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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四哥最仗义了。”
四道风心事重重地点点头,看着那几个兵走开。雷声隆隆地轰响过来,四道风一直看着那几个守备军转往桥头相反的方向才放心走开。那阵雷声似乎一下把他打醒了,他敲了一下自己的脑瓜:“嘿,我干吗不去桥头?”
空中忽然亮起三发信号弹,四道风抬头看了看,继续往河边走去。
龙文章勒住马,看着三发信号弹没入黑暗中,他感到一种不祥的气息。
和四道风臭贫过的那几个守备军也在屋檐下呆呆地看着那三发信号弹,有人忽然叹了口气:“怪好看的,像我老家过年。”
另一个附和道:“快打完仗就回家吧,沽宁这地方年过得太冷清。”
他忽然看着刚说话的那位同伴怔住,同伴眼睛如死鱼一样地突出,喉咙里发出若有若无的呻吟声,接着一截刀尖从他自己的胸口冒了出来。
几个破衣烂衫的人从他们身后的巷子里冒出,把这几具软倒的躯体拖走。他们簇拥在守备军身边剥下他们的衣服。一张脏污的脸淋过雨水后显得油亮,那是曾在城外与欧阳对峙的中队长三木,三木看着那几发信号弹下落,目光呆滞而狂热:“他们来了。我们进攻。(日语)”
巷子里幢幢的人影在集结,被雨水浇湿的衣服上反射着些微的光芒,那是几天来窝在各个藏身之处的日军,他们轻声用日语报着口令:“源平合战。”(注:古日本前战国时期的一次知名战役)
欧阳在巷口露头,看了看又缩回去,他拼命向身后挥手,那名小乞丐还在跟着他。日本人集结完毕,潜藏在墙下的阴影里,一起向一个统一的方向匿行。欧阳又向小乞丐挥了挥手,咬牙跟了上去。
这行人穿过一条巷子,又拐向另一条巷子,看起来对自己的路线很熟悉,转弯的时候都没有犹豫。
欧阳在他们下一次拐弯的时候撵了上去,落尾的日军回身看他一眼,昏暗的光线下欧阳只是一个被雨淋湿的人影,那名日军将手摁上了腰间,欧阳赶紧说出刚才听到的口令:“源平合战。(日语)”
压在腰上的手放开了:“你迟到了。”
欧阳抱怨着:“中国人的城市太没有规则,我迷路了。”
那名日军大有同感:“除了猿太郎谁又认识这种路呢?可我认为他是个路盲。”
欧阳看看走在队首的那个瘦小的人影:“凭什么让猿太郎带路?要找中国人的什么地方,我认为用猴子领路不如带条狗。”
“因为只有他能把中国话说得像中国人一样,笨蛋,你信吗?这个大队指挥部的翻译到现在居然还没有杀过一个中国人。”
“真是难以相信。”
“可他宣称他侦察中国人的司令部整整三天,我们都认为他在吹牛。”
前边的三木转身甩手给了说话的日军一个耳光:“笨蛋!你们可以在这时候说话吗?”
欧阳住嘴,他紧盯着带队的三木,那家伙曾与他在北郊交手,三木看着他:“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是大队指挥部的。”欧阳胡诌。
三木一脸怀疑:“我觉得你非常眼熟。”
欧阳硬着头皮继续胡诌:“我们在指挥部见过。”
“不,绝不是在指挥部,而且指挥部黎明才能到达,现在这里只有猿太郎这个废物。”
靠后的几个日军已经转身,刚才和欧阳说话的日军再次把手放在腰间。
“我认为是命令传达出现了问题。”欧阳尽量做出理直气壮的样子,目光望向这巷子的尽头,那是条河,他忽然转头,用一个足以让领队人猿太郎听到的低声说:“猿太郎,你走错了!”
全队人都向他回过头来。
三木猜疑着:“你到底……”
“小声点,这是在中国人的城市。”三木愣住,欧阳昂首阔步走向队首,猿太郎正在河边的拐角处犹豫。
欧阳走到他面前:“你确定这里能到达中国人的司令部吗?”
猿太郎转过脸,那是一张怯懦而全无自信的脸:“我……当然确定。”
“确定?当然?”
猿太郎扭脸看所有人,有人开始轻声地抱怨。
“你在雨夜走过这条白天都难以辨认的路吗?”欧阳不依不饶。
“我……”
“我告诉你,”欧阳随手捡起半块地上的碎砖在墙上画着,“中国人的司令部在这个方向。”
三木又迫了上来:“我肯定见过你的,就在这几天……”他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欧阳瞪了他一眼:“小声!”然后他把那半块砖狠狠砸在猿太郎脸上,抱着猿太郎撞进旁边的河。水花四溅,欧阳在河水里死死揪着猿太郎,将砖头不断砸在对方的脸上,用力的同时也把空气混着河水一起吸进了肺里。
几个日军拔出刺刀跳下水来。欧阳放开那具瘫软的躯体,奋力向河对岸游去,一柄刺刀从背后刺来,险险地只差分毫就刺中。欧阳游上对岸的河阶,连滚带爬地上岸,跑开。因为肺里没有空气,他只能用小跑的速度逃离。
三木看着欧阳逃跑的身姿,陡然想起北郊的遭遇:“浑蛋!我知道他是谁了!”
浸在河里的两个日军让他嚷得停住,三木咬牙切齿做了个挥刀砍下的姿势,两名日军爬上河阶,追了上去。
猿太郎从河里被打捞上来,已经气若游丝。三木扔开他的躯体,几个日军正竭力想在草制地图上找出一条出路,三木过去一把把地图抢了:“不要看了!去把那个带我们进城的中国人找来!那个……名字很怪的……黎刘爷。”
“我们怎么办?”一名日军问。
三木看着周围的民居,脸上有一丝狠笑:“每一个中国人的家都是我们藏身的地方。”
四道风躺在曾和欧阳共乘的那条乌篷船里,浑身早淋透。他探头出船篷看一看,然后缩回头躺下:“死心眼子,非要等到天亮不成?”
远处,他要等的欧阳终于跑不动了,一下软倒。两个日本人急不可耐地扑了上来,欧阳挣扎了一下,身子缓缓滚动了半个圈子,水花四溅,他又落进了河里。欧阳已经没有力气游泳了,他只能载沉载浮地尽量远离此岸。
打头的日军愣头愣脑就要往河里跳,让同伴一把拉住:“这里没有地方上岸!”
确实,这段河岸没有一处河阶,只在远处有一座小桥,那名日军有些不甘:“我开一枪好吗?就一枪?”
另一名日军从旁边的屋檐下抄起一根竹篙,笑:“不,用这个!”他一篙打在欧阳头上,然后压着欧阳的肩,把他往水底下压,这对他们来说显然是种娱乐。
欧阳眼见就要沉底了,被他这一搅,又狠狠呛进几口水。他下意识地抓住篙头,争夺,却再次被压下水,浮上来的时候河岸上的日军正在狞笑。欧阳忽然把手伸到衣襟下,做了一个掏枪动作,对着岸上的人把手臂伸直,两人立即趴倒,等他们爬起来时欧阳已经扶着那根竹篙载沉载浮地向着小桥的方向漂远了。
“真该死,他现在有了一条船!”一名日军看着远处的桥,桥下正泊着一条乌篷船,“我真想杀了他!从来没有一个中国人让我这么想杀的!”
他们抢在欧阳之前奔向桥头。
四道风正在船上打盹,砰的一声大响,一个人从桥头落在船上,震得他翻身坐了起来,接着又是一声,第二个人跳了下来。四道风坐在船篷里看着外边两人手忙脚乱地操桨,大声呵斥:“哪个字头的?干吗抢我的船?”
两个日本人吓得回了身,四道风懒洋洋地坐着:“这是我的船,今天晚上是,要做生意换别处。”
“这船上有人!”一个日军说,“水里那个是我的,我是杀死过十七个中国人的优秀士兵。”
“那么,这个是我的。”另一名日军说。
四道风听得眼睛发亮:“你们说话好像被人打掉了下巴,这种话我听过,我听了那次就再也不会忘了。”
日军并不想知道对方到底说了什么,弯下腰一刀捅了过来。四道风盘腿坐在船篷里,他手一挥,脱下来的上衣裹住了刀锋,一只腿弹踢在那名日军的脚踝上,那日军重重地摔进了船舱,四道风手一扬,刀光闪动,日军栽倒在身边。
他大摇大摆地从船舱里站出来,船头的日军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四道风走过去,大大咧咧地揪住他的衣领,又是刀光一闪,那日军顿时成了一具尸体。四道风放手让他掉进水里,正要转身时听见水响,四道风循声望去,欧阳扶着根篙子游了过来。
他在船头坐下,看着精疲力竭的欧阳道:“您老早您老好,为等您淋了一晚上雨,没想到您老泡着澡就来了!”
欧阳一只手把着船帮,他已经没力气往船上爬了,四道风没心没肺地看着,没有半点要帮手的意思。
“拉我上去。”
“才不呢,上来了你准又牛皮哄哄。”他学着欧阳,“我不知道什么叫仗义,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过的,我不大懂你的义气——妈妈的,我活二十好几没听过这么缺德的话。”
“你这个笨蛋!”
“啊哟喝,你现在还没上来就牛皮哄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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