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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我们所有人说的。我们所有人也不想说话。
郝老头抱着被子在那发颤,我想那把老骨头早被震散架了,你也不知道他在说日本人还是我们:“图什么呀?图什么呀?”
而死啦死啦很高兴把这当作他宣言的机会:“图什么?其一,咱们的阵地总得试试防炮能力吧。还能自己往自己头上砸炮弹不成?你瞧炸得天都快黑啦,咱们有炮弹还击不?”
我悻悻坐着,我也不知道我在骂谁:“瘪犊子。”
迷龙便很地道地纠正我的东北话:“是瘪犊子。”
死啦死啦:“其二,你们打过架吗?”
不辣:“我们没和狗咬过架。”
死啦死啦:“这回说的是人打架。我到哪都是外地人,从小就不缺本地人欺负。有个家伙,力气比我大,胳臂有我腿粗,有时候他打我打烦了,笑呵呵跟我招手,我忙跟着乐。以为以后天下就太平了。”
蛇屁股:“结果照打。”
死啦死啦:“看来都挨过嘛。后来我学了乖,管你好脸坏脸。
我不看他脸。地上有砖头瓦片,最好是带尖角的石头,捡一块,握紧了再盯死了他一没一月我把他给揍了。那时候就轮到我想给他好脸给好脸,想给他坏脸给坏脸啦。”
迷龙便点头不迭:“对啊对啊。打架就这么回事。”
死啦死啦:“命都不要,就要安逸。管你们对歌还是对舞。他们炮轰过来你们拿什么还回去?吐口水吗?你们被这么耍过多少道了?少被耍一道总是个福气。”他大力地戳着锤着自己胸脯:
“看着你们就觉得这里痛。”他又戳着锤着自己的脑袋:“这里要不用了,那里倒不痛啦。可你们也有这个,你们能不能有时候也用一用?”
他就瞪着我说的,我忍了很久,终于还回去:“使那么大力锤,不痛也痛啦。”
死啦死啦:“再不锤?再不痛?就没啦。”
我并没有像他指望的那样羞愧,而是指了一下他的身后:“来啦。”
死啦死啦便望了望身后,何书光戳在矮小的防炮洞口,外边土掉得更跟瀑布一般,何书光则是土色的一个阴沉而怒目的金刚。
何书光:“师座有令。”
死啦死啦转个身便由倨而恭了。敬个礼,乖乖地等着。
何书光:“没书面的。师座在横澜山,令你速速过去。”
然后他横扫了我们一眼,便立刻从炮洞前消失了,根本是话都不想多一句。而死啦死啦开始在屋里找头盔找外套找披挂。我们看着,我们几乎有一点快乐。
死啦死啦:“惨啦惨啦。”
我:“去吧去吧。这里没人要同情你,真的。”
死啦死啦要出去,站在洞口又停下了:“我说得对吗?”
我便对他做出一个污辱地手势:“毛。”
我那个手势刚举出来,便听见在从没停过的爆炸声中一个怪异地尖啸,它不像火车从你头上开过。而像你站在铁轨上。一列火车对你开了过来。
然后难以形容的一声巨响中,这洞里跟塌了一个德行。一灯如豆也被震灭了,我们在黑暗里咳嗽和怪叫,灯再亮起来的时候,我怔怔地看着扎在我跟前的一枚巨大的炮弹,它在我身外砸得只剩下个弹屁股露在外边,而死啦死啦还没走,站在洞口,看着这防炮洞上方,那里被那枚至少一百五十毫米口径的炮弹砸出了一个天窗。
然后我怔怔地看了看他,他也看了看我。
死啦死啦:“臭的。对长官不敬,遭天谴啦——挨骂去啦。你小子真是胆包天。”
然后那家伙便消失了,上横澜山挨骂去了。
我呆呆地看着那枚由于万分之一机率而没把我们连锅端的臭弹,不知道哪个家伙的手指在我眼前晃动。
于是我开始尖叫。
于是不知道哪几个家伙的好几只手捂住我的嘴巴。
于是我开始咬人和挣扎。
于是那帮家伙只好把我压倒在地上,因为继续下去我不拆了这个洞子就会把自己撕碎。
我:“我终于记忆起我也是父母生的人类肉身而非野兽,从死啦死啦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我们就被扯进没有尽头的疯狂——我真是来寻死的吗?”
13、祭旗坡-阵地外/夜/晴
郝兽医抱过的被子现在全抱在我的怀里,我抱着被子在瑟瑟发抖,我身下地铺也在一起发抖。
我:“行行好吧。”
郝兽医:“怎么啦?烦啦你要什么?”
我:“把炮弹弄出去吧。”
郝兽医只好和那帮家伙们又看了看刚才的弹着点,那里现在只是一个坑。炮弹早挖走了。
阿译:“早弄走了呀。烦了,你没事吧?”
我便倍加清醒地告诉他们:“我没事。我没事。”
郝兽医不知道在宽我的心还是宽自己的心:“那就好,那就好。”
我:“发发善心啊,谁发发善心啊?”
郝兽医:“怎么啦?烦啦又怎么啦?”
我:“求你们啦,谁把炮弹弄出去啊?”
他们就只好面面相觑:“你真没事吧?”
我就倍清醒地告诉他们:“我真没事。真的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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