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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老实话,魏时最烦的就是宋教授刚才说的那个话。
听起去苦大仇深,一副为你好的样子,实际上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用,你都没说,怎么知道就没用?要不是有求于人,并且宋教授这人也确实算得上德高望重,魏时真想糊他一脸。
不过,想归想,魏时还是德跟宋教授好言好语地磨着。
不管怎么着,也要让宋教授把知道的事说出来。
魏时左求右拜,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就差没在地上撒泼打滚,总算是让宋教授松了口,宋教授看着魏时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个年轻人啊,怎么就不听讲,算了算了,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要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
魏时郑重地点了点头。
跟宋教授聊了这么久,他也已经搞清楚,起先宋教授之所以不肯把事情告诉他,就是怕他年纪轻轻不晓得天高地厚把自己的小命丢个去,后来宋教授之所以松口答应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出来,却是因为魏时无意中透露了自己懂行,并且还不是一般的懂这个事让他放了心。
只有真正懂行的人,才知道什么东西惹不起。
无知者,才真正无畏。
宋教授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就放在了烟灰缸上让它自己烧着,他一边回忆一边慢慢地说,“这个事要从我研究生导师说起,当年我在同大建筑系师从郭爱民教授,我现在这一身本事就是学了郭教授一点皮毛,当年,郭教授把其他的课题都丢个一边,也不做建筑设计了,专门在研究一个事情,我是他最看重的学生,所以,也多多少少接触到了一点内情。”
魏时想了一下,“难道就是……”
宋教授点了点头,“就是同城医学院附属第三医院。”
宋教授接着说,“解放前,第三医院所在的地方是个小村子,这个小村子叫南乡村,它在解放前就成了个无人村,根据县志记载,一夜之间,整个南乡村的人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人带家畜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村子也成了一片废墟。一直到解放后,同城县合并了周围的几个地区成了同城市,随着市区规模的扩大,南乡村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市中心的位置。市区规划不可能把这么大片地继续空在那里,就把地划给了同城医学院。”
魏时没打岔,洗耳恭听。
宋教授叹了口气,“当时老师极力反对,但是他反对的理由却又站不住脚,就说那地方有古怪,建了房子会出事,你说,现在谁还会信这些?”宋教授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所以也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甚至连他的工作都受到了牵连,差点教授的职称都没保住,我老师那个人哪,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做事只讲个问心无愧,所以他一直想在自己的学生里面找一个能传承他真正衣钵的人,后来,他找到了我,不过,也是因为我是真的相信这些东西,也是真的感兴趣。”
魏时慢慢地说,“是不是真的出过事?”
宋教授看着桌子上那根快烧尽了的烟,“是八四年时候的事,当时在第三医院的病人突然间全部发病死了,也是一夜之间,这个事当时闹得影响很大,上面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事情压下来。”
魏时撇了撇嘴,早干嘛去了。
不见棺材不掉泪,人都是这个样子。或者该说是,没死自己屋里人,不心痛。
宋教授接着说,“当年老师早就预测到会发生类似的惨剧,只不过当年他年纪已经大了,说的话也没人听,所以就是干着急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只能把事情交给我,告诉我要是出了事就怎么怎么做,那个‘弓煞局’就是在出了事之后,那些人也怕了,听了我的话建的。”
听到这里,魏时一肚子都是问题。
既然早就知道会出事,也有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为什么不提早预防而是要事后来补救?要知道跟“弓煞局”作用差不多的其他办法也不是没有,就算效果也许没有“弓煞局”好,但是动静却也比小得多,至少用不着这么大兴土木,专门搞个建筑物出来。
宋教授看着魏时,“当时我也有跟你一样的疑问,后来,我才知道,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魏时忍不住问道,“那还是什么原因?”
宋教授却没有接着说第三医院的事,而是话锋一转,“当年第三医院出事前,隔壁的B市一家化工厂也出了事,有毒物质泄漏,当时在场的人差点死光了,当时没死的,也因为中毒的关系,几年之后陆陆续续的过世了。”
魏时不知道为什么宋教授突然间说到这个事,不过他知道宋教授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宋教授放在桌子上的手神经质一样的抖动了一下,“当年老师发现,第三医院和那家化工厂之间,看上去没有一点联系,但是实际上却可能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
宋教授拿出了一张地图,是省内地图。
很详细的一张省内地图。
他把书桌上的东西挪开,把地图摊在了桌面上,招了招手,让魏时过来,魏时过去一看,那张地图上有几个地方做了红色的标记,其中一个赫然就是第三医院,另一个则是B市的一个地方,还有一个则是h市下属一个县里的一处。三个标记呈品字形。
宋教授用手指点着那三个标记说,“老师在研究怎么解决第三医院问题的时候,顺藤摸瓜的找到了这两处地方,他发现,这三个地方应该是一个邪阵,牵一发动全身,一个地方被破坏了,另两处也会出事,老师想了一辈子也没想出办法该怎么破了这个邪阵,这也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所以当B市的化工厂出事,同城的第三医院也跟着出事了?
魏时有点不置信。
这是哪个这么大的手笔,一个阵法绵延几十年,横跨一个省!
本来这就让人够震惊的了,没想到宋教授接下来又扔了一个重磅炸弹,“这些年我接着老师的路子继续研究,发现这个阵法可能是传说中的‘五行七煞局’,也就是说,可能有五个或者七个类似B市化工厂和第三医院的地方,更重要的是,我还发现,有人在维护这个邪阵。”
“五行七煞局”?听起去有点印象。
魏时皱起眉头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五行七煞局”本来是一种墓局,用来防盗墓或者坑人害人用的,后来有人把“五行七煞局”改动了一点格局,从地下弄到了地上,在法术界里,有把这个局叫做“绝阵”的,为什么说它绝呢?因为“五行七煞局”是用五个或者七个威力极大、各不相干的杀阵组成的一个大阵,因为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两两相关,动一个就等于动五个或七个,除非你一口气同时把五个或者七个阵法破了。
但是“五行七煞局”一是难发现,那五个或者七个杀阵千变万化,或远或近,或隐或现,就好比魏时现在遇到的这个,不是机缘巧合并且还知道这么多阵法墓局道道的,压根就想不到自己面前的是“五行七煞局”;二是要同时破阵,隔得近还好,离得远了,好比现在,遍及一个省,光是组织人手破阵就不是个简单的事。
至于宋教授说的“有人还在维护这个阵法”当然也引起了魏时的高度警惕。
魏时连忙问,“宋教授,你是从哪儿得知有人在维护这个阵法的?”
宋教授指了指地图上B市那个标记,“化工厂出事之后,我去过一趟B市,发现化工厂那里有很重的阴气,聚而不散,并且跟市内的一个地方形成了牵引,化工厂里的阴气慢慢地往那个地方汇聚了过去,我就找了过去,不过学艺不精,比不上我老师,只找到了一个大概的位置,没找到具体的地方,可以确定的是,化工厂的阵法被破坏了之后,有人在附近又布了一个新阵,重新把‘五行七煞局’的缺口给补上了,我在那个附近找了很久也没发现什么,只好回来了,后来,也时不时去一次,都没什么结果。”
说到这里,宋教授脸上也有些灰败。
他一直想完成老师的遗愿。
宋教授看着若有所思的魏时,“我把这个事告诉你,是因为在这方面你比我懂得多,也许,你有办法能完成我老师的遗愿,把这个不知道害了多少人的邪阵给破了,让它不能再害人,我也老了,也不知道还等不等得到这一天。”
魏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如果他轻浮一点,就会跟宋教授拍胸口说“这个事交给我了”,但是他不能这么做,他也不是这样的人,因为他也没把握,所以他只能跟宋教授说“我尽力而为”,宋教授拍了拍他的肩。
在魏时走之前,宋教授把这么多年找到的另外两个疑似“五行七煞局”一部分的地方告诉了他。
这个时候的魏时,他最关心的,当然不会是“五行七煞局”,他想的是如何让魏妈妈的病好起来,他之所以这么关心第三医院里的异状,也只不过是因为魏妈妈现在躺在第三医院的病床上,并且昨晚上还莫名其妙的出了事。
魏时回了医院。
他觉得不能无论如何不能让魏妈妈继续待在第三医院里了,本来身体就出了问题,再待在这么个鬼地方,那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所以他把舅舅从病房里拉出来,说要转院。
他舅舅当然不答应,但是魏时咬着牙说一定要转,不转不行。
最后被他舅舅逼得急了,冲口而出“躺在床上的是我妈,我说了算”,结果被他舅舅一个大耳刮子,嘴角都出了血,差点没把护士引起来,魏时看他舅舅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副高血压中风就要发作的样子,不敢再闹了,只好低声下气地继续求着。
他舅舅看着他,半晌之后才说,“要转也不是不行。”
魏时喜出望外。
他舅舅瞪了他一眼,“不过你妈妈现在身体虚弱,现在不要挪动,至少要等到明天病情稳定下来之后再转院。”他舅舅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她是你妈,她还是我亲妹子!”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魏时知道把他舅舅惹毛了,只好苦笑了一下。
他回到了病房,坐在魏妈妈的病床边。
魏妈妈脸色苍白,气息虚弱,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耳鬓边有几根白发从黑黝黝的头发中冒出来。魏时看得一愣。
现在是白天,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魏时看了一会儿,终于熬不住,头一点一点的,打起了瞌睡。
魏时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他慢慢地站起来,浮起来,飘起来,他看了看左右,一片灰蒙蒙的,什么都没有,什么也看不见,魏时茫然地走在这片灰蒙中,就好像走在一片荒无人烟,景色单调的旷野。
不知道走了多久,既不知道疲倦,也不知道终点。
只是走,一直走。
走着走着,前面的灰蒙就越来越浓。
手缓缓地伸过去,就好像拨开了一层浓稠的灰色的汁液,黏腻的、腥臭的,让人有点恶心,又有点晕,魏时的喉咙发出一种古怪的“咯嘎——咯嘎——”声,就好像一个半损坏的机器人在笑一样,刮擦声让人耳膜生疼。
他继续往前走。
他想停下来,但是脚不听使唤。
前面很危险,不能再继续走了,他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冲着他大喊大叫,他的脚停了一下,但是,紧接着,又僵硬地继续往前走,越走就越慢,越走手脚就越僵冷。
好像走的是一条阴间路。
这个时候,魏时的肩膀上突然搭上了一只冰冷的手,他微微偏过头,看着那只手——修长的、骨感的、好像是冰块雕成的手,那只手紧紧地扣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圈住了他的腰,固执的把他留在了原地。
魏时的脚还在往前走,身体继续往前倾。
他挣扎着,却被抓得更紧,扣得更牢。他的身体贴上了背后的一具冰冷的躯体,略微比他瘦弱的身体,就好像铁钳一样把他牢牢地固定在原处,并且把他的身体掰过来,于是,两个人对上了面。
魏时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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