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虑的是虬髯未回,云龙夫妇伤痊之后,倘然怒气不平,又欲前往。飞霞虽能阻止于他,云龙究觉客气不便,且恐秦桧是大权在握之人,明日必然传下令来,到处搜查刺客。云龙、飞霞受了镖伤,岂能掩饰。倘被查将出来,那时诸多不便。左思右想,不如竟把二人救至山东,寻见虬髯,再作区处。故此驾着剑光,径至东省,寻了好一刻功夫。始见虬髯随着一个面如锅底、身长体胖之人,在这海岛之中匆匆行走,甚是迅速。隐娘让这黑面大汉走过,把剑光收起,落下地来。
虬髯见是隐娘,又见云龙、飞霞身受重伤,不知如何到此,心下惊疑。正欲动问,云龙、飞霞已经苏醒,跪问师尊:“可在梦里相逢,如何弟子等未曾死在奸贼院内?虬髯茫然未对。隐娘把云龙夫妇行刺受伤,救到此处的情由述了一番,并问虬髯:“身畔可有灵药医伤?”虬髯始知就里,二人也才晓得这两条性命乃是隐娘所救,叩谢不迭。虬髯公深服隐娘有先见之明,又钦佩他救至山东,作事周密。但是身边并无伤药,这却怎处?想了一想。好在岛中产有金毛狗脊与参三七草两种妙药,一能外治,一可内服,看一看二人的伤痕多在实处,尚非要害之地,且中的并非毒器。故与隐娘在岛前岛后觅了好些的狗脊,刮下毛来,令二人忍着疼痛,将镖拔出,流净淤血,把金毛当着膏药一般粘贴上去,封住伤口。果然渐渐的血止痛消,不过无獭髓膏的神速,而且日后脱下伤疤,不免有些痕迹,还好的是腿上、肩头,无关紧要。虬髯公又在岛中掘取参三七的草根,将剑斫为细末,一半交与云龙,一半递给隐娘转交飞霞,一同行到闹市地方,寻所酒楼,带酒吞服。
恰好方才隐娘见的那黑面汉也上楼来。拍桌敲台大呼:“酒来。”酒保答应稍迟,看他暴跳如雷,甚是凶恶。隐娘与虬髯公打个暗号,走下楼来,细问:“此人是谁,如何道长适才尾随着他。”虬髯公道:“正要告诉仙姑。俺自临安驾着剑光到得城武,将印送还。此刻的县尊是个好官,曹州府也已调了,故此盗印之事,并不十分追究,兔致惊扰百姓不宁。俺的心中甚是安慰,方想仍驾剑光星夜回来。不料半途上撞见此人,在那里打听飞霞侄女的下落,说:闻得他已死在露筋祠中,如何又有怎么与文云龙盗印之事。看他甚是诧异。俺想当日劫飞霞侄女出狱的燕子飞,侄女说他乃是五短身材,此人颇甚不类。但这露筋祠内之事,苦是除了我们与姓燕的,那个得知。因此心上怀疑,定要探他一个确实。从城武县暗暗跟至这里刘公岛地方,看他所作所为,多半不是正路。今日且见他在岛内窃人银两,俺未喝破于他。因是为数不多,且欲细探行藏,说穿了恐不能吐露之。故后来仙姑等到此,方才与他分路。如今又在这里相逢,稍停正好细问侄女,劫他出狱,究竟是否此人,也好为民除害,并力侄女雪露筋祠之耻。”隐娘道:“原来如此。这事须问飞霞便知。”
正在叙谈,忽听楼上边文云龙的声音,喝声:“照打!”与人争闹起来。虬髯、隐娘不知何故,急即回身上楼。但见云龙怒冲冲的在那里与黑面人交手。这黑面人也甚了得,虬髯公急忙止住,问他:“何故如此?”云龙道:“恩师休要提起。弟子吃完了酒,本要下楼。不料这厮甚是可恶,盘问弟子夫妇,因何穿着夜行衣服,且问肩头、腿际因何血迹未干,弟子并不理会于他。这也罢了,谁知他见弟子要行,吃的酒饭钞也不会,硬要店家写帐,跟着弟子便走。店家不认得他,向他要钱,他反动手打人。弟子一时不平,说了几句公话,他便要与弟子作对。天那有这样的人。”道言未了,那店中人又向他索钱,竟被这黑面人手起一拳,打破鼻梁,满面是血,跌下地去,店内各人喊声:“不好,打坏人了。”共有三五个伙计,闹做一团,拥将上来。黑面人将腿在楼板上一扫,纷纷跌了开去,并被他抓住一人,举起斗大拳头,当胸便殴。虬髯此时也动了火,但恐在酒楼上交起手来不当稼便,且不知道此人究竟是谁,因起三个指头向他左肩上轻轻一指。这是拳经中的点穴妙法,凭你英雄好汉,只要被他点着,要生就生,要死就死,最是利害。这人如何禁受得起?还好的是虬髯所点并非死穴,故此但觉得被点之处酸痛非凡,一松手把抓着的人先自放去,回头想与虬髯说话。虬髯笑道:“如此本领,竟要在外横行。我且问你:姓甚名谁,来此何事?从实说来,或者免你一死。若有半句支吾,叫你懊悔不及。”那人尚要挣扎,虬髯又起两个指头,向他右肩一点。这人始动弹不得,矗立楼中,大喊:“饶命。”飞霞见了,有些不忍,央隐娘前去劝解。隐娘低声道:“虬师伯正要问你,此人可是在城武县劫你出狱的燕子飞?因何与你说的状貌不类。却又偏在城武县内探访你的下落,真是异事。”飞霞呆了一呆,把那人仔细一看,回说:“燕子飞是五短身材,此人身躯雄壮,不知是怎么人。既然有这等事,还望恩师与虬师伯问明踪迹,然后处置于他。”隐娘点了点头,正要告诉虬髯。
忽听那人自己说道:“俺乃临安人氏,姓乌名天霸,因奉一个好友之命,特来东省打探一个人的消息。方才见喝酒的一男一女,穿的多是夜行衣服,各人身带重伤,疑他不是好人。且与俺打听的那一个人有些意思,故此同那男子动问。不料他一言不发,动身便行,俺因急欲下楼,追着同去。可恶那店主人絮絮叨叨向俺要钱,俺因没有带得现钞,嘱他写帐,他偏不依,正在吵闹。那喝酒的男子说俺不应强赊硬欠,帮着店家要钱,是俺不服,与他赌斗。如今事已说明,且请你休管闲事的好。”虬髯听罢,冷笑道:“你说身上无钱,早间在十字街前窃的银两那里去了?此事也不来管你。俺且问你,这好友是谁?那打听的是何等样人?为何喝酒的一男一女有些意思?”那乌天霸见道着他的隐事,忽得老羞变怒,把脸一翻,道:“俺告诉你也不妨,俺也不是怕事的人。俺的好友名燕子飞,江湖上人那个不晓,打听的是个妓女薛飞霞,因与城武县知县甄卫作对,把他下在狱中。亏得姓燕的救他出来,后来救至露筋祠内,姓燕的爱他人才出众,意欲收留于他。谁知那薛飞霞不知抬举,撞死祠中。那时姓燕的遂离了山东,回到临安地面。近来忽然闻得甄卫死了,说是怎么薛飞霞与一个姓文的把他印信盗去,以致自尽而亡。姓燕的得了这个消息,疑心飞霞未死,谅必已经嫁与那姓文之人,但飞霞是个瘦弱女子,岂能进衙盗印,其中甚是溪跷,故此命俺前来打探。倘然飞霞已死,也就罢了。若是尚在山东,他不应忘了姓燕的救命恩人,反嫁姓文的为妻,与他有些势不两立。方才喝酒的一男一女,那女子的声音面貌,与姓燕的平时所说很是相同。这男子虽然俺不认得他,莫非就是姓文。若然果是二人,莫说是燕子飞不容,就是俺乌天霸却也饶他不得。”这一席话说得云龙、飞霞怒气直冲,各人抢上一步,欲待动手。虬髯公把头一摇,起右手向乌天霸的肩上一拍道:“原来如此。”但听得“拍”的一声,一个倒栽葱跌下地去。
云龙夫妇以为此人必死,心下大快。谁知虬髯用的乃是解法,因想留着这人性命,好访燕子飞的行踪,所以不要伤害于他,把那方才点住的穴一手掌拍了回来,意欲放他逃走。无如这乌天霸本来也是燕子飞一般的剧贼,平时杀人劫物,造孽无穷,今日恶贯已盈,万难幸逃一死。他被虬髯一掌跌倒,初时自道万无生理,后来一骨碌在地下扒将起来,觉得筋骨舒畅,两条手臂反能展动,认做虬髯也是江湖上的朋友,必与燕子飞有交,因此不来加害。顿时大着胆儿,不但并不逃避,反仍恶狠狠的扭转身躯,要打店内众人。众人喊声:“救命!”纷纷多往楼下飞跑。乌天霸尚是不舍,赶下楼去,云龙夫妇见虬髯公把天霸释放,不知何故,只气得目瞪口呆。今见他又这般撒泼,云龙正气干霄,也顾不得师长在前,喊一声:“清平世界,那有这种野蛮的人!俺来替地方除害。”飞身迫下楼来。飞霞见了,恐他伤痕未平,难敌这厮,也即跟了下去。虬髯公暗说一声:“罢了,这也是那厮的大数。”因见店主人卧在地上,受伤甚重,把适才医治云龙夫妇余下的金毛狗脊在身旁取将出来,替他医伤。一面令隐娘下楼,暗助二人成功,惟说:“此间乃是闹市,须嘱云龙夫妇不可胡乱杀人。最好诱他到僻静所在,方可下手,俺停一刻即来。”隐娘唯唯。走至楼窗口一望,见云龙已与天霸在街上交手。只因腿上受伤,有些脚步踉跄,不能取胜。旁边飞霞正待起手帮助,隐娘喝声:“慢来。你们真要厮打,这里地方狭小,敢与我到前边松林深处斗三百合,方才是个好汉。”飞霞听是隐娘声音,急住了手。云龙正在有些支持不住,听见隐娘说话,乘机收住了拳,并且明知这句言语乃是叫他不要在此开手的意思。因大喝道:“乌天霸,你如真有本领,你敢跟着俺来。”说毕,大踏步向西而去。
天霸闻言,抬头向楼上一看,不是方才那个卷发老者,却是一个妇人,他怎放在心上,将手把云龙一指,喝声:“俺乌天霸如怕了你,誓不为人。”飞步追去,街上的人也一窝蜂跟着乱跑。隐娘见他们果然去了,下楼与薛飞霞尾随在后。约行一里之遥,来到一座小小荒山,渐渐人烟稀少,看的人走了一程,不见他们交手,也多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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