到身边和你并肩作战的战友给你提供的一点安全感。很多次徐永晋精神已经处在即将崩溃的时刻,都是看到旁边战友红着眼咬着牙战斗,他才挺了过来。
勋章、奖章获得不少,作为战场上的英雄,徐永晋上了军校,成了一名受人尊敬的军官,从顾问到副官,再到空降团当中校团长,徐永晋相信自己曾经对战争的怀疑根本是可笑的,愚蠢的多余想法,他在军事上有那么两把刷子——没两下子上级领导又怎么会让他到全军精锐中的精锐,空降团担当团长?——在这场战争中,他可以建功立业,作为世人瞩目的英雄,回国接受鲜花和掌声,美女爱英雄是千古不移的真理,曾经遥不可及的梦中情人会投入他的怀抱。
身处危险境地,徐永晋才发现自己错了,他错的实在太离谱。他不想当什么英雄,鲜花和掌声也不是他所需要的,美女爱英雄固然是真理,但这英雄必须是活的,身体完好无损,一个死人固然能博得美人掬下惋惜之泪,对死人来说,这泪水又有什么实际意义?他不想死,他想活,自由地呼吸空气,比什么都要重要!随着时间流逝,天越来越热,徐永晋却感觉浑身发冷,是的,是发冷,要不发冷,为什么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
凌落的枪声中,徐永晋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什么英雄,他不过是个怕死的懦夫而已,他不需要美女与赞扬,他只想好好地活下去。现在周围都是敌人,那些戴着钢盔,端着手提机关枪的德国兵没一个面容都是那么狰狞,他们手中的武器是如此犀利,而空降团的装备相比起来就好象三岁儿童手里的玩具。如果不是团长,徐永晋会考虑向德国人投降:面对绝境,投降算不上有多么可耻,国民虽然会说你是懦夫,却不会上纲上线到把你扫到汉奸那一行列。
可徐永晋现在却是团长,一团之长,除非重伤后失去知觉,作为中层以上军官,被俘都是极为可耻的事情,更何况主动投降?暂时的保全性命,以后却永远生活在歧视下,而且以后交换俘虏回去后,还隔三差五要接受审查,徐永晋不敢想象那么灰暗日子自己是否能活下去。
投降,当一名光荣的烈士,偷偷摸摸躲藏起来,各种念头在徐永晋脑海里来回交战,那些念头就好象摆在天平两端差不多重的砝码,一会儿这边翘了起来,一会儿那边翘了起来。最后不投降的念头站了上风:不是因为“中国没有投降将军”这种让人热血沸腾口号,而是“决不能投降——即使投降,那些德国佬也可能打死自己。”投降后被杀,那死的也太窝囊了点。
徐永晋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浑身发抖。要是旁边有其他空降团将士,他们一定会怀疑团长是否患了失心风。没花多少时间考虑,徐永晋就对目前局势做出了他认为最合理的判断:不能死,也不能被德国人俘虏,应该想办法躲起来,一直到登陆部队打过来,或者德军从这里撤走为止。
匕首鞘当夹板,用绷带简单将匕首鞘固定在脚踝外侧,徐永晋试着踮了踮脚尖,一阵疼痛让他嘴又咧到一边。左脚稍微一动就是一阵钻心疼痛,要想前进,除了爬只能独脚跳,爬的速度当然比乌龟要快一点,至于跳,那可是赶不上兔子的。而且不管是爬,还是独脚跳,这都跑不了多远,要是德军再回过头来搜索,徐永晋只能给人家瓮中捉鳖。
跑不了多远也要跑。徐永晋将背包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将地图、指南针揣进怀里,腰间别上手榴弹,其他东西(譬如食物)忍痛丢在干涸的水沟里,转头看了看左右,顺着水沟朝前爬。
没爬出多远,徐永晋听到左边麦地里传出奚嗍之声:有人正从左边靠近。徐永晋不敢再动,将手枪对准了声音传来方向,打开保险,手指轻轻搁在扳机上。
过来之人也是小心谨慎,声音时断时续,却越来越近。
徐永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哗啦一声,茂密的麦杆被手分开,一张画了油彩的白种人(高鼻梁,深目)面孔出现在徐永晋面前,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一紧……
“李海保?”徐永晋低哑地问了声。
麦杆丛中钻出来的人突然看到指着自己的枪口,不由吓了一跳,半晌才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问道:“团长?”
徐永晋无力地将手枪放下,重重喘息两下:“奶奶的,真是你小子。”
过来的自然是曾经帮徐永晋脱困的一营一连二排二班李海保中士。徐永晋的空降团里祖籍欧洲的战士有不少——和黄种人相比,欧洲人天生块头要大上一圈,体力也略好——可徐永晋记下来的只有这位李海保中士,要不是觉得面孔比较眼熟,硬生生忍住扣动扳机的yu望,李海保中士就要误伤在团长手上了。
徐永晋仿佛感到春天般的温暖,他还以为降落在自己周围的空降兵都被德国人打死了,这里只剩下他一人,那种孤独感差点让徐永晋发疯,李海保的突然出现,实在让他大喜若狂,不管怎么说,现在他有了个伴,有人陪着,不管是生还是死,总觉得轻松许多。在空降团转场跳伞后,是李海保中士将徐永晋从树上救了下来,在战场上徐永晋感到最孤单的时候,又是这位李海保中士出现在他面前。徐永晋感到冥冥中自有天意,不然无法解释这种巧合。
高兴归高兴,徐永晋还是低声骂道:“你他妈怎么搞的,怎么不说暗号?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一枪打死你?!”
说话间,徐永晋伸出手,和这位洋大兵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怎么也不松开。
“团长您不也没说暗号?我怎么知道您潜伏在这里,突然发现有人拿枪指着,我也差点用了光荣弹。”
徐永晋瞥了眼,发现李海保右上衣口袋的手榴弹露出了一截,不由大骇。刚才俩人哪一个一冲动,他们的下场都将以悲剧而告终,幸好,徐永晋强忍住没开火,而李海保也没让他吓得自爆——那些初次上战场,一心为国效忠,幻想成为英雄的勇士们,在迫不得已使用光荣弹上,一直有着优良的传统,甚至有时候他们决心下的未免快了点。
徐永晋嘴里再次嘟囔着骂了句国骂——这时候他已经将自己宣布的为了树立标兵部队文明形象,空降团上下严禁说脏话的命令丢到了九霄云外——腾出位置,让李海保爬进水沟:“你们连其他人呢?”
“不知道,团长。”
“不知道?”
“落下来后,周围到处都是敌人,我只看到先后落下来的不少弟兄给打死了,或许附近可能还有活的,要不要喊暗号试试看?”
徐永晋看了看周围,远处还有德国兵在活动,只好咽下想要招集其他可能幸存下来战士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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