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璃置身于黑暗中，而四周飘荡着点点绿光，荧荧粉粉，如萤火虫的火光一般。

    一声叹息传入青璃的耳中。

    [这是你我都逃不开的命运。]

    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好似时隔了一个世纪。

    [你终究还是来了，璃儿。]

    青璃回头，是一片黑暗，却仍寻着那熟悉的声音：天师傅？

    [是我。]

    天师傅，你在哪里？

    [璃儿，不用找了，这里是你的“识海”，你看不见我的。]

    “识海”？那为什么我能听见你的声音，天师傅，你没有死吗？

    [不，我已经死了，就死在你的面前，璃儿忘了？]

    我没有忘记，那为什么……

    [这是我的“残念”。]

    “残念”？

    [是，身为国师，死后她的灵识和灵魂都最终要回到这里的圣殿，这里是我们的灵魂皈依之处。看见这些绿光了吗？]

    青璃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她知道，岳水天已经不在，而她的躯体还在绝尘谷的湖底。她听到的声音，是她在死前的最后的执著。

    [这些绿光就是我们灵魂的微缩。]

    青璃沉默，过了一会儿才道：天师傅，你为什么说我终究还是来了？我已经知道了你所谓的“事实”，但我想我已经明白了。

    [璃儿，聪明如你，一定知道了这其中的渊源，我也知道你埋怨师傅瞒着你，确实，在你出生当日，我曾看见天空出现一颗异世之星，为此而特地去占卜，然而人的能力毕竟有限，我也仅仅只是知道这一些。但在给你洗礼的那一天，看见你额头上的冰莲后，让我想起了祖训上的话：冰莲现世，西方再起云涌，若水将复完整。我知道，那百年来遗留的使命将落在你的身上，尽管如此，我也是真心收你为徒，那些年确实是我最开心最满足的日子，是你让我的生命没有遗憾。我不知道你将面临什么，因为我曾占卜过你的命格，得到的却是未知，我私心地想要阻止你，我不希望你遇上危险。而我知道你最厌恶欺骗和背叛，所以我也不希望你在知道真相后，对我产生怨恨，只是我希望璃儿你能了解，师傅并没有欺骗你，我只是不希望让那宿命束缚着你，你应该是自由而幸福的，璃儿。]

    天师傅，我并没有怪你，更没有怨恨你，相反的，我很感激你，我只是在怪自己，直到现在才真正融入了这个世界，这么多年来，让你们担心了。

    [其实璃儿你是重感情的，只是你不善表达，也不知道如何对待对你好的人，即使你不留恋你以前的世界，但是你的言行举止都无不透露出你对那个世界的深刻记忆，也许那是所谓的习惯，但我知道，你并非完全厌恶那个世界，那里有着太多的先进和文明，只是那里淡漠圆滑的人心让你失望了。]

    是这样吗？

    [璃儿，不需要想太多，在这里，你的一切都重新开始了，你懂得了感情，遇到了爱你和你爱的人，而在面对宿命后，如今你正完好如初地站在这里，我也就放心了。]

    那么，天师傅，那个所谓的使命就是让西部重归若水国的版图吗？

    [是的，这对你来说并不难。]

    那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情，以及我的身世？

    [我想，除了我再也没有人知道了，每一届国师有每一届的使命，而我的使命就是你，而如今也已完满地完成使命，这世界上也就只有我知道了。]

    原来如此，我会完成好这个任务，虽然不喜欢这种交易式的使命，但毕竟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但是在这之后，我会离开朝堂，我想我永远不会喜欢那个地方的，尤其是知道国师的筛选仪式后，而且，我也知道，那个古老的传承仪式是决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没错，那就是身为国师和国师候选人的命运。以后要如何就要看璃儿你自己的了，只要你幸福就好，这样师傅也就能安心了。]

    你的灵魂……会一直呆在这里吗？

    [不会，只有心中还有牵挂，灵魂才会一直待在这里，心若无牵无挂，就会转世轮回，进入下一世。]

    那你在这里，是因为心中还有牵挂？是因为我吗？

    [我在这里等你，却又不希望你来……很矛盾是吗？你们在这圣殿里发生的事我都知道，包括你被心魔侵占了意识的事，我也是清楚的，就是因为如此，我才不希望你来，还好，没想到，到了最后，他们的真情实意对你来说才是最大最宝贵的力量，璃儿，你有他们在身边，会一直幸福的，这也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天师傅……

    [呵呵，璃儿越来越温暖了……以前你很少开口，就更不用说听你叫“天师傅”了呢，为师很开心……有徒如此，上天总算待去我不薄。]

    如果，我没有来，你就会一直待在这里吗？甚至只能生生世世就在这个漆黑狭小的空间里飘荡？

    [也许吧，如果等你来是我最后的牵挂，那么我就会生生世世都在这里，但这个地方并不狭小也不漆黑，对于无形的灵魂来说，外在的一切事物都已经与它没有关系，而这个它们的皈依之处，是它们最终愿意并感到安心的净土，在这里，它们可以得到净化和升华，所以，即便是生生世世都待在这里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那么我来了以后呢？天师傅还有什么没有完成的事吗？如果完成了，你会去往何处？转世？抑或留下？

    [璃儿，你可是在那卷轴里发现了一份画有八幅阵法的轴布？]

    嗯，那个果真是阵法吗？

    [那八幅图叫做乾坤八阵图，分别指天阵、地阵、金阵、木阵、水阵、火阵、土阵、以及被这七个阵法围绕在中间的中心阵法——乾坤阵，而若水国开国以来的古老皇脉，就在这个绝阵——乾坤阵的里面。]

    乾坤八阵图？皇脉？你的意思是……这两样东西对若水国的国运极其重要？

    [没错，但确切来说，那只能算一样东西，因为乾坤八阵图和皇脉是联结为一体的。]

    这怎么说？

    [表面上乾坤八阵图保护着皇脉不受外人的染指，但实际上，乾坤八阵图极其复杂，只要走错一步，阵法便会自动变化，走阵法的人也必定丧命。乾八卦，坤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卦卦乾坤已定，这八个阵法里包含了六十四个小阵法，这八个大阵法是按五芒星图案排列的，从最北的一角开始依次向右，分别是金阵、木阵、水阵、火阵、土阵，而最中央的就是乾坤阵，皇脉就在那里面。]

    那天阵和地阵呢？

    [这两个阵法才是最关键的，因为能不能打开皇脉的入口就全在这两个阵法了。天阵和地阵又称阳匙和阴匙，也就是说是两把缺一不可的钥匙。之所以从古至今，皇脉从未有人找到或是进入其中，就是因为八阵中最玄妙两个阵法——天阵和地阵。]

    我想，那天阵就在五芒星的上空，而地阵就在其下吧，天地万物，都囊括其中，这就是乾坤八阵的奥义吧。青璃心中是感慨亦是钦佩，如此玄妙如此地充满智慧，那摆置阵法的人一定有一颗容万物，容天下于怀的心吧。

    [璃儿，有时候我真的十分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时空，居然孕育了一个聪慧特别至此的你？倘若可以，我希望下一世可以去你之前的那个世界去看看，去亲身体验那里的智慧和文明。你说的不错，八个阵法并不在同一个平面，而是正好组成了一个空间，将皇脉隔绝在一个隐秘的空间里，天阵、地阵和乾坤阵，它们的中心三点重叠处，就是皇脉的入口。]

    那么，如何开启那八个阵法？

    [八个阵法就深埋在这个地下雪山的下面，必须五个人同时开启金阵、木阵、水阵、火阵、土阵，方能启动天阵和地阵。每个阵法都极其复杂，我希望永远也不会有人来轻易尝试，因为阵法里的每一步，都足以使人万劫不复。璃儿，将皇脉的消息告知女皇，让她放心，这个皇脉一直都有圣殿的守护。]

    我知道了。那……既然如此隐秘，为什么会有宝藏一说，而且还有地图流传在外？

    [来祭坛的地点并不隐秘，“水月宫”没有衰败以前也是一座华丽壮阔的美园，许多人慕名而来，你们得到的那份地图就是当初那些已经叛变的药人们流传出去，这也许就是命运吧，谁想到那地图最终还是落入你的手中。]

    命运吗？这是一种玄妙的东西，以前的我并不相信，但现在我想，这应该是某种潜在的精神力量，是那个蓝衣神者最后的执念吧。

    [是啊，命运总是一半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一半隐藏于未知的领域里，只有自己去寻找，去面对，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吧。我也是同样如此，将这些传达给你就是我最后的使命了，这以后，璃儿你们便可以出发回程了，出了这个圣殿，只要一直往东边走，你们便会到达曲水城，那之后，来这里的路便会自动封锁。而回到国内后，璃儿只要让西部重归若水国的版图，并努力使若水国富强起来，那样璃儿的使命就完成了。]

    那……天师傅呢？你会去哪里？我们还会见面吗？

    [可以再见你最后一面，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那么我的牵挂便已了了，我自然是投胎到下一世了。]

    天师傅，希望你的下一世可以幸福。

    [嗯，我会的。那么，别了，璃儿。]

    别了，天师傅。

    [我爱你，我的孩子，一直。别了。]黑暗中，那熟悉而温暖的气息正慢慢消散，眼前那异常明亮的绿光也渐渐泯灭了，直至消失无踪。

    对着黑暗的深处，青璃心中默默道了一声：我也是。

    闭着眼睛，可以感觉到空气的流动，一丝丝柔软的气流在她的周身旋转萦绕，直到有光透过眼皮，让眼睛有些刺痛，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吸声，她才渐渐睁开眼睛。

    仿若隔世。

    莲台上的青璃，看着眼前十张熟悉而年轻的脸孔，心中终是抑制不住地翻涌着一阵热浪，那，就是幸福，久违的幸福。

    柔声开口道：“我回来了。”

    银光盛大，漫天光华，他们，灿烂地笑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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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明朗，带着闲适的步伐走出祭坛，再次看见园中的景物，竟是别番感慨——

    他们看的见，那露水在草叶上滚动，聚集，压弯了草叶轰然坠地摔开万道金光。

    满园子都是草木竟相生长弄出的响动，悉悉碎碎片刻不息。

    这都是真实的记录，园子荒芜但并不衰败。

    他们相视而笑，迈开步子，直向东方。

    而至此，这一趟寻宝之旅，将落下帷幕——

    ［浓墨重彩的一出戏，我要完美谢幕。］这是青璃对岳水天所讲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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