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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这是哪里?
这个问题困挠了我半年。
我叫聂彪,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生人,总参下面某个部门里小小的校官。在我还是尉官时,我的工作就是给某些老头上电脑课,升到校官了,我的工作也换成了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喝着茶,看着报纸,再顺手在其他人送过来的文件上签上大名,然后等着下班就是。结婚又离婚——老婆跟个有钱的款爷跑了——家里还有一个正上中学的儿子,如果没有战争,再过几年,我将转业,到地方当个什么科长或者处长之类混吃等死。如果有战争,上战场也轮不到我,除非某国军方认为我那单位是什么重要军事部门,来几颗精确制导导弹,不然我的工作只是每天增多了签字的时间。
不要笑话咱没什么出息,咱也也是军人家庭出身,从小就做过元帅梦,当年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时,咱报考了南京军事通信学院,顺利进入军人这职业。可是进来了,咱才知道这元帅不是你努力一下就能当上的,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哪怕你过劳死,你离元帅还远着呢!
学习,开会;开会,学习。大会、小会,精神、指示,杯子里的开水就这么渐渐凉了下来。开头,很多头脑灵活的打报告申请转业,到地方去驰骋商场了,我也想过把大款瘾,递交了申请却被政治部主任以人才的名义强留下来。后来,老婆离了,我也自认年纪大了,没了闯劲,不想闯荡江湖了,这时候同样还是那政治部主任却又动员我转业:部队不是养闲人的地方,要质量建军,就要精简……
开玩笑!以前要转业时,不让我转,现在想扎根军队了,却又要我转业。我现在才是个少校,转业到地方能干什么?当给人跑腿的科员吗?
我记得,那些天每天我都泡在主任家里,主任吃什么,咱也吃什么,主任喝什么,咱也决不退缩。当然,主任要睡觉了,咱可没那么厚脸皮留宿,只要过了凌晨两点,咱肯定离开主任家……老人家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评级时,我是男儿有泪就轻弹,只因已到转业时。
然后?然后有天我拿着茅台找主任,跟他对支了两瓶,主任的脸是喝得红光焕发了,我只觉得自己脑袋发涨,然后就倒了,再然后我就不知道我是谁,在哪里了。
看看我身上这套衣服:黄色软檐帽,黄色防雪衣,大头鞋。这些都没什么,只是软檐帽正面缝着个黄色五角星,在后面还有两块破屁帘,黄色防雪衣红色的领章上还有颗黄色星星。这他娘不是日本兵军服吗?老子堂堂中国军人,怎么会穿这破玩意?
肩上背着三八大盖——不必怀疑,一个军人要是分不清楚三八步枪与九五枪族,那他可以找块豆腐撞死了。腰间皮带上还拴着子弹盒。
光看这胳膊、腿和肚子,这就不是个坐办公室应有的体型,找个有水的地方照照。这是有着仁丹胡子黄瓜脸的家伙还是我吗?
这山,这水,这打扮,难道我穿越了?而且穿越成日本兵?老天!这玩笑也未免开的太大了点吧?我是不想转业,可您也不必让我去当个鬼子兵啊?
一身冷汗。
幸好,有人在四处吆喝着找人了,几个穿着和我同样军服的人找个叫柱子的家伙,一直到人家拉着我的胳膊,我才知道那个叫柱子的就是有着仁丹胡,黄瓜脸的我。
不管是上帝还是菩萨恶作剧一把,对现在一无所知的我装扮成个少言寡语的傻瓜,我怎么知道那个叫柱子的说的哪国话?口头语是什么?言多必失,言多必失啊!那些人肩上也扛着三八大盖,要是发觉我不是死鬼柱子,我不认为我一个可以顶他们几个。
被那些人带了回去,一脸痴呆状的我在一群人面前,挨了一个比我个子还矮半头的家伙好一顿大嘴巴,一把打嘴里还恶狠狠地骂着“八嘎”。
那家伙没什么力气,不过我却不能还手,连状况都搞不懂,还还什么手?就算那个嚷嚷着“八嘎”的是该死的日本鬼子,可我现在身上不一样披着鬼子皮?我还手,被那家伙支使周围围观的士兵杀了,给中国人知道了只会说“狗咬狗,一嘴毛”,又不会说我是条中华汉子。好汉不吃眼前亏,逞能的家伙总是死的最快,这道理我十年前就懂。于是很猥琐的我让那家伙打了个痛快,那家伙打够瘾了,又让周围围观的十来个家伙围着我好一通痛打,黄瓜脸都给打成了猪头脸,这才把我丢进一个小黑屋,不管我的死活了。
我冤啊!比窦娥还冤!可再冤,我也只能装受气的媳妇。
小黑屋总有出来的时候,一出来我就被那些找我的人拉去营房,还真是鬼子窝!附近全是鬼子兵,也有穿着鬼子军服,一口一个太君的。
两个小时后,我又回去了:离开小黑屋十五分钟后,东张西望的我挡了一个太君道,于是一顿好打,再进小黑屋。等我再出来,说中国话的家伙都知道军营里多了一个傻子。
不说话的假傻子,真傻就要让太君给庄稼当肥料了。
话是不说,可我有耳朵,我会听。听了半年,我才搞清楚基本情况。
柱子,也就是我,大名:张二柱——这名字忒土!不过好歹还是中国名字。柱子是滨江省巴彦县人,他父亲在民国初年留学日本,九一八事变后柱子的父亲仗着他会日本话,又在日本生活过,干上了一份他以为很有前途的工作:在家乡给鬼子当翻译,也就是俗称为汉奸。
很明显,柱子父亲混的很有出息。三二年八月,张甲洲指挥的东北工农义勇军江北骑兵独立师会同才洪猷的黑龙江省抗日救国军攻入巴彦县,在杀了几个真鬼子同时,顺带砍了些汉奸的脑袋,其中就有柱子他爹的人头。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虽然柱子缺少语言细胞,学了半天也学不会日语,可这不阻碍他加入伪满洲国军队,去找那些砍他爹人头的义勇军报仇。如柱子所愿,在追剿抗日义勇军的战斗中,柱子杀了不少义勇军战士,他的“壮举”博得了日本主子的欢心,七七事变后,关内需要大量兵力,日军兵力不足,在动员朝鲜人同时,也抽调部分伪满洲国军士兵加入到日军行列里,张二柱虽然听不懂日本话,却也以听话、敢打,被日本主子拉进了关东军。
天杀的!死的又不是我老爸,凭什么叫我披上这身鬼子皮?什么人不好当,偏偏要当一个双手沾满爱国志士鲜血的汉奸……
这性质绝对不是转不转业可以比拟的。我发誓,哪怕敌人用上美人计,咱在将计就计后,也要坚决离开这支汉奸队伍。
但我能离开吗?离开后去哪里?
隐姓埋名?现在是一九三八年,七七事变已经过去一年,大河上下,大江南北,何处不是狼烟四起,血光冲天,日军一大特色就是喜欢屠杀,进城屠城,进村屠村,哪里是可以安全隐居之所哟!去国外吗?您倒是告诉我,如何从这噶嗒偷渡到国外去!是靠两条腿去苏联避难呢?还是游过太平洋,到美国开餐馆?那种明显不现实的事情提都别提!而且我还是军人,与过世的父亲一样,是共和国军人,和平时期喝茶看报,无所事事也就算了,战时咱就当逃兵?这显然会让人鄙视,就算别人不知道咱是什么人,咱自己心里也过不去不是?
军人,他的价值就体现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怕死?怕死还当什么兵!百姓出钱养活你,那是要你见困难就上,而不是为了养群蛀虫!曾经混日子混的除了血压高,血脂高,其他就没什么的身体内,有股力量开始苏醒,那是多少年没有的感觉了?好象小孩出生后,曾经的激情就随着锅碗瓢盆小孩哭闹不知所踪,现在,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隐姓埋名只在脑海里一闪,就被军人的使命感驱逐的无隐无踪。
不逃避,那就只有“起义”,回到自己人战斗行列中了。
起义有三种选择,其一是投奔现在的“国军”,也就是在“蒋委员长”领导下的国民革命军。不过这国民革命军抗战时会战打了不少,可每次都是日军要进攻哪里,国军就要保卫哪里,那些会战大多都是被迫打的,作为正规军,国军的会战可以总结为:正面顶牛,侧翼被突破,然后胜利转进。投奔这样的军队?去死守和守死吗?再考虑到抗战一结束,蒋委员长就要军政统一中国,统一来,统一去,最后统一到去几个海岛每年吆喝两声“光复大陆”去了。
这样的军队实在不是好选择。而且共和国的军人去国军队伍里混?只要头脑稍微正常的,就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其一是投奔各路杂牌军,只是那些杂牌军连委员长的御林军都斗不过,更不是什么好选择,去那里也只能混着等待四九年前再次起义。
最后一条就是投奔延安。这个倒很合我的胃口,八路军、新四军都是以后解放了全中国的人民解放军的前身,去那里等于回娘家,而且还能见到伟人,想想都让人激动啊!
也只能想想。
我是谁?我不是共和国总参下面部门的小军官聂彪,我现在是日军关东军下一名来自“满洲”的士兵,手头沾了抗联战士鲜血,所有人都叫我柱子,大名张二柱的铁杆汉奸。
一个手上沾了烈士鲜血的汉奸,跑到**那里哭着喊着“我错了,我现在改正了,收留我吧,让我当八路军吧,让我跟着你们混吧”,谁相信你?人家又凭什么相信你?好,就算人家相信你真的反正了,咱明白**——以前咱也是**员——**讲究只要老实坦白,认真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那就既往不咎,人家要我坦白咱在东北都参加了那些与抗联的战斗,手上沾了多少抗联战士鲜血,我怎么坦白?那些战斗是张二柱打的,人是他杀的,又不是我,也没人告诉我什么时间在什么地点杀了什么人,我现在就是想坦白也无从坦白啊!不坦白是吗?有意隐瞒历史罪行?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得,一从严,咱的行为就够得着挨枪子罪名了。
枪毙一个身上背着血债的汉奸需要理由吗?
这该死的张二柱,这该死的狗汉奸!他给我留下多少麻烦!你当汉奸就当汉奸好了,只要不与人民为敌,咱还好说咱是白皮红心,加入敌寇那是为了时刻等着反正,只要好好自我批判,态度要诚恳,感情要真挚,该流泪咱就流,该嚎啕咱决不呜咽,那咱至少也给人留下一个“可以改造好的”印象不是?只要以后战场上好好表现,咱的道路虽然曲折,可前途还是光明的。可现在……
跑,一定要跑!要跑就朝延安跑!只是,就咱身上背负着这些血债,要是不立下什么大功作为投名状,估计跑到延安下场也好不了。
是刺杀日酋华北军司令寺内寿一?还是刺探日军绝密军事情报?
以我现在的身份,刺杀个军曹还有指望,至于将官,咱看都看不到,也就不用谈刺杀了。至于绝密军事情报,不用刺探,我也知道珍珠港事变、一号作战,这些是够绝密了,可珍珠港是四一年,一号作战是在四四年,现在是什么时候?三八年,这些计划连影子都还没有,我说了有谁相信?!人家问一句“你怎么知道这些未来事情?”难道要我告诉他们:“相信我,没错的,这些都是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我怎么知道?我是穿越回来的未来人,也能说是灵魂附体,历史书上讲述过的”。
如果这样讲,我想,没什么人介意把我这个巫师送上火刑架或者关入猪笼。
无神论者会相信灵魂?说出来谁信你!
不过这样说,我是聂彪吗?我真的来自二十一世纪,离婚有小孩,并且还当了共和国军官?我不是做梦自欺欺人?一个无神论者穿越历史回到抗战年间?幻觉,一定是幻觉!
可这又是真实的,掐再多次大腿,它还是很痛。
我彷徨了。
这实在是让人头痛的事情。如何准备投名状,我想了足足有半年,一直到我所在的日军入关,我还没确定自己能干什么,有什么大事可以让延安相信我。到了北平我在想,到了山西我还在想,到了运城驻地我不想了:投名状就在身边摆着。
那天我跟着军曹来到新的驻地,驻地很阔气,进去的路口还有岗亭,两个戴着大盖帽,穿着长靴子,左臂还缠着条白箍的宪兵像两具泥菩萨摆在那里。过了岗亭,马路两旁全是简易平房,一排排一列列很是整齐,马路上时不时能看到宪兵走过。
宪兵很常见,但这么多宪兵却难得遇到了。
这是哪里?
念头还在盘旋,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平直跑道出现在眼前,跑道边上的停机坪上,停着一溜的飞机,大大小小五十余架日本飞机!如果我真的是穿越者,而不是幻想家的话,其中将近一半应该是中岛97乙式战斗机。
老天!难道我成了钻进铁扇公主肚子里的孙猴子?!
很快,我所在日军在一片平房前停了下来:那些听的懂日本话的同乡转述军官讲话,说是从这天开始,天空的安全有帝国飞机保证,而地面的安全,就要由我混进来的这支军队负责。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飞机?时间一长,从日本老兵那里得知原由。
原因很简单,我以前也知道,只是这些天光考虑投名状,脑子成了糨糊,忘记罢了。
自七七事变后,日军封锁了中国海岸线,从西方大量进口飞机的渠道为之断绝,同时英法又出于自身考虑,拒绝中国购买飞机的请求,这时位于中国西北的兰州,就成了苏联援华战略物资的集散地,从阿拉木图和外贝加尔过来的援华飞机都在兰州降落,在这里加油、检查后,再飞往各抗日前线。
日本方面自然明白兰州的重要性,七七事变爆发四个月后,日军就对兰州进行了轰炸。日本人要掐中国的脖子,中国人当然不肯乖乖送死,为了保护好这个重要基地,不光中国空军,在兰州还驻扎了一支苏联空军志愿队,在中苏空军拦截下,日军几次轰炸机编队轰炸,最终都落了个无功而返,不光无功,没有战斗机护航的轰炸机倒让中苏空军干下来几架。
日本人哪是肯吃亏的主?为了报仇,整个第一飞行团都拉到这里来了。连最新研制出来,刚刚列入军队的中岛97式战斗机都拉了过来,准备给那些轰炸机护航。
张二柱恢复正常了,看到军曹立马来个九十度鞠躬,对所有的日本兵,哪怕是最小的二等兵,也一口一个“太君”。嘴里吐着脏话,该偷鸡就偷鸡,该摸狗就摸狗,出去祸害百姓时,张二柱跑的比谁都积极,抢了东西胜利凯旋时,张二柱又走在最后。也不能太后面,附近有八路军游击队活动,一个人离大部队太远,有被抓俘虏的危险。
太君要吃东西,张二柱很积极的跑去饭店,抢了吃的就走,太君要吃水果,张二柱马上去水果摊拿了水果就走,要钱?
“老子在城里下馆子都不要钱,吃你个烂果子还要钱?!”
于是太君眼中,上等兵张二柱良心大大滴好。同样来自巴彦的同僚们也欣慰的看到张二柱不再傻里傻气了。
凌晨四点,万籁俱静,一条光柱从左到右扫过跑道,扫过停机坪,光柱扫过时,可以看到停机坪上停着一架架大大小小的飞机。
“看到没有?停在最前面的就是我跟你说的中岛九七乙,等下我们就抢那架。探照灯两分钟扫过一次,游动哨十分钟经过一次这里。”
“知道,都已经趴大半天了,我们真要抢架飞机?”
“别说话,快低头!”
一道光柱从头顶掠过,朝其他地方照过去。
我抬起头,心有余悸看着停机坪,游动哨刚转身朝另外一边走去,在飞机前十米的地方还站着一个正在打瞌睡的固定哨,我还知道距离这固定哨不足五米的草丛里,趴着一个暗哨,不过那暗哨与固定哨一样,现在正打着瞌睡。
凌晨四点是人最犯困的时候,机场是很重要,可机场外拉了电网,机场外沿着电网有巡逻队巡逻,在电网与跑道之间草坪下还埋了不少地雷,再加上塔台与炮楼上的探照灯,跑道上的游动哨,除非人变成老鼠,不然如何能威胁到这些宝贝飞机?哨兵也是人,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自然也会松弛下来。何况刚下过雪的地方,神经都要冻僵,更容易迷糊。
我轻出口浊气,用蚊子叫一样的声音小声埋怨:“差点被你吓死。”
在我旁边趴着的孟戎良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睛,他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分外明亮。
孟戎良是山东厨师,烧的一手地道鲁菜,他是被日本人抓到机场当大厨的。与我一样,孟戎良当年对那些日本兵必恭必敬,“太君”喊的比谁嗓门都大,态度更恭敬,那张笑脸那副模样,让人看了就会想到北京的哈巴犬,可背地里没人的时候,他看着所谓“太君”的背影,眼里却冷得像把刀。
算他运气好,也算我运气好,他的“两面派”表情让我,而不是别人注意到了,换了别人,孟戎良会被拖去喂狗,而我,却很高兴能在狼巢虎穴里找到同路人。
把孟戎良拉入我的计划里,这实在太冒险,可我一个人又如何能够成事?要办成事,至少需要一个帮手,我在这里又举目无亲,实在不知道该相信谁……
事实证明,点破孟戎良不臣之心,不光是冒险,简直是千钧一发!孟戎良答应跟我一起干时,他告诉我,当我漫不经心告诉他,自己看穿他的真面目时,他差点一时冲动杀了我!
他有本钱杀了我的,听孟戎良自我介绍,他是山东沧州人,沧州是什么地方?那里可是武术之乡!而孟戎良就是沧州教头佟忠义的弟子,擅使一种叫“苗刀”的双手刀法,因为杀了勾结鬼子,为祸乡里的汉奸,不得不逃离家乡,谁想隐姓埋名装厨师时,却又被鬼子抓了壮丁。
难怪孟戎良切的一手好菜!以前在军队就知道特种部队里的那些武林高手是招惹不得的,没想到在这里却让我碰上这么一位主,这么个人物,就算每天锻炼的我,给上三个对他而言估计也是小菜一叠。我当时只觉后脑勺冰凉冰凉,对自己能从生死线走下来,自觉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有了帮手,接下来就是自己研究行动方案了。根据观察,运城机场停了鬼子一个飞行团的飞机,其中战斗机二十四架,侦察机九架,轻型轰炸机十八架。自忻口战役中,阳明堡机场被八路军偷袭,日军损失二十四架飞机后,日军对机场的地面保护给予了特别关注,像运城这种大的空军基地,不光机场内驻了宪兵,还从东北调来一队关东军保护——而我就在这支关东军内混日子。在机场外炮楼挨着炮楼,一个大队的鬼子兵就驻在距离机场不到一公里的村子里。距离机场不远的运城县城里,还有牛岛实常中将指挥的第二十师团。这是一个两旅团制的甲种师团,只要机场这边有点风吹草动,城里的日军将在第一时间赶来。
这样的防御力度足够让日军头头脑脑自夸为铜墙铁壁了,要知道,日军常常吹嘘一个大队的鬼子兵,能顶正规华军一个师,运城这里有华军正规部队吗?没有,既然没有,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看起来唯一能对运城机场构成威胁的,只能从天上而来。在得到苏联援助后,华军空军部队活动渐渐频繁起来,华军空军不光轰炸了日本占领的机场,他们甚至还用飞机对东京发起过轰炸!虽然是用纸弹,可那也让帝国陆军航空兵在世界面前丢尽了脸面。
为了彻底消除空中的威胁,日军要将苏联援华中转站兰州炸成废墟,为了保护轰炸兰州的出击机场,日军将最新装备军队的中岛97乙式战斗机也部署在运城机场。按照测试,这种战斗机比华军最新式的I-16战斗机还要先进。
于是,不管是地面上的陆军,还是要到天上去的飞行员,大家都觉得一切太平,就等着轰炸兰州后,大喊“班哉”了。
今天,天一亮日军机群就要出发,去轰炸兰州,昨天傍晚起驻在机场的地勤已经给每一架飞机装满了油料,所有的机枪都加满了弹药,炸弹已经搬到飞机上,飞行员就守在飞机下睡觉,等待起飞的命令……而这,就是我的机会。
晚上我装做吃坏了肚子,不断跑茅房,折腾的同住一起的日本兵不胜其烦,最后忍无可忍下,把我反锁在茅房里,说是让我拉个够,等天亮了再放我出来。而这正是我盼望着,他们不关,我自己也要借上茅房的机会溜之大吉,现在,只要从窗台上翻出去就是。
到伙房找到孟戎良,俩人拿着厨房里穿着的白大褂,偷偷潜伏到停机坪旁边,悄悄守侯着时机到来,现在,是时候了。
事到临头,孟戎良又有些胆怯了:“柱子,你真会开飞机吗?”
“废话,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我要不会开飞机,咱还琢磨个球!直接逃出去找国军就是。”我撇撇嘴,尽量做出不在乎状,事实上我很害怕,害怕的裤子里的双腿都在颤抖,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是死是活现在都要上了:“记着,按照说好的,等下你对付潜伏哨,我去干掉明哨,动作要狠、猛、轻!绝不能给日本人发现的机会,干掉哨兵后我扮明哨,等探照灯过去了,咱在把飞机下的飞行员做掉,然后就……”
“开飞机跑了?”
“就是这样。相信我,就跟我干,不相信我,咱在回去睡大觉。”
我紧张地看着孟戎良,没他帮忙,我一个人什么也干不了,现在将决定权交给他,我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只见孟戎良舔舔嘴唇,看着远处的飞机,终于还是点了头。
我心中的石头也算放了下来。
说话的工夫,探照灯又扫了过来,俩人急忙不在言语,低下头等着探照灯从头顶扫过。
等雪白的光线从身上披着的白大褂上扫过,我爬了起来,压低声说出:“走!”朝自己那正在打瞌睡的目标扑去。眼角的余光看到孟戎良迅如猎豹,面颊刚感到一阵微风,他已经冲到前面,跑的那么急,却未带起丝毫声音,这不能不让我佩服,练没练过武就是不一样!
他快,我也不能慢,也不敢慢,探照灯两分钟就要扫过一次,要是两分钟内无法解决哨兵,那我只能成为烈士了。
我还不想当烈士,所以我必须不能犯任何错误。
将孟戎良送给我,他自制的匕首抽出,匕首是用上好的精钢打造,握在手中,一片冰凉,很怀疑造匕首的钢材以前是孟戎良杀过汉奸的大刀,不过他不说,我也没问,具体是不是,那只有天晓得了。
近了,更近了!低着头,踮着脚尖,我总觉得自己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声音能惊动整个机场,这感觉实在让人不好受,幸好,那个个子比我矮半头的哨兵低着脑袋没动静。
就要站在哨兵身后了!这时那哨兵像听到什么声音,一个激灵,头猛地抬了起来。
或许他听到我从背后接近的脚步声,虽然那声音很是轻微,但距离很近还是能听到。或许他什么也没听到,只是哨兵的责任感让他打盹片刻就惊醒了,只要没人惊动,他很快又会继续迷糊,这些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就站在他身后,左手捂住他下巴,猛朝左边一扳,右手握着的匕首用力向哨兵脑袋被我扳到左边,脖子右边暴露出的颈动脉刺了进去,顺势再朝前一转……
哨兵一声不吭耷拉下脑袋,没法不耷拉,匕首那一转让他半个脖子开了天窗,气管、血管全被割断,想发出声音他也发不出来,只几秒钟,哨兵就不再动弹。
从哨兵身上取下钢盔步枪,将他轻轻放在雪地上,脱下披在身上的白大褂,铺在尸体身上,我站在哨兵刚才站着的地方,抬头向附近潜伏哨位置看去,刚好看到孟戎良抬起头送给我一个笑脸,很快又把自己脑袋埋了下去:潜伏哨也被解决了!我这时只感到两腿灌了铅,后背一片冰凉,要不是知道探照灯马上又要扫过来,很怀疑我会瘫倒在地。
雪白的探照灯光柱从我身上扫过,我身上穿着鬼子军装,头上戴着鬼子钢盔,手中持着三八大盖,一切和刚才一样,当然平安无事。光柱一移开,潜伏哨那里的孟戎良就动了,手握着匕首朝在我身旁不远处的飞机奔去,匕首上隐约可见一条血线。
我也将步枪轻轻搁在地上,握着属于我的匕首猫着腰跟着他跑去,到了飞机边,孟戎良已经从机腹下钻了出来,黝黑的脸庞上有着梅花般绽放的血渍。
我冲他竖起大拇指,和他一起将机轮下轮挡抽出,扶着机翼爬上飞机,推开座舱盖钻了进去。里面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以前我参加过航空训练营,虽然喷气式咱没开过,可初教六还是好好玩过的,说起来咱也有一百小时的飞行时间,算是飞行老手了——当然是和现在中国空军大多数飞行员比较。至于中岛,我在各种资料上早已熟悉它,只是没有见过真家伙而已。现在,真家伙就在我屁股底下。
中岛97乙的操作系统和初教六大不相同,但螺旋桨飞机与螺旋桨飞机之间没有太多区别,正如奔驰跑车有档位、刹车、油门,国产的吉利汽车同样有这些。看着眼前这些电门、按钮,心里默默温习遍以前看过的资料,再过电影一般回想以前是如何驾驶飞机的。我抬起身,冲下面看着我的孟戎良打了个向下的手势。
孟戎良冲我点下头,跑到前面……
发动机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夜空下显得如此洪亮,惊醒了机场所有人。
座下的飞机慢慢滑向跑道,机场上拉响了警报,无数盏探照灯在跑道与停机坪上乱扫,很快,就将我座下的飞机照了进去。
“快!快上飞机!”我冲站在飞机旁边发愣的孟戎良大喊:“别怕踩坏机翼,快跳上来!”
孟戎良一个纵跃,飞身上了飞机,拉着座舱盖,一屁股骑在我背后,双手紧紧搂住我的胸口,我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坐好了!要是害怕闭上眼!”我冲着孟戎良大喊,飞机在跑道上滑行,速度越来越快。旁边停机坪上,出现了众多身影,那些不是机场警戒的士兵,他们是飞行人员,很高兴见到那些飞行员不知所措看着正在滑行的飞机,挥舞着手,跳着脚冲着我穷吆喝。
座舱内钻了俩个人,座舱盖是无法合拢了,随着滑行速度越来越快,飞机开始剧烈颠簸,迎面吹来的寒风如松针刺脸,孟荣良手上的力气也更加大,他还有心思大声问:“那些人在喊什么?”
“我怎么知道?!大概是叫我们停下来吧!……小心,要离地了!”
无数的灯光将周围照得雪亮,刺眼的光线让我连跑道都看不清楚,耳边传来清脆的枪声,接着是连串曳光弹从两边扑了过来,沉闷如啄木鸟啄击空洞的树干声在耳边回荡。
“鬼子在打我们,天!菩萨保佑,要没命了……这下真的完了!”
“别叫了!我们还活着,没有死!”专心握住操纵杆的我虽然没见到孟戎良的脸色,可他那颤抖而又慌张的声调对我造成了多大压力!我只觉得飞机速度太慢,地面上像是永远也滑行不完,而面前的曳光弹太多,距离我又太近。
屁股下一沉,人像从半空中坠了下去,我终于松了口气。
“起来啦,起来啦!”孟戎良看着下面掠过的跑道,大叫。
是的,飞机终于拉了起来,大地在后面急速退却,嘈杂的鼎沸声没有了,只有寒风扑面而来的忽忽声,灯光、曳光弹渐渐远去,我,聂彪,不,现在该叫张二柱,终于踏上了回娘家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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