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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间盖伦只开过一次口,是对我说的。“快一点,小杂种。”他对正在跟一盆沉重泥土奋战的我命令道,一鞭抽在我肩膀上。那一下打得并不重,比较像是轻敲一下,但这举动似乎非常蓄意,使我停住动作看着他。“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他质问。我点头,继续搬那个花盆,眼角瞄到他脸上出现奇特的满意神色。我感觉他打我那一下是某种试验,但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通过。
塔顶变成一片光秃秃的空地,只有一道道绿龟青苔和老旧的泥沟显示原来曾有花园的存在。他要我们排成两行,照年龄和身材调整我们的位置,然后把男生女生分开,女生排到男生的后面和右侧。“我绝对不容许心不在焉的态度或者调皮捣蛋的行为。你们是来这里学习,不是来瞎混的。”他警告我们。然后他要我们散开,伸直手臂前后左右都完全碰不到别人才可以。这使得我以为接下来要开始肢体动作了,但他指示我们站住不动,双手贴着身侧,注意听他说话。于是我们就站在冷冷的塔顶听他说教。
“我在这座城堡里担任精技师傅已经17年了。在你们之前,上我课的学生都是一小群一小群,人数很少,课程的进行也很私密。缺乏潜力的人会被安静地淘汰。当时六大公国只需要有少数人接受这种训练就可以了,我只训练最有潜力的人,不浪费任何时间在缺乏天分或纪律的人身上。而且我已经有15年不曾对任何人进行精技的启蒙。”“但我们如今面对邪恶的时代,外岛人劫掠我们的海岸,冶炼我们的人民。黠谋国王和惟真王子用他们的精技保护我们,他们尽了非常大的努力,也获得非常多的成功,尽管一般百姓做梦都想不到他们做了什么。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外岛人要跟我训练出来的头脑对抗是没有机会成功的。他们趁我们不备,或许赢得了几次鸡零狗碎的胜利,但是由我创造出来对抗他们的力量一定会战胜?选”
他浅色的眼睛里燃着火光,双手高举向天。他沉默了很久,抬眼望天,双臂高举过头,仿佛从天空抓下了力量。然后他双臂缓缓放下。
“这一点我知道。”他用比较平静的声音继续说。“这一点我是知道的。我创造出来的力量一定会战胜。但我们的国王——愿众神荣耀祝福他——他怀疑我。既然他是吾王陛下,我便遵从他的意旨。他要求我在你们这些血统不够纯正的人当中寻找,看看有没有哪个人具备足够的天分和意志力,用心纯正,灵魂坚毅,可以接受精技训练。我会这么做,因为国王对我下了命令。传说中,过去有很多人接受精技训练,它们跟国王合力击退了威胁国家的危险;也许真的是这样,或者也许这些古老传说太夸大了。无论如何,国王命令我试着训练出一些具备精技的人,因此我会尝试。”
他完全不理会我们这群人当中的5、6个女子,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他把她们排除在外的态度实在太明显了,我纳闷她们是哪里得罪了他。我多少算是认识端宁,因为她也是费德伦一个得意的学生。我几乎可以感觉到她热滚滚的不悦之情。我后面那排有个男孩动了动,盖伦立刻就跳到他面前。
“觉得无聊了是吧?听老头讲话很不耐烦?”“我只是小腿抽筋了,大人。”那男孩很不智地回答。
盖伦反手打了他一巴掌,打得男孩的头一阵摇晃。“闭嘴站好,不然就给我离开。对我来说都一样,反正我已经看出你很明显缺乏驾驭精技的毅力。但既然国王认为你有资格来这里,我就会试图教导你。”
我内心颤抖着,因为盖伦虽然对那男孩说话,眼睛却瞪着我,仿佛那男孩的动作是我的错似的。我心中涌起对盖伦的强烈厌恶之感。学习用棍和用剑的时候,我承受过浩得的击打,就连在跟切德上课的时候也忍受过不适,因为他要示范该按人身上的哪里、该怎么勒住别人,还有各种让人安静下来但不会使他残废的方式。博瑞屈也赏过我巴掌、踢过我、打过我,有些是有理由的,有些则是一个忙碌的男人在发泄挫折感。但我从没看过一个男人打起小男孩是像盖伦表现出来这般津津有味的样子。我努力让自己保持面无表情,不要显得直瞪着他,但是要看他,因为我知道如果转开视线,他就会指控我不专心。
盖伦满意了,对自己点点头,然后继续说教。要驾驭精技,他首先必须教我们驾驭自己。他认为关键在于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明天我们要在太阳出来之前到这里,不可以穿鞋袜、斗篷或任何羊毛衣物,头上也不许戴帽子。我们必须一丝不苟地维持身体的干净,他劝我们效法他的饮食和生活习惯。我们要避免吃肉、甜的水果、调味的菜、牛奶,还有“轻浮的食物”,他提倡的是粥、冷水、白面包和水煮的根茎类蔬菜。我们必须避免所有不必要的对话,尤其是跟异性。他长篇大论建议我们避免任何“感官的”渴望,包括渴望食物、睡眠,或温暖。此外他还通知我们,他已经在餐厅里替我们特别单独安排了一桌,这样我们才能吃适合的食物,不会被别人无谓的闲聊——或者疑问——分心。他说到“疑问”的口气简直像是威胁。
然后他要我们做各式各样的练习。闭上眼睛,把眼珠子尽可能往上转。努力把眼珠子整个转过去,转到可以看见后脑勺的位置。感觉这动作造成的压力。想像如果你可以把眼睛转到后面去,你可能看见什么?你看到的东西是否可敬又正确?眼睛继续闭着,用一只脚站。努力保持完全静止不动。找到平衡,不只是身体的平衡,更是精神的平衡。只要把所有不三不四的念头赶出脑海,你就可以永远这么站下去。
我们站在那里,眼睛一直闭着,他在我们之间走来走去,我可以靠马鞭的声音听出他在哪里。“专心?选”他会这么命令我们,或者“你至少要努力试试看吧?选”那天我自己至少挨了4下鞭子。那几下打得不重,就像在轻轻点我一样,但被鞭子碰是件令人紧张的事,就算打得不痛。最后的那一下高高打在我肩膀上,鞭梢弹起来打在我赤裸裸的脖子上,尖端则打在我下巴上。我痛得皱起脸,但还是勉强没张开眼睛,用一侧疼痛的膝盖保持平衡。他走开,我感觉一道温热的血慢慢从我的下巴流出。
他把我们留了一整天,直到太阳像半个铜币沉在地平线下,晚风刮起。这段时间他没有半次放我们去吃东西、喝水,或进行任何其他必须事项。他脸上带着阴森的微笑看我们鱼贯经过他面前,我们直到走进门之后才敢蹒珊逃下楼梯。
我饿坏了,双手冻得红肿,嘴巴干得就算我想讲话也讲不出来。其他人看起来也差不多,不过有些人比我更难受。我至少习惯长时间工作了,他们其中不少人也习惯待在户外,比我大一两岁的欣怡则是习惯帮急惊风师傅织布,她的圆脸被冻得发白而不是发红。端宁在我们下楼的时候拉着她的手,我听见她悄悄对端宁耳语了什么。“要是他对我们有半点注意的话,感觉还比较不会这么糟糕。”端宁耳语回答她,然后我看见她们两个害怕地转过头去,深怕被盖伦看见她们两个交谈,那是个令人高兴不起来的景象。
那天的晚餐是我在公鹿堡吃过最痛苦的一餐,内容是用水煮谷类做的冷粥、面包、水,还有水煮的芜菁泥。盖伦没吃东西,监督着我们进餐。餐桌上没有人说话,我想我们连看都没看彼此一眼。我吃完分配给我的这份食物,离桌的时候几乎跟饭前一样饿。
上楼梯上到一半,我想起了铁匠,于是走回厨房去拿厨娘替我留的骨头和零碎剩肉,还有一壶水要给它的碗添水。我走上楼梯,这些东西感觉起来重得不得了。我觉得奇怪,在寒冷中露天待上比较没做什么的一天,居然跟一整天辛苦费力的工作一样让我疲倦。
等我回到房里,铁匠温暖地欢迎和吃起剩肉的热切态度就像有疗效的药膏一样抚慰了我。它一吃完饭我们就一起挤在床上,它想跟我咬打一番,但不久就放弃了。我让睡意把我攫走。
然后在黑暗中吓醒过来,深怕我睡过头了。我朝天空瞥一眼,知道我还来得及在太阳出来前赶到屋顶上去,但是会非常赶。我没时间洗澡、吃东西,或者替铁匠清理大小便了,而且盖伦不准我们穿鞋袜也好,因为我根本没时间穿。我在堡里飞奔,跑上楼梯往塔顶冲去,因为太累了所以没精神觉得自己像个笨蛋。前方摇摇晃晃的火把光芒让我知道前面也有人在跑,等我从楼梯间跑上塔顶,盖伦一鞭打在我背上。
那一下穿透我单薄的衬衫,意外的疼。我叫出声来,既是因为疼痛也是因为意外。“像个男人一样站好,驾驭你自己,小杂种。”盖伦严厉地对我说,又一鞭打下来。其他每个人都在前一天的位置上站好了,他们看起来跟我一样疲倦,而且大部分人看起来也都跟我一样,震惊于盖伦对待我的方式。我沉默走到我的位置上,面朝盖伦站好,但一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做。
“最后一个到的人就是迟到,就会受到这种待遇。”他警告我们。我觉得这是很残酷的规则,因为明天要避免被他打的唯一方式就是早到,让鞭子落在我的某个同学身上。
接着又是充满难受和随意虐待的一天。现在我看出来了,而且我想当时我自己内心最深处也知道这里,冰冷的岩石地面让赤脚变得麻木,而他把这件事说成一项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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