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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注意看,我们是走这条路来的。看到了没,它是沿着海岸弯弯曲曲过来的。这是我们要走的小径,比较直,但是陡很多,而且有些地方遍布沼泽,所以马车从来不走那里,但是骑马的话,走这条路就快得多了。这里有艘小船在等我们,搭船横渡洁宜湾会替我们省下很多路程和时间。我们在这里上岸,然后到冶炼镇去。”
我研究着地图。冶炼镇在公鹿堡北边,我在想,不知送消息来给我们的人花了多少时间,也不知等我们到那里的时候,红船劫匪会不会已经实行他们的威胁。但是浪费时间猜想也没有用。
“那你要骑什么马?”“已经安排好了,是信差安排的。外面有匹枣红色的马,3只脚是白的,那就是帮我准备的。信差也会替百里香夫人准备一个曾孙女。小船已经在等我们了,走吧!”“有个问题,”我说,不理会他对我耽搁时间而显露出的怒色。“我非问不可,切德。你来这里是不是因为不信任我?”“你会这样问也难怪。不是,我来这里是为了听城里人、女人家的闲谈,就像你是要到堡里去听一样。制作女帽的人和卖扣子的人知道得可能比高高在上的国王顾问还多,而且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知道这些事。好了,我们该走了吧?”
于是我们就走了。我们从侧门离开,那匹枣红色的马就拴在门外。煤灰不太喜欢它,不过还是保持风度。我感觉得到切德的急躁,但他还是让马保持轻松的步调,直到我们离开了洁宜湾的鹅卵石街道。等到城中屋舍的灯光被我们抛在身后,我们便策马慢跑起来。切德带头骑在前面,他的骑术之精、在黑暗中找路之不费力都令我惊异。煤灰不喜欢这样在夜里赶路,要不是天空中有一轮将近盈满的月亮,我想我大概没办法说服它跟上那匹枣红色的马。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夜骑马行进的路程,不是因为我们是要飞奔前去救人,而是因为我们并不是要飞奔前去救人。切德引导着我们,运用着那两匹马,仿佛它们是棋盘上的棋子。这盘棋他并不求快,而是求胜,因此有些时候我们会让马喘口气用走的,碰到小径上危险的地方也会下马领着它们安全通过。
晨光让天际亮起了蒙蒙的灰,我们停下来,从切德挂在马鞍上的袋子里取出食物来吃。此时我们在一处山丘顶上,树林浓密得抬头几乎看不见天。我听得见海的声音、闻得到海的味道,但是完全看不到海。我们走的这条路到这片树林中只剩下模糊弯曲的小径,跟鹿群走出的轨迹没什么差别。现在我们静止不来,我可以听见、闻到四周的生命,有鸟儿鸣叫,还有小动物在灌木丛底下和头上树枝间的动作。切德伸个懒腰,然后坐在厚厚的苔藓上,背靠着一棵树,拿起装水的皮袋牛饮一番,再拿起装白兰地的小瓶子稍喝几小口。他看起来很疲倦,白昼的天光比烛光更残酷地暴露出他的年纪。我心想,不知他能撑到目的地还是会垮掉。
“我不会有事的。”他发现我在看他时说。“我以前曾经在睡得更少的情况下做更艰苦的事。而且如果航程顺利的话,我们在船上有5、6个小时可以好好休息,所以现在不需要一心渴望睡觉。走吧,小子。”
大约2个小时之后路开始出现分岔,我们再度选了比较模糊隐晦的那条,没多久我就几乎得趴在煤灰的脖子上闪避低垂的树枝。树下一片泥泞,还有一大批一大批叮人的小苍蝇,让马匹饱受折磨,还爬进我的衣服里大快朵颐。这些苍蝇实在太多、太密了,等我终于鼓起勇气想问切德我们是不是走错路的时候,飞拥进我嘴里的虫子差点没把我呛死。
中午时分,我们出了树林,来到一处吹着大风、比较开阔的山丘顶。风让满身大汗的马匹凉快了些,也把飞虫给吹走了。光是能重新直起身子坐在马鞍上,就已经是一大乐事。这里路面够宽,我可以和切德并肩而行。那些怒红的疤痕斑点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惹眼,他看起来比弄臣还没血色,眼睛底下还有黑眼圈。他发现我在看他,皱起了眉头。
“把情况报告给我听,不要像个傻子一样盯着我看。”他简洁地命令我,于是我照做。
要一边看路一边看他的脸很难,但当他第二次哼笑出声时我朝他瞥了一眼,看见他皱着脸,一副颇有趣的神情。我报告完毕,他摇摇头。
“运气好。就像你父亲一样运气好。你的厨房外交可能就足以扭转局势了,如果问题只出在这里的话。我只来得及听到一点点闲话,但内容也相符。唔,以前克尔伐一直是个好公爵,看起来问题只出在他被年轻的新娘迷昏了头。”他突然叹了口气。“但这样还是很糟,惟真到那里去责备人家没有把了望台顾好,结果他自己的公鹿堡城也碰上了劫掠。可恶!有太多东西我们不知道了。为什么劫匪经过我们的了望台却没被发现?他们怎么知道惟真离开公鹿堡到洁宜湾去了?他们是否真的知道这点,还是只是运气好?还有这项奇怪的最后通牒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在威胁我们,还是在讥嘲我们?”我们沉默地骑了一阵。
“我真希望我知道黠谋打算采取什么行动。他派人传信给我的时候还没有决定,等我们到冶炼镇的时候,说不定一切都已经处理完也安排好了。我真希望我知道他到底‘技传’
了什么信息给惟真。人家说,以前懂精技的人更多的时候,一个人只要安静下来倾听一会儿,就可以知道他的领导人在想什么。这或许只是传说而已。精技现在已经不会教给那么多人了,我记得是慷慨国王决定这么做的。让精技变得更秘密、变成专属菁英阶级的工具,这样它就会更有价值;这是当时之所以做这个决定的理由,这种逻辑我从来不太能理解。万一他们把这套逻辑也用在好的弓箭手或者领航员身上呢?不过我想,这种神秘的氛围或许是可以让领导者在人们的眼中显得更有地位……或者对黠谋这种人来说,他一定很喜欢让底下的人纳闷,不晓得他是不是真的可以在他们什么也没说的情况下得知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没错,黠谋会很喜欢这一套,很喜欢。”
一开始我以为切德是非常担心,甚至是在生气。我从没听过他在任何话题上这样零零碎碎扯个没完。但是当一只松鼠从前方跑过,他的马一个闪避,切德差一点点就摔了下来。我伸出手抓住他的缰绳。“你还好吗?怎么了?”
他慢慢摇头。“没事,等我们上船以后我就没事了。我们只要继续走下去就好,就快到了。”他苍白的皮肤变成了灰色,他的马每踏出一步,马鞍上的他都摇摇晃晃。
“我们休息一下吧!”我建议。
“潮水是不等人的。而且如果我一边休息一边担心船会撞上石头的话,休息对我也没好处。不,我们继续走就是了。”然后他又加了句:“信任我,小子。我知道我能做什么,不会愚蠢到企图去做超过自己能力范围的事。”
于是我们继续走下去,除此之外也没什么我们能做的事。但我骑在他马头旁,有需要的时候可以伸出手拉往他的缰绳。海浪涛声愈来愈大,路也愈来愈陡。没多久就变成是我在带头,不管我想不想。
我们终于完全脱离灌木丛,来到一处俯视沙岸的峭壁。“感谢艾达,他们到了。”切德在我身后咕哝着说。我看到一艘吃水很浅的平底船几乎快要在岬角搁浅了。一名负责了望的男人出声打招呼,举起帽子在空中摇晃,我抬起手回应他。
我们半滑半骑往下走,然后切德立刻上了船。这下子两匹马都得我来管,它们俩都很不想踏进水里,更别说是跨过低矮的栏杆走上甲板了。我试着朝它们探寻,让它们知道我想要它们怎么做,但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觉得实在太累了,累得无法集中精神进行探寻。于是在3名水手出力、满口咒骂,以及我两度下水之后,我们终于把马弄上船了。它们身上马具的每一寸皮革和每一个扣环都泡到了海水,我要怎么跟博瑞屈解释?我在船艏坐下时脑袋里一直想个不停的就是这一点,同时看着船上的划桨手弯腰拿起船桨,往深水划去。
第十章 恍然发现
时间和潮水是从不等人的,这是一句永恒的格言。水手和渔夫这么说,意思只是指船行的时间是由大海而非人的方便来决定。但有时候我躺在这里,等茶缓解了最严重的痛苦之后,我会纳闷起这句话来。潮水确实不等人,我知道这是真的。但是时间呢?我出生的那个时代是否等待我的诞生而存在?那些事件是不是像赛因坦斯之钟那些巨大的木头零件一样,轰然各就各位,跟我形成胚胎的时机相扣,推动着我的生命?我并不自认伟大,然而,如果我没有出生,如果我的父母没有一时屈服于肉欲,有好多好多事都会变得完全不一样。会变得比较好吗?我想不会。然后我眨了眨眼,试着让眼睛聚焦,纳闷着不知这些思绪是来自我自己还是来自我血液里的药剂。要是能再向切德请益一次就好了,最后一次。
下午向晚,太阳逐渐西沉,有人推推我把我叫醒。“你主人要找你。”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我猛然清醒过来。在头上盘旋的海鸥、海上的新鲜空气、挺然昂然晃动前进的船身,让我想起自己身在何方。我连忙爬起来,觉得很羞愧,居然连切德是否能舒服地安顿下来都不知道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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