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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江大学附属医院有一个心理诊所,仅有两名心理医生,主任叫贾涛,四十岁左右,中年发福,大腹便便,只一个手下,就是另一名医生康永。贾涛坦率地承认,他是许晓旭的主治医师,曾给她进行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咨询,在治疗过程中给许晓旭使用过一定剂量的德普力麻,作为催眠治疗的药物辅助。
贾涛说:“催眠治疗的适应症主要是神经症及某些心身疾病,如神经衰弱、焦虑性神经症、抑郁性神经症、癔症、强迫性神经症、恐怖性神经症,都可以通过催眠疗法得到不同程度的缓解。在治疗过程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能进入程度不等的催眠状态,百分之三十左右的人可进入深度催眠状态。但是许晓旭的性格坚毅,暗示性低,不合作,属于不容易导入催眠状态的百分之十人群,所以他使用了德普力麻作为辅助药物,使她进入半睡眠状态,再导入催眠治疗的过程。”
贾涛的陈述有理有据,坦诚直率,松江大学附属医院的就诊记录中也均有明确记载,沈恕未发现任何疑点,就谢过贾涛,返回刑警队。
听过沈恕的转述,我有些惊讶:“一所大学附属医院的心理诊所,居然有懂得催眠疗法的心理医生。”
沈恕说:“催眠疗法是很高深的医术吗?”
我说:“算是吧,懂得催眠疗法的心理医生,在松江省恐怕也不超过十个。这种治疗手段是双刃剑,用得好可以治愈一些顽疾,比如强迫症、神经衰弱这些疾病。用得不适当,可能反而会让接受治疗者的神经受到摧残。在各个国家的情报战中,许多间谍机构就使用这种办法,套取谍报人员的情报,甚至通过催眠疗法,将本国的一些已经退役却还掌握着绝密情报的谍报人员逼疯,既防止情报外泄,又避免给人留下过河拆桥的口实。”
沈恕说:“这催眠疗法可是够神的,以前在破案中,遇到过一些用迷魂药的团伙,当时我已经感觉他们用的药物挺神奇,现在和催眠疗法一比较,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说:“所谓的迷魂药,是催眠疗法的最初级阶段,上不了台面,只是鸡鸣狗盗的玩意儿。”
沈恕说:“要不怎么说松江大学是全国一流大学呢,一个小小的附属医院都藏龙卧虎,不过许晓旭的死和她接受心理治疗没有关系,梁思齐也有口供,叙述的时间、地点、杀人动机和作案手段没有一点偏差,可以报检察院批捕了。”
我说:“那是你们刑警队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意外降临
一个月后,梁思齐被检察院正式批捕。三个月后,法院开庭审理,由于梁思齐对杀人过程供认不讳,法庭一审判决梁思齐故意杀人罪成立,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梁思齐当庭表示服从判决,放弃上诉。
作为控方证人,沈恕也准时到庭。在辩方律师陈词的过程中,律师提到,梁思齐因学业压力过重,曾经患有中度神经衰弱,并到心理诊所做过心理治疗,可以作为从轻情节。
法庭经过合议,最后并未接受这一从轻情节。但是沈恕的心里却是一动。一个念头隐隐约约地浮现在脑海里,纠结不去,却又千头万绪,理不清楚,搅得他的头隐隐作痛。
沈恕等休庭后直接去找到富强,说:“富局,我感觉梁思齐的这起案子有蹊跷。”
富强怀疑地看看他:“这起案子是你办的,人证物证和案犯的供词,每个环节都清清楚楚,法院也已经宣判了,你还怀疑什么?”
沈恕说:“说不清楚,就是直觉,这个案子不会那么简单,背后还有隐情。”
富强说:“沈恕,你没事吧,这个案子是你主办的,所有的证物材料也是你提交到检察院的,你现在又怀疑起自己来了,那不是在打自己耳光吗?”
沈恕说:“这个案子还得继续查,局里不立案我就自己查,闹个灰头土脸也只好认了。万一真的还有隐情,许晓旭和梁思齐两条命,九泉下也闭不上眼睛。”
富强说:“你认准的事情,我拦也拦不住,查案子,你比我高明,就放手去干吧。局里人手和财力都紧张,为这种已经定盘的案子重新开案,根本不可能,但是我个人可以支持你。”
沈恕在下班前来到法医实验室找我,说:“问你个幼稚的问题,听起来有些科幻,你们做医生的,有没有可能通过某种手段,给人植入记忆,就是说,如果一个人并没有做过某件事,但是却通过强制性地植入记忆的方法,让他死心塌地地相信自己做过这件事。”
我说:“可以啊,现在有一种电脑芯片,只要与人的脑电波调节到相同的频率,芯片里的内容就可以转入人的活体大脑,并永久性地储存下来。”
沈恕说:“怎么听起来有点玄,松江省有这种科技能力吗?”
我说:“松江省没有,中国也没有,好像美国的好莱坞电影里有。”
沈恕笑了,“原来神医也懂得幽默。”
我说:“不过你说的植入记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在解放军军医大学读书时,学校里有一个国际知名的心理学教授,他应该能解答你的问题。我现在就跟他联系。”
这个心理学教授叫欧阳涤非,在利用催眠疗法摧毁敌方情报人员意志的战役中,曾屡次建立功勋。我在上学时曾经选修过他的心理学课,他对我还有些印象。
我在下班前给欧阳涤非发了一封电子邮件,他当晚就给我回信,而且不厌其详,介绍了通过催眠疗法植入记忆的全部细节。他在信中说,通过催眠疗法植入记忆和消除记忆,都是心理学领域全新的研究课题,虽然早在十年前就有专业机构在研究和使用这种方法,但是仅限于狭窄的范围,在目前的科技和人文环境下,没有推广的条件。植入记忆就像单性克隆一样,有着伦理上的顾虑。
欧阳涤非在电邮里说,通过催眠植入或消除记忆,不是物理学意义上的简单添加和删除,而是把一段记忆封存在内心深处,或者强制疏导在大脑皮层的表面,植入的记忆往往会成为接收者最常想起的事情,萦绕不去,只要受到外界的一点刺激,就会不由自主地涌现出来。而且这种感觉在不断地呈现过程中被强化和泛化。所以植入记忆相当于人为地制造神经症患者。
欧阳涤非的回信,让我和沈恕都惊得目瞪口呆。这真是天方夜谭,如果人类居然可以植入记忆,那前景太可期待,也太可怕了,这种科技一旦普及,人类的历史将彻底改变,也许科技、人文都取得一日千里的进步,也许人类将变得混乱不堪,道德水平跌落到底线。
无论怎样,欧阳涤非的回信给沈恕提供了一个全新思路,对许晓旭的案子有了更加宽阔的调查范围。
经过对梁思齐的老师和同学们的又一轮走访,获知她在一年多以前,也曾因学习和精神压力患过抑郁症,并曾到学校的心理诊所进行过心理咨询。但是似乎治疗并没有起到太好的效果,梁思齐一度精神恍惚,在生活中表现出许多强迫症患者的症状。也曾有人见到过梁思齐梦游,不过在大学里,这种情形并不罕见,也没有引起特殊的重视。
松江大学附属医院并没有梁思齐的就诊记录,门诊有一次挂号记录,但是医院后来并没有给她建立档案。据心理医生贾涛回忆说,梁思齐确实来过一次,但是她主观上抗拒治疗,更不肯服用镇静药物,所以后来就再没登过门,而心理治疗并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需要长期定时地治疗,所以没有给她建立医疗档案。
害人害己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贾涛坐在办公室里,无聊得昏昏欲睡。心理治疗室的病人本来就少,有时候一天也没有一个。幸好今天还不算太寂寞,上午送走了一个漂亮女生,下午又迎来一个还算端正的少妇。
我走进贾涛的办公室时,注意到他的眼前一亮。这个肚子无比饱满的男人,对女人还是充满了兴趣。
我向贾涛叙述了自己的病情,一个挺庸俗的故事,丈夫婚后出轨,我被无情抛弃,此后就患了心理疾病,总怕身边有东西不干净,每天夜半三更时起床,把已经洗净晾干的衣服从柜子里取出来,再泡到盆子里反复搓洗,同居的父母见到我的样子,都流泪不已。我在清醒时也意识到自己罹患了精神疾病,就来求医就诊。
贾涛流露出关切的神情说:“你的情况非常严重,需要长期治疗,我建议,你接受我的催眠疗法。催眠疗法是心理学中的重要分支,尤其适用于神经官能疾病。以你目前的情况看,需要两个疗程,也就是半年左右,就可以痊愈。”
我说:“我相信你,接受你的建议。”
贾涛让我坐在舒适的沙发上,头和背向后倚靠在沙发背上。随着贾涛的指令,我放松身体,开始做深呼吸,放松的、有规律的深呼吸。从鼻子慢慢地吸进来,再从嘴巴慢慢地吐出去。
贾涛把一个玻璃沙漏摆在我面前,让我的目光注视着沙漏里的绵绵细沙,细数时间的流逝。
贾涛肥肥的脸渐渐变得模糊,他的声音平和而空旷:“你觉得很宁静,你觉得很放松,你觉得越来越放松,越来越放松。你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不想睁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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