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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啦死啦也不知道从哪里扎出来的,感觉丫总能嗖地一下钻到需要他出现的地方。
死啦死啦:“各就各位!布置火力!”
我们钻到了属于各自的枪眼面前,准备好了各自的武器。东岸的火炮已经开始弹幕射击了,那是在清理空投场。
今天的弹幕射击打得非常准,它炸起的泥水把我们都溅得一脸泥。
云层里又是隆隆的四引擎大家伙在飞临,然后将会是炸弹落下,为空投场做最后一次清理,顺便完成了定份定量的轰炸,然后就会是运输机来临,投下我们生存所系的物资——最后将是我们冲上那也就百十多米方圆的空地,为每一个准确投中了靶心的箱子和周遭环伺的日军做一番搏杀。
日军了无动静。他们早学乖了。面临空地的双重打击时绝不露头,反正等我们去抢物资时射击和轰炸就都得停下来。
麦师傅:“GOOD!VERY GOOD!很好!太好啦!”
我们被瀑布一样铺过来的泥水砸得很悻悻,他倒很高兴变成一个泥人。
麦师傅今天很高兴,火力支援从没这么准过,空投的衔接从没这么紧过,以往总因松散让日军缓过气来,把空投场变成了射杀场——这归功于他为了修正火力和部署空投已经废掉了睡眠,他用来跟东岸所有两腿哺乳类生物磨嘴皮求情哭嚎骂人的时间比我们所有人加一块还多。我们预感到今天不会白过,阿译的日记会记上这么一笔:今天大有斩获。
我注意到了阿译又低着头,把双手抱在了在胸前的拳。他闭着眼,亲着自己的拳头在念着成串的神仙。
然后箱子拖着降落伞。通通地开始落下来了,跟以往一样,大部分落进了空投场之上,在这样云雾缭绕的山峦,又是战争环境,把物资投入山尖的这点空投场不是易事。我们也司空见惯,只好希望那些便宜了日本人的箱子最好是直接落在他们头上——然后最大的一个,我们见所未见最大的一个,足有齐腰高,通地一声,泥水飞溅,它不偏不倚砸在空投场的中间。
麦师傅已经激动得快哭了,反正泥和水糊一脸,哭没哭也没谁看得见,只是我们明确地肯定他已经哆嗦了。并且现在他在最激动时总把中文和英文一块混用:“MYGODMYGODMYGOD上帝上帝上帝上帝上帝呀……”他这样毫无断句地嘀咕和叫喊着,已经完全失语了,泥巴和眼泪和水顺着他久没修理的胡子一起下淌。
死啦死啦不激动,最值得激动的时候他总是不激动,他把两只手伸出去分切了一下。那表示我们该沿着外壕从两翼接近那个救命的箱子,“机枪!”他嚷嚷着,在他嚷嚷之前迷龙他们的几挺机枪已经对着林子里晃动地人影开始速射压制了。
我们冲了出去,我们现在倒默契了,倒杀气腾腾了,因为人已经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些已经被枪林弹雨淘汰了一百遍的人。
雨淋在壕里。壕沟便成了泥坑,二十四天来日军扔在壕沟里的尸体从没收过。
我们双方都绝无能让对方收尸的信任,泥坑便成了尸坑。我们在泥水和尸体中深脚浅脚地穿行,凭借一条壕沟尽可能接近空地中间的那个空投箱,只要滑倒便必然撞上某一具尸体。
林里射来的子弹打在壕沟边沿,但日军一时没有再大的动静,我们连汤带水地架好了武器,一通猛盖,日军对这种日复一日的重复似乎也有点心不在焉,并没有做太有力的反击,那就算被我们压住了。
死啦死啦把一个手榴弹投了出去:“抢吧。小心点。”
玩命的时候到了,我们跳出了壕沟,还得顺手把跟着我们跑出来的麦师傅推回沟里——最好不要尝试在一览无余的空地上对林子里多我们多少倍的敌军射击了,那叫找死——我们连枪都反背了,玩了命地冲向那口箱子。死啦死啦追着,往我们的侧面一个接一个地投弹,把泥浆炸溅得竖得和墙一样。堡里地几挺重机枪也打得一忽儿不敢停,停一小下今天拿来换这箱子的也许就又要多几条人命,但真是走了好运,我们的手搭到箱子上时也没倒一个人。它硬硬的,硬得很结实,硬得在心里实在。
我们开始拖着箱子在泥水里逃回自己的窝。死啦死啦的手榴弹早扔光了,现在是靠着张立宪拿掷弹筒在堡门前速射掩护,迷龙的机枪稍稀疏了一下,林子里地机枪火力立刻在我们周围弹跳。
麦师傅拿着枪在壕沟里对着那个机枪点一通乱射,指望能够能给它压下去一些,现在壕沟里就他一人了。我们永远得把他留在最安全的地方,与他的国籍无关,他是我们从火力支援到物资空投的唯一所藉。
麦师傅大喊大叫,他很安全,日军的机枪还没功夫关照一个严严实实捂在壕沟里的人:“小心!放低你们的屁股!”
我们一边拖着箱子在泥水里连滚带爬,开枪这种琐碎事全交给迷龙和张立宪这帮子支援火力了,带着东西逃命是我们现在的大事。我还一边忙着向麦师傅挥动拳头。
在我们这趟忙乱和狼狈中没能看到的是麦师傅身后的几具死尸爬了起来,他们和死人一样沾染着泥污和血污,但确确实实是活着的——那又是日军的设计了,派几个不要命的事先伏在战死的同伴身边,尸体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麦师傅还在当当地忙于射击时,一个刺刀柄猛击了他的后脑,然后他们把他翻过来好在心口补上一刀。
翻过来——翻过来以后就发现这并非一个中国人。
我们把箱子拖到树堡旁边时就瘫了,那样在枪林弹雨的泥浆地里拖一个半人高的家伙,真还不如一次拖八辆板车,但它立刻就被那些做掩护射击的家伙拥了进去。“太顺啦。今天刮顺风啦!”我们七嘴八舌地吵嚷着。把那个箱子拥进了房子正中间放下,那是个金属玩意。一切为了防撞设计,连锁都是死头地,要用撬棍撬。我们瞪着那个大家伙,眼里闪着饥饿的光泽。
如果这里边是食物,我们就还能活个二十天,那就长得像一辈子。如果是药,也许连死人都能医活了,如果是子弹……唉,管它是什么吧,反正我们什么都没有。
张立宪:“棍子!撬棍子!”
迷龙:“我来!洒家来!哈哈!”
他乐呵呵扛着根铁棍子就蹿过来,我们拍着打着他,给他让着道。
死啦死啦:“麦师傅呢?麦师傅?”没人理他,他就索性蹦到了箱子上:“把麦师傅找来!这箱子要不是他开你们好意思?!”
是不好意思,我们消停了,如果蠢蠢欲动也算消停的话。死啦死啦从箱子上跳下来。
死啦死啦:“等着!不准开!——谁跟我去?”
没人跟他去。连刚才在外边打火力的家伙也蹭边溜缝地走,怕的不是死,是怕看不到开箱子。死啦死啦冲我们竖了个小指头,连踢带拽地弄走了几个倒霉的。
我们围箱子发着呆,道理是每个人都懂的。但欲望也从来是不讲道理的。
何书光:“这也太熬人了。”
丧门星:“我宁可去熬日本鬼子的炮弹。”
我:“全民协助啊全民协助。”
全民协助正比我们更没出息地瞪着箱子卖呆,云里雾里地应了一声。
我(英语):“你也有开箱权啊。”
我觉得美国人是要很丰富的营养来养的,到现在这种营养奇缺的时候全民协助的脑袋就更慢:“我?有吗?”
我(英语):“当然有当然有。你也在联络飞机和大炮啊。”
全民协助:“我只是帮助他。”
我:“NO!NO!”
迷龙:“OK!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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