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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娇娇和众女军看着清勇退兵却一刻也不敢松懈,仅剩下的四个五行阵仍然张弓拔弩地对着安渭秋和孙存真带来的十个僧兵。因为她们知道女军出兵的任务是阻击北上清军,已经是太平军布置在大陆最南端的队伍,根本想不起哪里还有太平军这么及时出现施以援手,这时出现太平军一定有古怪。
从吉安城方向传来零星炮声,清勇撤退得更快,很快就消失在青原山后,绿娇娇才安排大家对伤兵包扎施救。安渭秋向守着烈焰前的绿娇娇走近几步,绿娇娇手持盾牌大喝道:“站住,不要过来!”
安渭秋有点不知所措,又惊又怒地站在原地。孙存真叫众僧兵退到自己身后,又走到安渭秋身边,从他手上拿下长柄马刀扔在地上,一手扶着安渭秋回头看向绿娇娇。他看到绿娇娇的眼神犹豫了一下,随即把自己手上的齐眉棍也扔在地上。
绿娇娇看着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布的孙存真扶着自己的父亲,在布满硝烟的山岗上一步步走向自己,心里百感交集漫无头绪,刚才所受的伤痛一下涌向全身,手上的刀盾慢慢垂下,全身发软失神地坐到地上。
安渭秋走到绿娇娇面前,带着怜爱心痛的表情看着这张日思夜想的脸,轻轻叫了一声“小茹”,绿娇娇心里一阵刺痛,抬起头皱眉看着安渭秋,眼里尽是抗拒和怨恨。孙存真知道绿娇娇的心思,他先叫了一声:“绿施主……”
“无相大师,呵呵,有何赐教?”绿娇娇从见到孙存真开始,就惊奇于他所选的路,没有命运控制的他却遁入最多条条框框的佛门,这就是他要找的自由吗?如果不是在战场中见面,绿娇娇看到孙存真就会逮住他谈上三天三夜,要他讲这几年的事情。绿娇娇知道孙存真永远不会害她,永远会对她好,这时她更愿意和孙存真说话,准确地说是调侃。
孙存真的声音平静如水,立掌行礼说道:“此种身形非自作,亦非他人造此祸。世上的爱恨都由众因而起,恨不能只责一人,爱不能只宠一人,心怀三界六道大慈悲才可渡人渡己,渡众生苦劫。你父亲时常算你的八字,想知道你的消息,可是他知道你生性放逸倔强,怕你不喜欢的话干脆永远不回来,所以不敢去找你,只是一直留在家乡等你回来团聚……”
绿娇娇抬起头看着孙存真的眼睛说:“不用麻烦了,那个八字已经和我无关。”她回头看看,火中的棺材已经烧成碳堆,欣慰地笑着说:“这凤凰展翅局只得龙案朝山有力完满,两旁龙虎飞散,本来就主子孙离乡万里,安大善人又精通命学,对儿女回不回来早就心里有数……不过现在好了,爷爷的骨殖火化之后,风水灵力大减十倍,安家人人都自由了……”
“小茹…… 娇娇……”安渭秋叫了一声后想起绿娇娇不喜欢这个名字和身份,马上生硬地改口说:“娇娇,你受伤很严重,快给父亲看看……”绿娇娇坐在地上把头扭向另一边,不理睬安渭秋的话,安渭秋继续说道:“我算不出你要回来,也算不出你在军中,你是不是施法弃命了?弃命是很危险的事,不要做傻事啊,留在吉安生活的话……”
绿娇娇顿时怒目相向打断安渭秋的话:“不用说了,我不会留下来。命是天定,风水是你定,你喜欢在命运安排下活着是你的事,我的自由你到死都不会领悟!”她转身对月桂香桂说:“月桂香桂,清扫火堆捡出骨灰,开坟把骨灰葬回去。”两人得令后马上带人动手收拾残局。
安渭秋见女儿和自己半句话都对不上,只好推开孙存真的手摇摇头转身走下山,走了几步,他像想起什么又停了下来,然后转身走到绿娇娇面前,从甲衣里摸出一个压扁的布娃娃递到绿娇娇面前,绿娇娇吃惊地看着。
这个布娃娃用碎花布缝制而成,有辫子有耳朵,脸上用小扣子钉出两只大眼睛,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小旗袍,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娃娃版的绿娇娇,是她从小到大最喜欢的玩具。布娃娃一直陪着她离开家乡,又一起回到吉安,直到在六年前在奇门幻阵中拼死战斗时遗失。
安渭秋拿着布娃娃的手轻轻地抖动着,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说:“你大哥……把这个布娃娃带回来给我,六年来我一直带在身上,想你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不过我知道这是你从小最喜欢的东西,来,拿着吧……”
孙存真看到这个布娃娃心中同样一震。那一年也是在山坡上,面前也是满身征尘让人心痛的绿娇娇,他也曾经这样握着这个布娃娃。那时布娃娃里附上了绿娇娇八字,他为了能永远和绿娇娇在一起,以此要胁绿娇娇开枪杀死杰克,那一种前所未有的控制感几乎在一瞬间充斥了脑海。
绿娇娇伸手接过失去了六年的布娃娃,手指擦过父亲冰冷粗硬的手。她记得这双能写一手好字的大手曾经温暖柔软,这是一个好命之人必备的手相。这么硬的手只有农夫和士兵才会有,对安渭秋而言,无疑是近年在战场上紧握兵器,才让双手长满了茧子。如果安渭秋没有布下将军披甲局,如果没有连自己也亲历战事,在这样的乱世之中,一家之中又有几人能活下来呢?
绿娇娇的心抖了一下,可是她没有说任何话,接过布娃娃后看着安渭秋蹒跚着转身下山,这个苍老的背影也许会永远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孙存真吩咐僧兵先扶安渭秋回净居寺,然后对绿娇娇说:“绿施主,你也精通佛理,知道何为因果善恶,但是现在却和贼兵为伍,以你这样的修为却没有用到正道上,无疑是助纣为虐。”
绿娇娇不屑地笑着说:“你被天军打败过吗?”
“我们几次战胜长毛,长毛从未攻进过吉安府,可是每次长毛来到都是一场浩劫,不但烧杀抢掠,还焚书烧庙,钓源旁边的积华庙就在几个月前被烧毁,净居寺也曾经被长毛围攻,全凭寺中僧人力战才保住丛林,绿施主……”
绿娇娇听到他前一句施主后一句施主,心里烦不胜烦:“行了!不要假惺惺地叫施主,我没有给你捐过香油钱,你还欠我二百两银子呢,天军的情况我会自己了解,你回去当好你的大师就行了。”
孙存真从地上捡起齐眉棍,立掌对绿娇娇行礼说道:“那二百两道场金贫僧一直记在心里,已经存够了钱归还,如果绿施主行动不便的话,贫僧一会取来给你。施主请在这里稍等,贫僧快去快回。”说完转身就走。
绿娇娇手里拿着布娃娃对孙存真喊道:“孙存真!”
孙存真马上拄棍停下脚步,绿娇娇冲着他的背影说:“我想去净居寺看看,你背我去吧。”
孙存真头也不回地说:“男女授授不亲,绿施主如果一定要到净居寺参拜,可以请其他女施主扶你去。”说完开步又走。
绿娇娇知道,佛门境界无色无相,真正无相的大师又怎会有男女之别挂在心上呢?如果这个问题放在无味大师身上,一定会爽快答应。绿娇娇扶着地面站起来向孙存真追去,跑到距离孙存真几步远的地方不小心踢到一支断枪,脚下一拐摔倒在地,发出一声娇滴滴的痛叫。
第二二二章 爱的逃兵
孙存真的脚步缓一缓却没有停下来,他心里很清楚绿娇娇在试探什么,可是他的心实在没有力量把绿娇娇扶起。他迈开大步向山坡下飞奔而去,身后听到绿娇娇银铃般的戏谑笑声回荡在山谷中,也回荡在他心里。
孙存真下山后,吉安城方向不断传来零星炮声,同时从山坡下迅速跑上来一支数十人的红头巾队伍,绿娇娇和众女兵都闪到一旁严阵以待,要看看是什么军队攻城解围。这支队伍全是男兵,一名中等身材又黑又瘦的青年军官首先跑到坟墓附近,左右看了看,见不到任何人迹,于是和其他士兵一起检查地上的兵器盔甲,想从中了解刚才的战事。
当绿娇娇隐约可以看清楚来人的面孔时,香桂和月桂突然从藏身处跳起来,吓绿娇娇一跳。香桂大声叫着“老倌子”,向那个年轻男人跑去。香桂一到他面前就紧紧地抱住他又哭又笑,绿娇娇和其他女兵莫名其妙地从草丛中站起来远远看着。
他们三人热烈地攀谈了一会,香桂拉着男军官的手,像快乐的小鸡似的跑到绿娇娇面前,脸上泛着红晕激动地说:“绿将军,他叫焦玉晶,是我屋里老倌子,他来找我了,他来找我了!”说了两句又喜极而泣。
绿娇娇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看到香桂幸福的样子,心里很替他们开心又羡慕不已。焦玉晶走到绿娇娇面前拱拱手说:“见过绿将军,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要你照顾香桂,给你添麻烦了。”
太平军视儒家一切理学礼数为邪魔外道,完全废除了拱手作揖的礼节,下级军官见上级军官都是行长跪礼,焦玉晶这一拱手让绿娇娇有点意外,她问道:“焦将军带领的不是天军吗?”
焦玉晶笑一笑,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说:“这件事说来话长了,你们刚才在这里打过仗,伤亡严重吗?要不要我们帮忙?”
绿娇娇才想起战后有很多打扫战场的杂务,也要避免清军回头追截,于是和新来的几十个男兵一起掩埋了战死的女兵,又带上受伤士兵急退到远离战场的山谷,找个有溪水的地方扎下营梳洗一番,才坐下来烧水做饭。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大家围着篝火坐下,听焦玉晶说起他带领的部队。
原来焦玉晶是湖南人,还有个哥哥叫焦亮,两人都能文擅武,早早加入洪门成为湖南洪门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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