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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天色已暗,朱彪点燃了小盏菜籽油灯。
“胎死腹中的婴儿,怨气难解,尤为怨恨其生父。”吴道明望着朱彪的脸色,开口先投石问路。
朱彪身子微微一颤,这一点没能逃过吴道明鹰隼般的目光。
“为什么?”朱彪迫不及待问道。
吴道明微微一笑,道:“怨其未能保护好他和母体,尤其是在生父有能力做到的情况下而没有去做。”
朱彪的脸上微微变色,眉头紧蹙,眼眶湿红。
“那会怎样?”他小心翼翼的问。
“形成鬼胎。”吴道明答道。
“鬼胎?”朱彪颤巍巍的手抓起酒碗一饮而尽。
吴道明看得真切,缓缓说道:“世间万物都有破解之法,朱队长心中若有苦闷,何不说出来听听,也许可帮你解惑。”
半晌,朱彪下了决心,把手掌望桌上一按,道:“好,就请吴老帮我,您是外乡人,千万要替我保守秘密。”
吴道明微笑不语,侧耳倾听。
“我曾经有过一个女人,出身成份好,模样长得在南山镇数一数二,可惜丈夫是一个废物,下面少了两只蛋蛋。后来,她怀上了我的孩子,肚子渐渐大了,引起夫家的怀疑。他们对她百般**拷问,打得她遍体鳞伤,断了两条腿,可是她始终不说出是谁的骨肉,最后实在忍受不住就上吊死了。”朱彪咬牙切齿的说着。
“岂有此理!这夫家岂不是草菅人命?”吴道明听罢忿忿不平。
“正是,她娘家没人,可怜她就这样被草草的埋在了乱葬岗中,连副棺材都没给用。”朱彪脸上青筋暴起。
“可是你为什么不出头呢?”吴道明不无鄙夷的说道。
朱彪脑袋埋在桌子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夫家很有势力么?”吴道明问他。
朱彪点了下头。
果真是个下贱之人,吴道明心中不由得骂道。
“那女人死的时候,腹中胎儿多大了?”
“八九个月了。”朱彪呜咽道。
“这么说已经形成了鬼胎,他会一直寻找宿主替身的,直至七七散尽阴元。”吴道明分析道。
“你是说,这孩子会上身,也许他还没有死?”朱彪瞪圆了眼睛,盯着吴道明问道。
“有可能,但是他必须在四十九日之内遇到合适的宿主。”
“什么是宿主?”朱彪小心的问道。
“孕妇。”
朱彪突然沉默了,似乎想起了什么……
“那女人叫什么名字?”吴道明问。
“沈菜花。”朱彪喃喃道。
是夜,清冷的残月静悄悄的挂在天边。
朱彪领着吴道明来到了荒坟岗,月色如水,山野间清凉一片。拨开蓬蒿野草,面前就是沈菜花那孤零零的坟丘,一只黑色的乌鸦蹲在坟头上,默默地注视着这两个深夜到来的闯入者。
吴道明环顾左右,心中暗自吃惊,此乃大凶之地啊。
但觉阴风习习,静听随风而来仿佛有一丝如泣如诉的哀怨之声,不绝于耳。西方那翘起的山包怪石嶙峋,上面寸草不生,在月光下光秃秃的,好一个“白虎衔尸”啊。
吴道明低头注视着那块写有“沈菜花”三字的石碑,自语道:“沈菜花冤屈难解,又入此凶地实为不幸。气行于地下,物生于地上,看此坟头绿草萋萋,不同于周边,看来你怨气已消,莫非腹中胎儿已经重生了么?‘白虎衔尸’格局,必然行之不远。”
“吴老,怎样?”朱彪轻轻问道。
吴道明微微一笑,说道:“鬼胎已度,你还要寻其下落么?”
朱彪一听,“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吴老,拜托您指条明路,只要找到我和菜花的亲骨肉,就是给您当牛做马都愿意。”
吴道明微微颌首:“起来吧,此间荒山野岭,如有孕妇经过也是家住附近之人,你可就近探访,谁家孕妇四十九日之内分娩过,必是你的孩子无疑。”
“那我能认出来么?”朱彪不放心的问。
“有悖于常理之事发生,即是相认。”
“吴老,您知道我的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朱彪又追问道。
“儿子。”吴道明回答。
清晨,寒生睡梦之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父亲正坐在他的床边默默地注视着他。
“老爹,你怎么啦?”
“你有些事情瞒着我,是吗?”父亲轻声问道。
寒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青木蚕虫治冰人症的方子另有来历吧?当今世上不可能有人会下这种奇方,我没记错的话,你见到荷香阿婆是我俩上次赶集的时候,第二天你就出事了,之后才遇见那个什么山人的,寒生,你从小到大,就是不会撒谎。”父亲怜爱的眼光瞧着他。
“老爹……”寒生心中一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嘘,”父亲伸出食指在嘴边摇了摇,“不必说了,我知道你一定有难言之隐,否则不会连老爹都不讲的,包括你医治自己腿伤的方子和外面兰儿姑娘脸上包的药。寒生,老爹其实心里挺高兴的,朱家后人总算没愧对祖先。”
“老爹!”寒生眼含泪水伏在了父亲的腿上。
“好孩子,挺起胸来,医者之道在于德,记住,世人不论贫富贵贱,治病一视同仁。你将来不必一生呆都在南山村,到山外面去,世上还有许多像荷香兰儿那样无助的穷苦人,等着你去给他们治病。”父亲眼眶湿润了。
“小兄弟,起得好早啊。”竹篱笆外站着一身蓝灰色西装金色花纹领带,满脸笑容的吴道明。
父亲走出房门,淡淡说道:“吴先生一大早就来南山村有事么?”
吴道明手里拎着条猪大腿,哈哈笑着走进院子:“我已经住到南山村,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说实话,我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寒生这小子,玉不琢不成器,只要稍加点拨,他日必有所成。”
“你这是做什么?”父亲指着吴道明拎着的猪腿。
“寒生有腿伤,中医‘以形补形’,小意思啦,还望笑纳。”
这条猪大腿怕有二三十斤,朱医生何尝不知形补食疗对寒生腿伤有益,但苦于囊中羞涩无钱购买,但是此人心术不正,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无功不受禄,吴先生,还是请拿回去吧。”朱医生说道。
“何谓无功?寒生治好了阿婆而不嫌其穷,舍弃土卵而不吝其宝,此等仁术医德,从小就已经显示其医德,我今日略表心意,区区猪腿,何禄只有?朱医生行走江湖,竟也如此迂腐么。”吴道明侃侃道来。
几句话说得朱医生哑口无言,最后只得收下:“好吧,吴先生请屋里喝茶。”
寒生高兴的接过猪腿,毕竟这年代肚子里没油水,能补补兰儿她娘虚弱的身子也是好的。
茶叶很粗糙,泡在粗瓷大碗里更显得寒酸,吴道明毫不在意的端起便饮。
“痛快,这种喝茶之法在岭南是决见不到的,我们那儿习惯功夫茶,品茶聊天,谈尽江湖事。朱医生久居赣北,也应当到处走走,尤其是寒生,多一些江湖历练,对他的成长十分有益。”吴道明说。
朱医生点点头,心中则猜测这位吴先生的本意。
“黄山一脉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朱医生可闻‘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之说?我看此地有形止气蓄,化生万物,土随龙起之势,朱医生是否同意我的看法?”吴道明问道。
“我是一个普通乡村医生,对风水之类的迷信东西不懂也不感兴趣。”
吴道明笑笑,又喝了口茶,正欲开口,瞥见灶间头缠布条的兰儿不由得一愣,略加思索心下明了,口中却故意问道:“咦,这小姑娘怎么把头都包起来了?”
朱医生只得据实相告:“她得了怪病,以致相貌异变,现正在治疗之中。”
“我敢说,这丫头原本是一个相貌端庄的美丽姑娘。”吴道明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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