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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可以改进武学堂,蒋志清乐了,他以为武学堂里根本不念书,可以打打吵吵随随便便的,于是便进了“浙江武备学堂”。不料那学堂因为是武的,管教起来比文学堂还严厉,他受不住,不到半年又卷起铺盖回家,但又跑到日本去,“浙江人在日本不少,我饿不死的,”可是一到日本,也只能在东京清华学校混了几个月。四月份离家,冬天就接家信回家办理妹妹瑞莲婚事,和竺芝珊成了郎舅。“我在东京认识了陈其美”,蒋引以为荣,但陈其美对他不能放心,蒋仍闲着。正当王氏毫无办法的时候,偏偏事有凑巧,袁世凯在保定办了个军官学校,派人到浙江去招生,说是待遇如何好法,出路如何“光明”。志清一帮朋友听到以后真是喜出望外,他们其中有买卖失败的小商人,有游手好闲的小流氓,有开山收徒的黑社会人物,形形色色,一共六十几人便去报名。接着便回家打点,准备出发,高高兴兴无一点惜别的样子。王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要他寒暖饮食处处小心,毛福梅除了吞声饮泣,一句话也说不出。蒋志清便洋洋得意,好象已经做了大官一样,雇了顶轿子,到省里集合去了。当时人们对当兵非常鄙视,因为他们不过是帮着皇帝打穷人,何况同志清一起报名的大部分是些“烂仔”,于是乡人们指着他轿子的背影纷纷讥笑道:“这家伙还是没出息的!”但毛福梅的痛苦没法说,丈夫这回远行,不知道又有什么下文。他是个“小丈夫”,但对她动辄拳足交加,时常打得她皮开肉绽,那种残忍横蛮,简直把她当作仇人。难道是她碍了他的功名?难道她这个辛劳的媳妇还不够勤奋?轿子远去了,她对他再也没有爱,只有恨!
正是:劣子平步欲升天,不管亲人泪涟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进军校如鱼得水 派留学东渡扶桑
书接上回,在下要表一表袁世凯其人。有人批评道:“袁世凯手里的箭,一方面要射倒满清朝廷,一方面要射倒革命。”这真是一针见血之谈。当年辛亥革命,他用来射倒满清的箭是革命,拿各种借口和要求拖延时间,使革命扩大,迫使满清政府不得不向他屈服;但当满清要倒下的时候,他又赶快把它扶起,用作射倒革命的箭,他要求民军同意君主立宪,对民军打一下,拉一把,打的时候以拉为目的,拉的时候以打为威胁,几个回合之下,终于迫使民军接受他的和谈建议,于是南京政府与满清同时垮台,南北统一于袁世凯。因此,袁世凯在事前举办保定军官学校的目的不言可知。表面上这是为满清朝廷保江山的武备学校,暗中袁世凯有他自已的打算,他要使这家学校毕业的学生成为他的死党,使他北洋军阀的系统发扬光大。
“蒋志清!”军校主持人个别谈话时问道:“你是什么地方人?有几个兄弟?”蒋恭敬地答:“浙江奉化人,兄弟姊妹一共六个。”主持人问:“所以家里肯让你到北方来当兵哩!问你为什么来当兵?你们南方人好静不好动,怎么你倒愿意当兵?”蒋一路上同人们商量过如何对答,早已胸有成竹,只听他滔滔不绝地说道:“本来我在读书,因为感到读书不能打洋鬼子,平乱党,所以决定投笔从戎,效忠皇上。”那主持人也不便跟他细谈,打量他一下,再问:“瞧你身体不大结实,倒象是个念书人样子,你念过些什么书呢?”蒋晃了晃辫子,想了想,大吹法螺地说:“我七岁入家塾;八岁读大学,中庸;九岁读论语、孟子、礼记;十岁读孝经;十一岁读春秋、左传;十二岁读诗经,间习古文辞,学作制艺;十三岁读尚书;十四岁学易经,十五岁学作策论;十六岁温习左传,圈点纲鉴;十七岁习英文算术;十八岁诵周秦诸子,说文解字及曾文正公全集,尤爱读孙子兵法、研究性理之学。”军校主持人大惊:“你一肚子学问,去考状元得啦,还进什么军校?”蒋道:“我说过,方今天下不宁,男儿志在四方,上马杀贼,下马草檄,大丈夫应该如此!”那官儿频频点头:“好小子,你有功名么?”蒋心中暗暗笑:“功名?我连童子试都没有考上哩!”嘴上却笑道:“功名,如草芥耳!”三言两语,也就进了军校。
那时光的保定军校叫做“陆军部全国陆军速成学堂”,实际上由段祺瑞负责,课程和设备都非常差。蒋志清怕骑马给摔断了腿,怕放炮给震聋了耳朵,终于选择了步兵科。打打野外,练练把式,因为这是个速成班,平常稀松,课程进展得很快,一年功夫,便算毕业。袁世凯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网罗天下英雄豪杰”的机会,要段祺瑞不断留心,想从这批学生中挑选几个,送到日本上学,好在将来派用场。蒋志清鉴貌辨色,能言善辩,而且非常服从,看见教官老远就一个立正敬礼,同学在背后批评讥笑哪一个教官,他便偷偷告密,害得说话的同学挨了十大板屁股,还不知道是谁请的客,于是彼此猜忌,打斗时闻,蒋志清便从中调解,冒充好人。这么着,事无巨细,同学们便把他当作知己,放假时出去游玩、少不了请蒋志清大吃一顿;同时在教官面前,他又把同学间的事情源源本本报告一番,大大地赢得了校方的信任和赏识,毕业前那几天中,蒋便被教官叫到办公室个别谈话道:“蒋志清,你们就要毕业了,这一年来有什么感想?毕业之后,你准备干什么呢?”蒋眼观鼻鼻观心,恭恭敬敬答道:“这一年来在我是如鱼得水,毕业后一切任凭恩师支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教官暗暗点头:“好小子!你知道学成武艺了,应该怎样使用?”蒋诚惶诚恐,几乎下跪道:“一切为了皇上!”教官双眼一瞪,随即和颜悦色,拍拍他的肩膀道:“你错了,蒋志清,你该知道我们的学校是谁办的?”蒋急道:“袁大人!”教宫道:“是啊,算你的造化,你给袁大人、段大人看中啦,他根据我们的报告,要提拔你,重用你,你将来得好好报答袁大人才是!”蒋闻言好不喜欢,满身打颤,象做梦似的,结结巴巴半天,双膝落地向教官跪拜道:“都是大人所赐,学生来世变牛变马,也当图报。”那教官把他扶起,笑道,“不用行这么大礼,咱们以后是一家啦,当今咱们袁大人,连皇上也得让他三分,好小子,好好干罢,记着别忘记袁大人和段大人的大恩大德!咱们以后听他指挥便是!”蒋急问:“那我分发到哪里去呢?”那教官哈哈一笑:“你好造化哩,袁大人要派你到东洋去深造,回来再派你带兵,限你在半月之内动身宜行么?”蒋闻道要派他到日本留学,咕咚一声又跪下来谢过教官栽培,答话道:“从今以后,袁大人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段大人是小的恩师,要小的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去日本行期就请大人决定,学生在学校里待命。”那教宫见他伶伶俐俐,不禁慨叹道:“蒋志清,好自为之啊!时势造英雄,英雄迫时势,方今夭下大乱,正是袁大人大展宏图的机会,咱们得好生跟着他才是!你想在出国之前回家看看么?”他指指桌上两包银子:“这是哀大人赏你的旅费安家费,拿去罢!”
“不不,”蒋志清又叩头谢过赏,撒个谎:“学生尚未成亲,虽有慈母在堂,好在有兄弟姊妹在旁侍候,学生不回去了;再说迢迢万里,一去一来又怕误了行期,不必回去了。”那教官点头赞叹,随手拿起两包银子往他怀里一塞,说:“不管你回不回家,这是袁大人的赏赐,你一定得拿着。”蒋再屈膝谢赏,一回头便到了大街买了一大堆吃的,入夜便去那教官卧室送礼,那教官见他如此“通达人情”,不禁眉开眼笑,要他一旁坐下,不免夸奖他几句,鼓励了一阵,不外是应该好好地为袁世凯、段祺瑞效劳等等。蒋便问道:“这次到日本,还有其他同学么?”
“你好造化哩!”教官吹了阵水烟,喝口酽茶:“本来这是个秘密,我不便同你细谈。不过,我看你很懂事情,不妨同你说几句:你要知道,袁大人这一批派到日本的学生,只有四个人,一个是你咯!还有两个尚未决定,都是袁大人的心腹,还有一个是我的亲戚,一共四人,只有你一个是没有见过袁大人和段大人的,你说是不是造化?”蒋于是高叫“谢恩!”叩过头告辞回房,免不了邀请几个平时听他指使的同学,出外吃喝玩乐,以志庆贺,按下不提。且说袁世凯派往日本学陆军的四个学生,在一九○七年(清光绪三十四年)自天津直航东京,立刻向东京振武堂报到。振武堂是日本陆军预备学校,专口为中国人设立,蒋二次赴日,在那个学校里读了两年。
近百年来,一九二七年前,日本是侵略中国最积极的国家之一,他特为中国人创办军事学校,显然不愿意中国人在日本学到太多的东西,因此所有“真材实料”的功课,以及一切有关日本军事秘密的玩意,中国学生没法得到,蒋志清也不例外,他在日本所学到的仅仅是两个字:“服从!”日本教官有一句话使他到死都不会忘记:一切都要遵从长官的命令。譬如有时让他们跑步,跑得十分疲倦的时候,仍然要大声责备他们“没用!”竟把当兵者当作机器人哩!振武堂的教官长冈外史和霜田膝次郎都是所谓“中国通”,说得一口流利的京片子。他们知道蒋志清是袁世凯派来的,起先以为他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倒也谨谨慎慎提防着他,怕泄露了日本的军事秘密。同时对他格外凶蛮,看他有什么反应,不料蒋志清是这样服从,几乎到了左耳光挨打,又侧过脸去让人打右耳光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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