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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夏抬起头,摆了摆手,她瞟了一眼柯绛,然后转身朝前慢慢地走去,“我想去打工赚钱,如果上高中的话就没时间做这些了,所以,我认为没有那个必去浪费学费。”
“赚钱?”
“——嗯。”
“为什么要去打工赚钱?啊,是不是……是不是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柯绛的瞳孔顿时一亮,他急忙拉住了她的手臂。
那么冰凉的肌肤,甚至有些刺骨,手指顿时很痛。
柯绛明明是想把那句“我可以借给你钱啊”说出口的,可是,下一秒内,苏半夏的眼神与语言使柯绛把话硬生生地从喉咙处吞咽回到了肚子里。
“咯噔”一声,然后不见天日。
“——还真是小少爷的想法呢!”
她的语调里充满了嘲讽,充满了戏谑。
并且,她刻意地将“小”“少”“爷”这三个单字加重了读音,充满敌意地会聚成了一个沾满了尖锐的硬刺的词语,直直地刺进了他的眼底与胸腔。
于是——
柯绛的心脏里顿时像是有一只肥硕的虫子在脉门处挣命地蠕动着。
一寸一寸,开始富有节奏地深陷起来。
苏半夏不再说话,而是望着僵立在那里的柯缰微微地笑了一下,毫无表情的笑,生硬苍白的笑,几乎不真实的笑。
随后,她转过身去,向走廊黑暗的尽头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世界,顿时没有了声音,同样也没有了方向,一切回归黑暗。
柯绛心中的某根弦,就此崩断。
第06节
其实就是这样的吧!已经早就没有了退路。
哪有电视剧里面那么多的甜言蜜语,哪有电视剧里面那么多的海枯石烂,如果神经已经麻木,那么,做一些什么都是相同的定义,不是吗?
就像是飞鸟栖息在了沼泽,天堂同地狱也只会被画上同样的等号。
一切的记忆都将被带走。
一切的回忆都将被覆盖。
苏半夏走出教学楼外,就那样抬起头仰望着阳光弥漫的天空,会因为强光的缘故而在瞬间眯起了眼,灰暗的一切顿时被万丈光明所穿透。
视网膜上似乎断层一般的盲点,闭上眼睛之后,整个世界又重新回归寂静。
死气沉沉。
她口袋里面的手机突然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动。
一条短消息,发件人是柯绛。
“再认真考虑一下吧,半夏,拜托你了。”
多么典型的喜欢耍赖并且缠人的“小少爷”口吻。
苏半夏凝视着绿色手机屏幕上的字迹,一闪一闪,唇边挂上了一抹单调却美好的微笑,只是突然视线就模糊了,眼泪一颗接一颗地砸到手机的屏幕上,狠狠地摔碎。
她抱着自己的手臂蹲在地面上,莫名其妙地流着眼泪。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夹杂着沙沙的柳条声,以及蝉鸣声还有操场上篮球的滚动声。
我究竟要怎样去爱这个世界。
PART 栀薇
第01节
深深浅浅的笑。
美丽了你的发梢。
你总是这般转身。
对我留下了如此华丽的告别。
依靠着某些勉强拼凑起来的零碎记忆,一片一片,或是一块一块地在脑海中缓慢却依然富有节奏的堆积。
各式各样的形状,各式各样的颜色。
有时在诸如此类的怀疑,我来到这个空旷而又迷茫的世界上的目的,是不是为了遇见你。
第02节
市中心的清晨弥漫起来的薄雾,偶尔会有穿着NIKE运动T恤的年轻夫妻牵着名贵的金毛拉不拉多犬在逐渐暗下去的路灯下散步。
天空蒙蒙蓝,阳光的温暖在云层之间淡淡地若隐若现。
炎热的夏天。
清晨如此,黄昏如此,傍晚依然如此。
记忆里面永远都是蜡笔画一般的美好世界。
明朗、明媚、明亮。
关键词:成长、钢琴、英语比赛。
这是一颗用尽全身力量拒绝长大的心。
小小的窗户。
有时候会看不见外面的景象,光线总是会微弱地从心中传出来。粉红色的蕾丝窗帘,各式各样的洋装与布偶,漂亮美好的不同款式的鞋子,每个星期都会去美容院做头发。
就是这样的世界,像童话一般的纯净而又明亮。
在围绕着周身的彩色气泡中理所当然地生活着,就像是在一个被刻意被营造出来的玻璃城堡中,远离身后的一切肮脏与残酷,只是在众多的翅膀下生存在属于她的那份纯净得毫无一丝污垢的世界里面。
饲养在温室里的白色花朵一般的生活,从发梢到脚趾都是纯白的美好。
星芒似的耀眼,单纯到简直苍白。
栀薇所拥有的,就是这样的世界。
只有窗户,是小小的。
第03节
关于栀薇,在任何一个曾经认识她或是见过她或是听闻过她的人都会知道,她是一个耀眼的存在。
同时,却也纯白到让人感到她是那么的平凡。
她有着温暖美好的家庭。
她的父亲栀净成是德高望重的大学教授。
她的母亲李苏真是美丽温柔的资深编剧。
她自从幼儿园开始就在所谓的私立学校接受优秀的教育。
她从小在母亲的重望下进入钢琴培训班,并且钢琴十级。
她因为感冒在考场上迟到了一个半小时,最终却依然获得了全市英语比赛的一等奖。
她像公主一般地在众多的呵护与爱护中幸福天真地成长。
她不懂得什么叫做“欺骗”,她不懂什么叫做“谎言”,她不懂什么叫做“背叛”,更不懂得什么叫做“绝望”。
这些词汇在栀薇的字典里面,从来不曾出现过。
因为,对于栀薇来说,这个世界是充满美好的,没有一点一滴的痛苦与悲伤。
如此的存在,过分的被保护着。
是不是,也算得上是一种扭曲?
第04节
记得小的时候,栀薇曾经问起父母亲为什么再也见不到外婆的时候,总是会被委婉的告知着——
外婆她啊,去了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很遥远又是多遥远呢?
——非常非常的遥远,遥远到你再也看不到,遥远到你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那外婆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不会回来?
——因为外婆已经死了哦。
是的,就是这样的对话存在于栀薇的记忆里。
栀薇总是要在婉转的情况下转了好几个弯才终于知道了“外婆死了”,原来去了“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就是“死亡”。
并且,从幼儿园开始的时候,栀薇就被母亲时刻地督促叮嘱着:
——薇薇,不可以和幼儿园里的男生一起玩哦。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男生,而你呢,是女生啊。
男生,女生……那又有什么关系吗?
虽然栀薇并不太懂母亲为什么会笑得那么暧昧,而且甚至还有些尴尬,所以,她永远也不会明白母亲究竟想要对她说些什么。
——男生,还有女生。
记得有一次,小学六年级的栀薇和父亲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节目。电视上突然出现了男女之间亲热的镜头,其实栀薇并没有太在意,而是母亲忽然就从沙发上拿起遥控器迅速地将电视关掉,并且有些生气地责备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父亲:
“你是怎么搞的啊,薇薇在这里,居然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乱七八糟的,原来,那些东西是乱七八糟的。
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栀薇感觉母亲的那句话像是细小的肉虫一下子钻进了自己的心脏,密密麻麻的一阵刺伤,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一样,于是她便红着脸低下了头,在沙发上如坐针毡一般。
——不想要长大。
突然觉得好可怕。有什么东西在狰狞地改变着。一寸一寸地侵蚀着某个地方,在这个世界。
栀薇在心里这么乞求着。
第05节
只是,不管你怎样的乞求,怎样的挣扎,怎样的哀鸣,这个世界是不会同情或者是怜悯你的。
于是,总会有一些事情发生永远的改变,模糊掉清晰的视线。
比如说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十四岁的栀薇生理期终于出现了。
她在洗手间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裙子上染上了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她惊恐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突然大叫一声然后蹲坐在了地面上,全身发抖。
她惊慌地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当母亲和父亲听到叫喊声一起赶过来,母亲看到栀薇被染红的裙子只是会意地笑了一下,然后便将父亲轰出了洗手间,“出去出去,女儿家的事情你进来做什么。”
然后,她走过来笑吟吟地冲栀薇说着,“——薇薇乖,怕什么嘛,这是好事啊!说明你长大啦。”
“长大?”
“呵呵,对,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女孩了哦!就快要变成‘女人’了!”
——不再是男生。
——不再是女生。
——而是男人。
——而是女人。
栀薇顿时感到眼睛莫名其妙的发酸。
自刚刚从母亲的子宫里张开眼睛的那一刻开始,栀薇就像是被周围所有人层层包裹着的“核”。
层层叠叠,叠叠层层,不让任何有害的物质入侵,脆弱得经不起一丝一抹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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