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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博瑞屈皱起眉头。“因为,出于某种我不明白的理由,你要陪惟真去洁宜湾见瑞本大公国的克尔伐公爵。克尔伐爵士没有跟修克斯大公国的歇姆西爵士合作派人驻守沿海的?望台。歇姆西指控他,说他的?望台完全没人驻守,让外岛人的船可以长驱直入,甚至在守望岛外面下了锚,然后从那里去劫掠歇姆西国内的村庄。惟真王子要去跟克尔伐谈谈这些问题。”
我马上就进入状况。这在公鹿堡城里已经是人尽皆知的闲话了。瑞本大公国的克尔伐爵士辖下有3座?望台,其中两座一左一右包住洁宜湾的?望台总是有充足的人员驻守,因为这两座?望台保护着瑞本大公国最优良的港口。但守望岛上的那座?望台对瑞本没有太大用处,没有保护到什么克尔伐爵士认为重要的东西:他国土的海岸是陡峭高耸的岩岸,如果有人想来打劫,很难不撞上礁岩,而他的南部沿海地带则鲜少受到骚扰。守望岛本身基本上只住着海鸥、山羊,还有一大堆蛤蜊,然而修克斯大公国若想及时保卫他们的小南湾,这座?望台至关紧要,因为海峡进出口在这里一览无遗,而且这座?望台坐落在一处天然高丘上,若燃起烽火,大陆方面很容易就能看见。在歇姆西自己的辖下,蛋岛上有一座?望台,但是蛋岛基本上只是涨潮时堆积起来的一堆沙罢了,没办法真的看清楚整个海域的状况,而且这座?望台老是需要修理,因为沙地的地形经常改变,风暴卷起的浪潮偶尔还会把它淹没,但是从这里可以看见守望岛上的烽火,从而将警讯传递到国内。问题是守望岛的?望台要有人点燃烽火才行。
传统上,守望岛的渔场和可以挖蛤蜊的沙滩是瑞本大公园的领土,因此派人驻守那座?望台的责任也归瑞本大公国管。但若要派遣部队到那里戍守,就要有士兵、有士兵吃的食物,还要提供点燃烽火用的木材和油,更要维修?望台本身,让它不被席卷那座小荒岛的强烈风暴摧毁。士兵不喜欢去那里驻守,谣传把人派到那里去等于是含蓄的惩罚,用来对付不听话或缺乏政治势力的部队。克尔伐不止一次在喝酒时宣称,如果派人驻守那座?望台对修克斯大公国那么重要的话,那歇姆西爵士就应该自己想办法。不过对守望岛周围的渔场和盛产贝类的海床,瑞本大公国倒是无意出让。
结果,初春时修克斯的村庄遭到劫掠,不仅田地无法及时播种,而且大部分怀孕的绵羊不是被杀、被偷,就是四散奔逃不见,于是歇姆西爵士对国王大表抗议,说克尔伐没有尽到派人驻守?望台的职责。克尔伐加以否认,说那个地方很少需要动武扞卫,所以他派在那里的一小批人就已经足够了。“守望岛?望台需要的是看守的人,不是士兵。”他宣称。至于看守?望台的人,他找来的是一群老人,男女都有。其中少数曾经是军人,但大部分都是洁宜湾的边缘人——有些人说那些都是赖债的人、扒手、年老的娼妓,支持克尔伐的人则坚称他们只是需要固定工作的年长国民。
这些情况,我都已经透过酒馆闲话还有切德给我上的政治课了解得很清楚,清楚得远超过博瑞屈的想像,但我闭上嘴,耐着性子坐在那里听他详细又艰难地解释。这不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他认为我反应有点迟钝。他把我的沉默误以为是脑筋不好,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开口说话。
因此,现在博瑞屈费劲地开始教我礼仪,他说大部分的男孩都是跟自己家里的大人在一起就自然而然可以学到。每天第一次见到别人时,或者进入一间里面有人的房间时,我要跟他们打招呼,沉默不语、悄悄走开是不礼貌的。我应该用别人的名字来称呼他们,如果他们年纪比我大,或者政治地位高——他提醒我,我这一趟出门碰到的人几乎全都是这样——我就也要叫出他们的头衔。然后他滔滔不绝讲了一大堆规矩讲究:对方是谁,以及在什么情况之下,出房间时我必须让对方先走(几乎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都比我优先)。接下来是餐桌礼仪。要注意我被安排坐在哪里:要注意坐在那桌主位的人是谁,并配合他吃饭的速度:要怎么样在敬酒的时候不喝得过量;还有不管坐在我附近的人是谁,都要说些有趣的话,或者我比较可能做到的是专心听人家讲话。如此这般,没完没了,最后我开始做起白日梦,恨不得我们是在清理一大堆马具。
博瑞屈狠狠戳了我一下,让我回过神来。“还有,你也不许这个样子。你看起来一副白痴相,坐在这里猛点头、心思不知飞到那里去了,别以为没人会注意到你在发呆。别人纠正你的时候你也别这样瞪着眼。坐直坐正,脸上带着愉快的表情。我说愉快的表情,不是空洞的微笑,你这傻子。哎,斐兹,我该拿你怎么办?你惹麻烦的时候我要怎么保护你?他们又到底是为什么要突然把你带出去?”
最后这两个自问的问题泄漏了他真正担心的事。我先前没看出这一点,或许是有点笨。他们没有要带他去,只带我去,他看不出这到底有什么说得通的原因。博瑞屈在宫廷外围生活得够久了,知道要非常谨慎。从他开始负责照顾我以来,这是我第一次要离开他的监视范围。我父亲才下葬没有多久。于是,虽然他不敢明说,但他纳闷我还回不回得来,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藉这个机会悄悄除掉我。我领悟到,要是我“消失”了,对他的自尊心和名誉会是多大的打击。于是我叹了口气,谨慎地说也许他们是想多带一个人去帮忙照顾马和狗。惟真对他那只猎狼犬力昂的训练毫无进展,两天前他才称赞我把它管得很好。我把这事说给博瑞屈听,看见这个小藉口效果这么好,令人很有满足感。他脸上先是出现松了一大口气的神色,然后是骄傲,因为他把我调教得好。话题立刻从礼仪转移到该怎么正确照顾猎狼犬。
先前的礼仪课让我疲倦,把猎犬的相关知识又听一遍则简直是枯燥到痛苦的地步,等到他放我去上其他课的时候,我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那一天接下来的时间我都恍恍惚惚、心不在焉,浩得威胁我说,要是我再不专心,她就要好好鞭打我一顿。然后她对着我摇摇头,叹了口气,跟我说去吧,等我有心上课的时候再回来。我当然乐得照办。我脑袋里什么也装不下,一心只想着要离开公鹿堡、要真的出门旅行了,而且是一路去到遥远的洁宜湾。我知道我该奇怪他们为什么要带我去,但我相信切德很快就会告诉我。我们会走陆路还是水路去?我真希望刚才有问博瑞屈这件事。我听说过通往洁宜湾的道路状况不太好,但我不介意。煤灰和我从来不曾一起展开长途旅行。但是如果走海路,坐上一艘真正的船……
我绕路走回堡内,这条小径穿过一片长着稀疏树木的多岩山坡,若干桦树和几棵赤杨在这里挣扎求生,不过主要还是没什么特色的灌木丛。阳光和微风在高处的树枝间嬉戏,洒下斑驳光影,让白昼的空气中充满兴奋。我抬头透过桦树的叶子看向耀眼阳光,再低下头来时,国王的弄臣站在我面前。
我骤然停下脚步,大吃一惊,随即反射性地往两旁看看国王在哪里,虽然他会出现在这里是很荒谬的事。但这里只有弄臣一个人,而且是在户外,在太阳底下!想到这里,我双臂和脖子上的皮肤都绷了起来,汗毛直竖。堡里每个人都知道国王的弄臣受不了日光。每个人都知道。但是,尽管每个仆役和厨房女佣闲聊时都很有经验地这么说,此刻弄臣就站在这里,浅色头发在微风中飞扬。在他苍白肤色的对照下,他那身丝质杂色衣的红和蓝看起来鲜艳得惊人,但他的眼睛倒不像在堡内光线黯淡的走廊上时那么没有颜色。他在日光下仅仅几尺外盯着我看,我注意到他眼中有一抹很淡很淡的蓝,仿佛是一滴淡蓝色的蜡滴在白色浅盘中。他的皮肤也并非那么苍白,因为在这里、在斑驳的阳光下,我看得出他全身的皮肤都透出一点粉红。我突然胆怯地醒悟到,那是血的颜色,是红色的血透过一层层皮肤所显露出来的颜色。
弄臣毫不理会我在低声说什么,他高举一根手指,仿佛不只是要让我的思绪暂停,更是要让我们周遭的时间暂停。但我专注无比地盯着他的手指,弄臣露出满意的微笑,露出东一颗西一颗小白牙,像是婴儿的新生微笑出现在男孩的嘴边。
“斐兹!”他尖声说。“斐兹疯只匪沟发捉。只非吠有。”他突然停下来,又对我露出那个微笑。我不甚确定地回看着他,没说话也没动。
那根手指又高举起来,这回是翘着我摇动。“斐兹风之费狗法座。支沸非疣。”他歪着头看我,他那蒲公英绒毛般的头发随着这个动作又朝另一个方向飘扬。
我逐渐没那么畏惧他了。“斐兹,”我小心地说,用食指点点自己胸口,“斐兹,就是我。对,我叫斐兹。你迷路了吗?”我试着让声音听来温和又安慰,不想吓到这个可怜人。他一定是不知怎么跑到城堡外面来了,所以他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孔才这么高兴的样子。
他用鼻子深吸一口气,然后猛摇头,摇得他满头头发飞散开来,像被风吹袭的蜡烛火焰。“斐兹!”他强调地说,声音有点发哑。“斐兹丰知肥狗发作。只飞废油。”“没事的。”我安抚地说,稍微弯下身,虽然我其实并不比弄臣高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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