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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前严厉冷酷的帝王,私下也是慈爱独子的父亲。
谢怀珉不禁微笑。
宇文弈抬头看到谢怀珉,一愣,随即严厉地冲下人喝道:“谁去把她叫来的?朕说了不用打搅她!”
常喜抹了一把老汗,谢怀珉抢先开口:“陛下别要强了,还是自己身体重要。”
宇文弈眉头紧锁,“你也病着,外面天气又这么坏。”
谢怀珉一笑,“我的病没你的来得急。好了,什么话以后再说,先让我看看。”
刘太医急忙把位子让出来。
谢怀珉坐到床边检查一番,“还好,需要发一下寒气。我为陛下施针,很快就好了。”
宇文弈低头看到她瘦得骨节分明的手打开针盒,眉头已经皱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他声音忽然十分轻柔,“你……要不就叫刘太医来吧,你别太累了。”
谢怀珉抬起头来,嫣然一笑,“陛下,我也不是吝啬这点医术。只是这套针法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的,耽误了时间,受苦的也是你。所以还是我亲自来吧。”
宇文弈心里一急,手已经按在她的手上。
谢怀珉惊讶地抬起头。
宇文弈对上她那双不因容颜消瘦而变化的眼睛,怔了怔,手松开了。
谢怀珉莞尔,柔声道:“陛下要相信我的技术。”
说罢吩咐医童燃起香炉,点燃香艾。
宇文弈坐在床上,没再动过。他看着她挽起袖子,露出苍白瘦弱的手腕,看着她如以往一样手法敏捷,精确地将针扎进皮肤。
包头发的帕子有点松,露出里面微枯的头发。室内因为为了驱散寒冷和潮湿,火龙烧得很旺,所有人都大汗淋漓,谢怀珉也很快就出了一层汗,没有血色的脸上渐渐浮现了一层嫣红,可是嘴唇却还是一片粉白。
她一直专注手下动作,而宇文弈一直专注着她。
所有宫人都在这个严肃的时刻沉默着,巨大的诡异的气氛蔓延,可是谢怀珉全神贯注,丝毫没有知觉。
汗水终于顺着她的鼻尖滴下,落在宇文弈腿上。冰凉的。
“谢大夫……”宇文弈张口,“你,休息一下,喝口水吧。”
“不。”谢怀珉简短拒绝,目不转睛,手下轻捻着针。
阵阵刺痛带着酸麻慢慢转成是焦热,代替了原有的寒冷。失去的知觉渐渐回来了。
又是一滴冰冷的汗滴落下来。滴答一声,像是落在宇文弈心上,冷得他一颤。
“够了!”他伸出手去,抓住她的手腕。
谢怀珉一惊,指尖的银针掉落到地上。
“陛下……”
常喜机灵地使了一个眼色,宫里的下人全都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小太子虽然不情愿,也被带了下去。
谢怀珉抽出手,重新拿起一根银针,扎进穴位里。
“一套针法行起来,就不可断,不然效力就大打折扣。”她娓娓地说,“陛下不用担心,我不过是行一套针罢了。”
宇文弈的眼眸比外面的夜色还要黑。
“你……”他斟字酌句地开口,“我从来还……没有见过,你这样的皇后。”
谢怀珉呵地一声轻笑,“我是不像个皇后。原本也没想去当,是那人擅自给我封的。”
“可是,”宇文弈说,“有你这样的一国之母,却是百姓之福。”
“陛下过奖了。”谢怀珉看了他一眼,手下不停,“这个位子,只要稍微有责任心的人去坐,都可以对百姓很好。”
宇文弈摇了摇头,却不说什么。
谢怀珉想到他那几任传奇又剽悍的太太,很想笑,又觉得拿人家过世的太太开玩笑实在太不厚道,只好咬着嘴巴忍着。
腿上施完了针,谢怀珉自己也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了。
“休息一下吧。”宇文弈要叫下人。
他起身坐起来,原本轻拢着的袍子随着动作忽然松开,露出里面的胸膛来。
谢怀珉直觉先是一惊,然后急忙把视线往其他转,可是就在那瞬间,她看到了他胸膛上一个不陌生的疤痕。
“那是……”
宇文弈低头看到敞开的衣襟,万年冰山的老脸上也终于出现了一种叫做尴尬的表情。
谢怀珉没看他脸色,反而还指着他胸前一处,问:“这个伤口形状,很眼熟。”
宇文弈的衣服,掩也不是,不掩也不是,手僵在那里。
谢怀珉注意力全在另一边,“陛下,我记得这是某种毒发作后留下的特有的疤痕。”她人还靠得更近了,手都快点到宇文弈的胸上,“就您这情况来看,应该是医治得很及时,只有伤口处留了疤。我想想,那是什么毒来着。”她最近大脑不够用。
宇文弈赶紧把衣服掩上,代她作出回答:“是千秋红。”
谢怀珉恍然大悟,想了起来,“就是千秋红!陛下你怎么样中的这个毒?”说着凑过去俨然一副还打算把衣服扒开看个究竟的架势。
宇文弈是经历过大风雨的人,可是这个时候也不禁十分紧张,两手紧抓住衣襟,笑得很是勉强。
谢怀珉一本正经地分析:“陛下,看那伤疤,你中这毒绝对不超过十年。”
宇文弈往床里面缩了缩,啼笑皆非,“你真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谢怀珉问,“我现在记性坏得很,才吃的饭转头就忘。陛下问的是什么?”
宇文奕叹了一口气,终于提点道:“六年前,齐国京都郊外,破庙。”
谢怀珉眨了眨眼。
宇文奕耐心等她想起来。
谢怀珉终于啊了一声,抽了一口气,“原来……原来……”
“难得你还记得。”
谢怀珉一脸惊喜,“我记得!这事我还记得!我逃婚跑出来,躲在庙里。后来你们来了,我还记得你是给抬进来的,还有一个人熊大叔。”
“那是赫叔。”宇文弈说,“他在护送我回来的路上,为了保护我,重伤不治。”
谢怀珉听了不由觉得遗憾,那位大叔虽然反应迟钝了点,可是人应该非常好。
“你那时怎么在齐国。”
宇文弈简单地说:“也是为了国事。我并没有公开身份。”
“谁要害你?”
宇文弈苦笑道:“也许是我大姐,也许是我小妹,甚至有可能是我母亲。”
谢怀珉知道又触了他的禁。
“你救了我。”宇文弈抓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深邃双目牢牢注视着她。
谢怀珉有点不自在地低下头,“义不容辞的。您……一直知道?”
“我记得你的模样。”
“可是那个时候,你……”
“我那时改变了容貌。”
“像十三一样?”
宇文弈微笑,“我同他曾师从同一个师傅,学到不少东西。”
“这么说,你一直知道我的身份的。”谢怀珉觉得有点受伤。
宇文弈承认道:“我回去后就派人调查,查出你是谢家四小姐。后面的,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那之前……”
“之前,你把自己当作一名普通大夫,我尊重你自己的选择。”
谢怀珉感激而笑,“谢谢你。”
“谢我什么?”
“信任我。”
宇文弈把紧握着她的手的手慢慢放开,他的声音平静中带着深沉的力量,“这份恩情,我不会忘的。”
“陛下能感激就已经很好了。”谢怀珉难得地谦虚道,“如果您想回报,我想您已经做到了。在您手下,我得以尽情施展我的才华,做我喜爱做的事。我终于看到了我想看的书,写完了我想写的医籍。这半年过得,比以往三年都要快乐。”
“你亦救了我国无数百姓。”
谢怀珉说:“应该的。”
宇文弈还想说什么,常喜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陛下,燕公子求见。”
“啊,他来了。”谢怀珉转身望过去,“我就知道。”
萧暄带着一身水气,迈着大步走进宫殿里。他看到了谢怀珉,眼里的担忧这才消褪了一点。
谢怀珉冲他愉快地微笑着,站起身来。不料起身太急,头猛地一阵晕,身子往下倒去。
宇文弈一惊,立即伸手将她扶住。
几乎就是同时,萧暄疾步赶到。谢怀珉还未倒进宇文弈的怀中,就被他一把抢了过去,抱进自己怀里。
谢怀珉忙说:“我没事,起来太急了。”
萧暄只把她搂得更紧,显然是很不高兴。
谢怀珉只得同宇文弈告辞,“陛下身上的针,再过一柱香就可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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