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表哥。”沈晓蝶走了来，五年未见，他似乎一点没变，就连眉宇间的忧愁也似如故，“无忧他们几个小孩子被六嫂带出去玩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帮我照顾无忧。”云衣简洁的说道。

　　“三表哥，那你呢？”沈晓蝶见那张消瘦的脸有点苍白，疑惑问道，“三表哥不舒服？”

　　“哦，不过是旧病，不碍事。”云衣敷衍的笑笑。

　　“四表哥还在找你。”沈晓蝶突然说道，“四表哥整个人都变了，分明是同样的脸，可那神情……我原以为他真的被皇上赐死，却不料……”

　　云衣的手颤了一下，别开眼淡然问道，“他……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的？”

　　“半个月前，每隔一个月他会来沧州一次，总是问了你的消息就离开。”沈晓蝶迷惑的一双眼，想问又不敢问，“三表哥，你与四表哥之间……”

　　“都是以前的事了，别提了。”云衣眼梢一扫，停了半刻又接着说道，“下次他再来，你就说我死了。无忧是我唯一的牵挂，替我好好照顾他。”

　　“三表哥你要走？”沈晓蝶总有不祥的预感，急切的说道，“三表哥你与无忧一起留下吧，无忧还小，他离不开你，再说你能去哪儿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你若不想见四表哥我不告诉他就是，你也不需要离开呀！”

　　“你还是个天真的丫头。”云衣柔声笑笑，眼里映着月的清辉，仿佛一如五年前。

　　“三表哥……”沈晓蝶突然忍不住哭起来。

　　“好了，好好的哭什么？若是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云衣劝着转过身，半沉下眼帘，嘴角微微上扬。这身体能撑到几时他不能确定，乘现在还有能力就该将后事交付。

　　“三表哥，我不想让你走。”沈晓蝶勉强止住哭泣，抬着朦胧泪眼说道，“世超对我很好的，你一起留下吧，我会照顾你，也会照顾无忧。”

　　“不了，我在山里习惯了。”云衣摇头，此时正是栀子花开的时候，他喜欢坐在栀子旁边看书，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读着那句‘无端妖冶，终成泉下骷髅；有分功名，自是梦中蝴蝶……”

　　月色如水，水如风。

　　云衣取出那枚带了多年的玉佩，转身交到沈晓蝶手中，“帮我把它交给无忧，这是我唯一能留给他的东西。”

　　“就算要走，你也不再见见他吗？”沈晓蝶低头看着玉佩，一时似懂得了什么，泪又盈满了眼眶，“三表哥……”

　　“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和以前一样爱哭。”云衣取笑的说着，望着院子的门边走人影走来，笑笑说道，“回去吧，世超来找你了。”

　　沈晓蝶一听忙擦了眼泪，“你怎么来了？我和三表哥说几句话而已，这你也催？”

　　梁世超温和的笑笑，“我哪里催你了，不过是来看看表哥。”

　　云衣看着眼前的一对，有些羡慕，有些感慨。缘分是很奇妙的东西，就如他和玉水风，他和莫临秋，他与无忧……

　　月色淡了些，东方有些微亮，曾经有人带着他一起看日出，那种感觉他一辈子也忘不了。身边再次孤独，云衣只是笑笑，这世间谁不是孤单的来，孤单的去，何必强求太多。

　　雇了马车直接来到山下的田大牛家，村子里很安静，破晓前的灰蒙天色将山林衬的几分渗人。云衣轻敲了敲木门。

　　“谁呀？”屋里传出田大牛带着睡意的声音。

　　“是我，云衣！”云衣也有些歉意，但除了田大牛他实在想不出可以找谁帮忙。

　　门‘咯吱’一声打开，田大牛光着膀子惊愕的看着门口的人，问道，“云衣？你怎么……找我有事？”

　　“恩，想找你帮个忙。”云衣笑笑。

　　随后木门被带上，两个人影沿着细小的山道越走越深，直至消失不见。

　　

　　第八十九章 终是相见

　　半个月后

　　简单的木屋，一缕青烟，一条白影，一脉花香。

　　捧着书搁在膝上，任由风将书页吹的哗哗做响，云衣茫然的张着眼，远方是山峦起伏，雾气叠嶂。

　　垂下眼，柔柔的眼帘随风轻颤，云衣的心空落落的，不知是在想无忧，或是其他什么人。

　　“咳咳……”蓦然脸色一白，云衣歪过身剧烈的咳起来，如今没了无忧就算发起病也不必再费力隐藏。半晌将手从唇边移开，鲜红的血流过指缝，淌下几滴溅在地上。

　　“爹爹！”突然耳边传来云无忧带着哭泣的叫声。

　　“无忧……”云衣猛的站起身，书本自身上跌落，急速翻动最终合上。小人儿奔进他的怀里，放大了嗓门使劲的哭着，云衣没有去劝，眼神完全落在与之相对的人身上。

　　风缓缓的风，四目相对犹似过了万年。

　　“哥哥……”玉水风轻声叫道，小心的走了几步，似怕惊走了他，随即张开双臂牢牢将其抱住。因紧张而轻微颤动的身体越缩越紧，闻着那思念欲狂的气息，玉水风的声音有些哽咽，“哥哥，哥哥……”

　　云衣没有动作，没有言语，却自半垂的长眼内无声的滑落下几滴清泪。

　　“走开！不许抱我爹爹！”夹在两人之间的云无忧愣了愣，随即死劲的推着玉水风，“爹爹是我的，不许你抱！”

　　“无忧。”云衣回神，忙推开玉水风，弯身安抚的摸摸云无忧的脑袋，笑道，“怎么跑回来了？表姑家不好吗？”

　　“好。”云无忧说着双眼蓄满眼泪，“可是无忧要跟爹爹在一起，呜……爹爹不要无忧了，爹爹是坏人！”

　　“乖，不哭。”云衣忙心疼的去擦他的眼泪，不断柔声劝道，“无忧别怪爹爹，爹爹没办法照顾你呀。”

　　“爹爹流血了。”云无忧伸手摸上云衣的嘴角。小心翼翼的擦了擦，随后一脸严肃的说道，“无忧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还可以照顾爹爹，所以不要把无忧送走。”

　　云衣摸摸他的小脸，随后淡淡一笑，“好，爹爹让无忧照顾。”

　　“恩！”小脑袋立即如小鸡啄米般点动。

　　玉水风看着眼前的两人，突然觉得恼怒，仿佛在他的眼中孩子才是唯一，那、他呢？他的位置在哪里？或者说，早在五年前他就已经不存在了？

　　心里一阵慌乱，玉水风急急的拉住云衣，“哥哥，你不想认我了吗？我找了你好久，你为什么不肯见我？现在我可以带你离开了，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跟我走好不好？”

　　云衣抿着唇低下眼，还是会心疼，那双明显憔悴而又焦急的眼神，令他止不住心疼。攥着无忧的手紧了几分，云衣有些逃避的转身。

　　“哥哥别走！”玉水风一把拉住他，带着疲惫的声音说道，“不要再离开我，不要让我一个人，哥哥……”

　　“爹爹才不要跟你走，不许跟我抢爹爹！”云无忧怒瞪着双眼，拽着云衣的手使劲往前，“爹爹我们走，不要理他！”

　　玉水风突然眼色一冷，扯起云无忧猛的一抛，“亥宁，带走！”

　　“啊一一爹爹——”云无忧大叫一声，随后消失在林中。

　　“无忧！”云衣心惊的追上去，一阵强劲的力道将他猛的收进怀里，侧过眼，云衣看着禁锢他的人有着说不出的复杂，“你……要将他带到哪里？”

　　“他比我重要？”玉水风声音发冷的问道。

　　云衣移开眼，抿着唇不说话。

　　“你回答我！”玉水风强制的板过他的肩，小心翼翼的又问了一次，“哥哥，他比我还重要？”

　　犹豫了一会儿，云衣终于在那双眼睛的盯视下点头，“无忧是我的一切，你把他还给我。”

　　“你骗我！”玉水风发狠的红了眼，他不信找了五年就是这句话，发颤的搂着云衣，不觉泪水就流了下来，“哥哥，你不要骗我，不要再离开我。我知道你是骗我，玉府不在了，现在再也没有人会反对我们在一起，不要离开我……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我……”云衣抬起手想安慰，终又放下，尽管过了五年，可他忘不了，因此很怕，怕再发生同样的事。幽然叹了一气，云衣望向苍茫的山林，“若你真为了我好就走吧，不要再来找我，我只想和无忧在山里过一生。他与我一样，虽然活着，可别人不希望我们存在，我是他的唯一，他也是我的唯一。”

　　“你怪我杀了莫临秋？”玉水风带泪的眼笑笑，满是悲凉的敛下。

　　“我没有怪你，我只怪我自己。”云衣显得很平静，推开玉水风的手，弯身拾起地上掉落的书，“我知道你是无心，但是我……我有时候会想，若是十年前没有离开沧州，一切就不会是这样，所有人都不会死。”

　　“哥哥……”玉水风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原来这五年他们都在相互自责，内疚与悔恨却割不断思念，他愿意继续去追，可眼前的人……

　　山里的风似乎吹的大了，玉水风茫然的走了两步，随后靠着树坐了下去。看着远处的山，远处的雾，脑子里空白一片，儿时的记忆似乎又浮现了出来……

　　玉水风笑笑，眼泪却流了出来。

　　“哥哥，我等我长大了娶你做新娘！”

　　“哥哥，等我长大了会保护你，再也不让你流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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