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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脸色蓦地一冷,道:“顾姑娘,青楼是卖笑的地方,何来桃士仁!老身因你对皇姑娘有恩,故一直笑颜相待,你若是这般蛮不讲理,就休怪老身无理了!”
顾澜衣面色清冷的瞧着老鸨,道:“妈妈,澜衣虽不是江湖传言,但也听说过,桃士仁一年前被人下毒追杀,险险身亡,后被青楼所收留——桃士仁乃天下第一情报人,只有他不卖的消息没有他套不到的消息。澜衣今儿既然来了,便会按江湖的规矩办事,还望妈妈成全。”
老鸨面色阴沉,复杂而森然的目光的盯着顾澜衣,沉默许久,才叹了一口气,道:“顾姑娘,我不知道你是从何处听来桃士仁藏身在青楼,但是你可知桃士仁的规矩?”
如此一说,便是承认了桃士仁的存在了!顾澜衣心里一喜,道:“知道。欲见桃士仁,必过三关,酒关、毒关、武关。顾澜衣今儿前来,自会按规矩办事。”
老鸨一叹,道:“澜衣姑娘的酒量,老身虽不知,但青楼规矩,白日不卖酒,这关,就算让你过了。”说罢带着顾澜衣和耿扬进了后院,绕过长长的走廊,一直走到了一扇关闭的大门前,这才道:“老身就送到这里,毒关和武关,就看澜衣姑娘的造化了。进去吧。”
顾澜衣感激的朝老鸨点了点头,于两人一同推开了门。
门内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房间,房内一桌,桌上一只茶杯,一个酒壶,一柱香,其外空空如也,桌边靠墙处摆着数排药柜,桌后一纱帘横挂,帘布层层叠叠,隐隐现出后面有一个窈窕的影子,顾澜衣定睛看去,却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那人的面貌。
顾澜衣与耿扬往房中间走了几步,纱帘背后的传出一个柔弱的声音,道:“坐。”
两人依循坐下,纱帘背后之人再道:“江湖规矩,一入房内,生死由命。桌上的酒壶内装着鹤顶红、断肠草、毒蝎、蜈蚣、蝮蛇以及数十种毒物混合所制成的百里红,药虽毒,但能保服毒之人一个时辰无事,桌子旁边药柜里有数百种药材以及用具,足以让你们配置解药。此外,桌上香亦足以烧两个时辰。你们点了燃香,谁喝了酒壶内的毒药,待香燃尽,服毒之人还没死,此关便算过了。”
顾澜衣一语不发,拿起火折子点了香,将酒壶内的毒药到了一半在茶杯里,抓起茶杯就欲饮尽,被耿扬一把挡住,“你干什么?”耿扬怒道。
“服毒。”顾澜衣平静抬眼看他,道:“你不是在生我的气么?”
“是。”耿扬面色青白的道:“你知晓桃士仁在此却不告知与我,你……但是我仍不能让你冒险。”说罢取了毒药酒往自己嘴里灌了下去,却是被顾澜衣一根银针刺入肌肤,瞬间瘫软了下去。
“你……”
“不过是平常医人的麻沸散。耿公子无须担心。”顾澜衣道:“你不是恼我,为何……若是我解不了这毒,撑个个把时辰倒亦不成问题,过了这关,你就有机会去问秦风之事。”
耿扬怒意勃发的道:“呸!老子是恼你,但那又如何?我虽不聪明但也不笨,就算我问了秦风的消息,然后呢?”
“然后?”顾澜衣本能的顺着他的话脱口。
“然后是我在外面等他,还是我进宫去带他出来?”耿扬怒极攻心的道:“哼!你,你当我耿扬是什么人!我虽担心秦风,但大丈夫不趁人之危,我若用你的命换得秦风的消息,此等无义之举我耿扬比不屑做之!”
顾澜衣瞳仁一动,道:“你……”
耿扬冷哼一声尚未开口,帘布内轻咳一声,道:“再不服毒,这局,就算你们输了。”
顾澜衣漫不经心从耿扬手中抽了茶杯,在那人一脸怒红的目光下仰头喝了下去,突地摔了空空如也的杯子,笑得和颜悦色的道:“我不会输。顾澜衣信命,但绝不是一个服输的人!”手指轻抬,她慢慢的往药柜边走去,一边走一边轻言细语的说话:“这段时日我坐在府里,懊恼了许久,伤心了许久,看着日子一点一点悄无痕迹的流逝,浮云散了又聚,聚了又散,天空中雨打残花,地面枯枝败叶散落一地,没隔几日,便均凋落成泥……我想了许久,原本很多想不通的事情,忽然就那么悟了。”
“世事如棋,人心如烟,其实很多事情不过如此。爱为欲,恨为念,世上之人为这‘欲念’二字弄得法不法、纲不纲、君不君、臣不臣、妻不妻、妾不妾、唯利是图,利欲熏心……人说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①……其实,真恨一个人就让他死好了!没走到最后,谁知道是怎么回事?”顾澜衣眼神扫在一排排药名上,抽屉一开一阖,手指一点一点的拈出里面的药草,“我不要让自己输……我顾澜衣从不服输,我怎么也不服输,没到最后,谁知道死的是谁?”
顾澜衣麻沸散药性极强,耿扬一动不动的听着她一字一顿的低吟,顾澜衣说的声音极小,但他本事练武之人,耳力极好,听得顾澜衣说到最后,字字铿锵,不由一呆,道:“你……”
顾澜衣含笑看了他一眼,那笑容并不妖艳,甚至有些冷清,耿扬却无端一呆,只觉她那一笑真如一朵坛花转瞬绽放开来,花开无声,但是无端蕴含着动人心魄的韵味,又似坐上观音,清冷莲台上眉下泪痔悠然,带着望今红尘看倦轮回以后的了然与漠然。
森冷而无情。
“所以……耿公子,澜衣身无武功,但若真有幸过了这一关,下一武关,就需靠你了。”顾澜衣仰头朝他一笑,耿扬看着她此刻面上出现的是截然不同的神色,平常的如他刚才所见竟是镜花水月一般的飘渺。
“哼!”不知道能够说什么话,耿扬心下起伏,冷哼一声,顾澜衣又是一笑,再不说话,凝神专心制造解药来。
燃香幽然,在半空盘旋,飘飘渺渺,寂静无烟,顾澜衣眼神渐渐恍惚,数十种药物摆在面前,如此剧毒,需要由数十种药物配置而成,光是碾磨调制就需要数十个时辰,然而,一两个时辰的时光,终是不够,顾澜衣猛的摇了摇头,实在来不及,突地咬紧牙关,一伸手将桌上的雪莲灵芝各种珍贵草药尽数扫去,凝着地面的药物许久,似在思考着什么,末了缓缓的俯下身,最终从药箱里捡出雪上一枝,捣碎,服了下去。
耿扬一边听顾澜衣说话,一边运功将麻药从自己体内逼出来,待自己能动之时,冲到顾澜衣面前,紧张的看着顾澜衣静静的坐在椅子上,面色渐渐苍白,渐渐溢出汗来。
第十五章 心不由己2
顾澜衣咬破了唇,痛苦的表情似在强制的忍受着什么,耿扬想去扶她,但又顾及男女授受不亲,不敢动手,神色焦急的看着顾澜衣捂着自己的肚子缩成一团,实在怕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一咬牙,伸手就朝顾澜衣的嘴上喂了过去。
“唔……”痛楚自手背传来,顾澜衣眼神清亮的盯着耿扬,眼里的痛楚一览无遗,闪着骇人的青光。
咬了一阵,顾澜衣放开了耿扬血淋淋的手背,咬牙切齿的道:“自古毒物相克,既然不及用良药医治,那么我便用最简单最毒的毒药以毒攻毒,呵!我顾澜衣怎可死在这里……”话未说完,便痛昏了过去。
身子斜倒,耿扬忙不迭的一把抱住顾澜衣,免她摔在地上,一直紧闭的嘴唇微微张了张口,不言。蹙着眉头看着怀中的女子,此时顾澜衣口吐白沫,汗水冲花了精致的妆容,看起来犹为凄然。
耿扬凝着昏过去的顾澜衣,神色复杂,各种情绪从眸子里变幻而过,一时,竟然辨不出自己的心底的复杂感觉,只得僵硬着一个“抱着”的姿势,等着她醒来。
顾澜衣,天下间少有的女名医。
好倔强不服输的一个女子!
也许,正是这种不服输的执着,才使得一介女流的她成了大宋朝响当dang的“妙手观音”。
耿扬呆呆的擦了擦怀中女子面上的汗水,原本花了的妆容更是被他这一擦擦得愈发难看,手中动作顿时僵住,一脸愕然,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应该……应该相信她吧。
相信她……顾澜衣,一定会醒。
顾澜衣醒的时候,燃香已尽,仰头,看着僵硬着身子抱住她的人,感激的一笑。
耿扬面上一红,尴尬的扭开了头。
顾澜衣一勾唇,撑着身子从地面站来,一本正经的对着帘布后面的人道:“我没死。”
帘布后面的人沉默,半晌之后,叹道:“你很聪明。懂得用何种药物以毒攻毒而不死,不愧是妙手观音!但是雪上一枝蒿药性极寒,虽冲得去你身上的大半毒物,却亦会破坏你的身体,你现在虽一时无事,但这身子怕是会一日日坏下去了。”
“我没死。”顾澜衣仍旧直值的盯着帘布,重复:“你输了。”
帘布内的人转瞬轻轻一笑,道:“是,你赢了。”随之一股劲气从布后弹出,耿扬一抬手接住,便听得里面的人道:“其实你本已察觉到了什么东西可赢得这局,你为何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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