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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小何好了,高伯伯。”
高昕重重地跺着脚上楼,惹得高三宝神情古怪地看着头顶:“嗳,昕儿!”
楼上终于安静。
何莫修笑笑:“没关系的,她做她喜欢的事情,这是她的魅力所在。”
高三宝苦笑:“说真的,小何,咱们两家是世交,你是我最喜欢的年轻人,我不知道昕儿干吗这么对你。这次你回国早该大家聚聚,可昕儿一直不让。”
“在见到小昕之前,我也把老辈的指腹为婚当做一个Legend or joke。”
“什么?”
“传说或者笑话。”
高三宝干咳了一声。
“我也不是回国,是专程绕道,望乡。高伯伯,爸爸妈妈终于决定定居美国,我本该直接从欧洲去和他们团聚,可我想应该先回我出生的地方看看,每个人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都像朝圣,我也遇见了小昕。”
“这回请你来是有要事相托,”高三宝顿了顿,“你帮我带昕儿去美国,我牵扯的事太多,回头再去,贤侄……小何,你笑什么?”
何莫修满脸欢欣:“这是我的梦想!高伯伯,您相信命运吗?”他兴奋地看着高三宝摇摇头,又点点头,“我现在信了,我在离家二十年后找到自己的梦想。”他看看天花板,似乎这样能看到高昕,“高伯伯,她那么特别,让我想起最喜欢的曲子。”他甚至把他最喜欢的交响乐哼了几个音符。
高三宝也终于有些欢快:“这就好,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我最放心的是把她交给你。”
“小昕的观点?”
高三宝愣了一下:“她的观点?”
“当然。”何莫修无忧无虑地笑笑,“我总不能漠视她的观点吧?”
“我还没问。”
“我现在去问。”他起身就往楼上走去。
“回来回来!坦白点说,她压根儿不想去。”
“那怎么行?高伯伯,每一个人都应该按自己的意愿生活,何况是她。”
“每个人?那是不可能的。”
“我喜欢把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我会说服她。”
“怎么说服?”
“去美国前我想做一个两年的环球旅行,现在我放弃旅行就有了两年时间。两年,我相信两年可以说服任何人。”何莫修神采飞扬,“我也觉得时间长点更能加深了解。”
“两年?太长!”
“两年就是弹指一挥……”
“我给你个弹指一挥,”高三宝伸了两个指头,“两天——”
何莫修摇摇头:“这不可能,我不同意,高伯伯,我一定会维护她的,维护她就是维护我自己。”
高三宝疲倦地看着那张坚决的脸,只有未经世故的人才会那么坚决,他不无担忧地说:“每天晚上我都在担心,明儿一睁眼,这里已经不是沽宁人的早晨。”
何莫修摇摇头,他并不能理解高三宝的忧虑。
沉默。
窗外,沽宁的夜色已经降临。
沽宁守备司令部内,曾被摊开的那张新地图现在旧了很多,蒋武堂不得不拿把中正剑压上已经卷了的边角,他一脸困顿,旁边的军官也是满眼血丝。
龙文章刚从郊外的阵地回来,蒋武堂盯着他,龙文章摇摇头。蒋武堂一巴掌拍在地图上:“他娘的失踪了!带兵打仗这么些年,你知道最怕的是什么吗?就这三字——失踪了。当年跟共军打仗,一听这三字弟兄们就下注,赌的是哪部分挨揍。”
“鬼子也算孤军深入,会不会被哪部分的弟兄吃了?”龙文章猜测着。
“狗屁!一个大队,谁要吃了他还不颠颠地报到总部,”蒋武堂拍拍那把中正剑,“这种剑还不得拿个十七八把的?”
“防线上的兄弟都不行了,能不能先松一松?”
蒋武堂蹙着眉在想,那俩特务不合时宜地进来。甲仍阴沉,乙照旧轻浮:“蒋司令,不说日本人要来吗?怎么这半月连根毛也没见?”
蒋武堂懒得答理,龙文章用广东话低声说了句:“等见了毛你个衰仔早仆街到重庆了。”
特务乙往前凑了凑:“龙副官能大声点吗?”
龙文章把一个虚无的东西郑重其事地放在乙的手上:“我等正研究这根来自鬼子的毛,你看它乌黑油亮像不像黑狗子的毛?”
特务乙气得甩开手想破口大骂,龙文章嚷嚷着跳开:“糟了,跟您老混一块儿了。”
一直沉默的特务甲开口:“司令,迫不得已,我们已经把司令近日的行为上报,重庆方面也很不满意,责成……”
“你知道我这个司令带多少兵吗?”蒋武堂瞪眼。
“这个……军方事务我不便过问。”
“给你个实打实数,三百!一个上校带连长的数!还都是老子从老家拉出来的!重庆方面不满意?你问他对谁不满意!是当年那个站错队进冷宫的蒋武堂!在沽宁占山养老的蒋武堂!重庆?我鸟你!”
特务甲立刻变了口风:“司令,我对沽宁为祸的共党早有数,匪首是在逃十一年的巨枭!只要一百人,只要区区的一百人……”
“区区一百人?这时候我有区区一百人给你剿共党?你老哥醒醒吧,现在要打来的是鬼子!不是共党!”
“我会把你的立场上报重庆……”
蒋武堂终于光火:“以前是上报南京,现在改他妈上报重庆!中国全丢完了你们改个词就得?——给我叉出去!”
两特务刚被叉走,马弁又一头扎了进来,蒋武堂一看就蹿火:“叉!”
“……是高老板的人!”
蒋武堂愣了一下:“请。”
来的人是全福,鞠了个深躬把手里一摞烫金红帖递了上来:“老爷明天在满江楼给各位设宴庆功,请司令和各位壮士务必光临!”
蒋武堂诧异:“这庆的哪门子功呀?”
“打跑了鬼子,奇功呀!”
“骂人,鬼子来了吗?”
“老爷说要没各位将士枕戈待旦,沽宁早就沦陷了。”全福瞧出蒋武堂并不是太高的兴致,知趣地放下请柬离开。
蒋武堂翻着请柬叹了口气。
“司令,阵地上的弟兄……”龙文章试探着问。
“传令撤防,修整两天再上,是修整,可别修得魂游太虚。”
沽兴车行里,空下来的黄包车在院里参差不齐地停了几行,车夫们围成个圈,四道风的一对大脚在人头上方灵动飞旋:“最帅的还属这一脚,这一脚直踢得金头苍蝇就再没飞起来,以后沽宁就算没这号人了!咱们行的伙计在外边拉车就没那五去一的抽头了,只要说……三的,怎么说来着?”
古烁笑笑:“和气一点说,我是风字头的,不和气地说,老子是风字头的。”
车夫们啧啧:“乖乖,没想到老子还有跟人称老子的一天。”“省了五去一的抽头,不就跟他娘的神仙一样吗?”“都是四哥一双脚踢出来的。”
好话听得让四道风又一阵好踢,直到一只脚硬生生地停在钻进圈来的两人脸边,那是一老一小,神情打扮都不像本地人。
四道风收回脚:“生脸,新入伙,想拉车?”
老的连忙低头:“四哥真是料事如神。”
“料你个头,啥名?”
“小馍头,四哥。”小的显然对四道风钦佩有加。
“我是他爹。”老的瞪了小的一眼。
“那就是老馍头?”
“四哥咋叫就咋叫。”老的觍着脸。
老头子乖觉如此,四道风不由得仔细看了一眼:“你爷儿俩死好命,刚打片天下就来入伙,是逃难来的吧?”
“四哥好眼力,承德来的。”老馍头哈哈腰。
“规矩都懂?”
“都懂。”老馍头郑重地拿出钱递了过去,“四哥,今儿抽头。”
四道风神情古怪地看看他又看四周,周围一片窃笑。
“不懂装懂,我可懒得跟你再说一遍,二的——”四道风喊道。
二的就是皮小爪,他只有一只半手,那半只手是一只发育不全的手,总深以为耻地缩在袖管里边。
皮小爪上前一步:“规矩是没份钱,行里的押钱和份钱你交了就得了,还有就是每月交五毛大洋给我,”他深以为耻地看看自己的残手,“瞧见了,我不能拉车。”
“这不跟不交钱一个样吗?”老馍头有些发愣。
皮小爪笑笑:“就这个意思。”
老馍头惊讶得忘了点头哈腰,小馍头则更添崇敬。四道风却忽然矮了半截,猫腰就要扎进人群。
“四道风,看见你啦!”
四道风只好硬着头皮站住:“你不在街上闹腾,来这干什么?”
“那叫抗日游行,现在我要包车。”来的是高昕,何莫修寸步不离地跟着,脖子上挂了个当时新潮的木盒子相机。
“你不说人拉人没道德,要老爷们儿用自己的腿走吗?搅了伙计们生意,小姐也自个儿走好了。”
“我还是那么说的,不过明儿游行动静大,我要包你的车拉传单。”
四道风哼一声:“拉你们满街乱扔的那些纸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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