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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英扬眉道:"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混一处?大家不过是一道去南山行猎而已."
善水知道他素来喜好结交.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说难听点,就是四处钻营攀交.从前也委婉说过他几次.只毕竟,一来他是兄长,二来,这就跟她现在修炼无为一样.人的性格或某种想法一旦定型,便很难再改了.现在见他听不进去,便也不提了,只问道:"你怎么会到这里?叫我来要说什么话?等下我就要回去那边亭子了.要不你跟我和娘一块回家?"
薛英忙摆手,笑嘻嘻道:"你跟娘回去就好.我一个男人跟着你们有什么意思?我也没什么事,只是晓得你今天在这里,回来路过便进来探一眼."
善水道:"那我便先走了,免得娘她们等."
"等等……"薛英见她转身要走,忙伸手拦住,往四处看了下,见无人,这才压低了声,笑道,"妹妹,钟颐也来了,就在廊子后,他倒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你过去看看?"
善水有些惊讶,看向他身后的廊子角,果然竟看见太师府上的小儿子钟颐正探出半个身子,两人远远四目相对,钟颐眼前一亮,刚朝她露出笑,善水已经沉下了脸,转身便走.
薛英没料到她会翻脸,哎了一声,追两步,见自家妹子的浅绿背影已经过了花圃,瞧着是不会停脚了,无奈回头,见钟颐一脸失落,只好朝他走去,道:"子息,我妹子胆子小.先前不晓得你也在,这才被吓住了.你莫怪."
钟颐是年十七,比薛英小几个月,是当朝权臣钟太师的小儿子.因太师夫人中年意外有孕所得,自然极是疼爱,恨不得摘星给他才好.从前与薛英也没什么来往,两人这几个月来渐渐来去频繁,还有个缘故,便和善水有关.
按说薛善水平日深居简出,便是出来身边也有人跟随,跟钟颐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处.他却为何对她动了心念?说起来也巧,还是数月前的事了.那时候钟颐的一个妹子钟可兰十五岁生日.她以前与善水略有交情.薛家虽不是什么显赫门第,薛笠因了大儒身份,在京官中声望却颇高,所以善水也接到了邀帖.到了日子便过去太师府贺寿.正巧遇到了钟颐,顿时惊为天人,从此便对她念念不忘,这才注意到了薛英.薛英不似他老爹那样,只做学问,是个一心往上的人,只恨没什么好机会.见太师府的小公子垂青,自然卖力结交.二人各怀心思一拍即合,这才来往频繁起来.
钟颐等了许久,才终于又得见佳人一面.虽不过远远打了个照面她便转身而去,只对于正怀春的少年来说,也是老大慰怀了.盯着前面那道越来越小的浅绿背影,出神片刻,忽然道:"薛英,你妹子也在选秀之列?"
薛英心微微一跳.他等了许久,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立刻点头.
钟颐嗯了一声,也没心思再闲逛了.他心中已经慢慢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薛善水求来许配自己.
他虽年轻,又受家人宠,但也不是完全不通世故.之所以敢这样想,也是有缘由的.他父亲是当朝正一品太师,位列三公,上头有两个成年兄长,都在京外手握一方藩镇兵权.他的嫡亲姐姐是当今的皇后.钟家权势当朝已然无人可匹,不大再需要靠他与什么女方联姻来巩固门第之威.他完全可以低娶.就算父母不应允,他还可以去求当皇后的姐姐.这个姐姐比他大了二十多岁,对他极是疼爱,几乎是有求必应.只要他放□段恳求,一定会顺了他心意.况且,以薛家在朝中的清誉,薛笠又素来不结朋党.结这样一门亲事,父母想来也没什么理由绝对不应.
钟颐越想越是兴奋,恨不得立刻就进宫去求皇后了,转身便往园门大步而去,薛英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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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水被刚才那一出弄得心里有点郁闷.倒不是她现在变得有多古板,而是她这个哥哥做的这事实在不靠谱.这明摆着就是要拉纤.这又不是她原来的那个现代,哥哥可以私下替妹妹做媒.若被人知道传了出去,她往后就不用出去见人了,她爹的多年清誉也要毁于一旦.心中倒有些后悔起刚才不该和张若瑶离开亭子了.
善水携了张若瑶匆匆回亭子,见母亲文氏与张夫人果然正起身要走.面上便露出了笑,一行人如来时那样出了白露池的园门,两家人各登上自家马车,张家的在前,薛家的在后,车夫各自赶着往南城门去了.
白筠和另个文氏身边的张妈妈一道坐后面那辆小马车,这里只母女两个.
文氏心情不错,只大约有些乏了,并没怎么说话.善水想了下,也不提今日在白鹿园里遇到兄长的事,只对文氏道:"娘,哥哥这几个月都忙什么,你和爹可晓得?"
文氏道:"再小半年便逢大比,你哥哥要参考.自然是要用心学业的."
善水知道文氏对薛英也是自小宠爱,这才养出他散漫的性子.忍不住道:"娘,我却见哥哥近来只跟京中一些子弟厮混在一起,书反倒没碰几下.爹要是晓得了,必定要怒.娘你还是提醒下哥哥的好,叫他收敛些,免得哪日被爹晓得了,惹他怒气就不好了."
文氏被提醒,也觉这些时日儿子早出晚归不大见得着面,点头道:"你说得也是.你爹是启元十五年的探花,咱们薛家世代书香,连你的功课也时常得你爹的夸赞.偏你哥哥的心思却不肯用在学业上.你爹如今身子没前几年稳实,这回若再考不好,怕他要气到.回去了我便敲打他……"叹了口气,又道:"他就是快成亲的人了,还整日的叫我不省心!若像柔儿你这般听话,娘这一世也就功德圆满了."
柔儿是薛善水的小名.当年她出生时,薛笠给她取名"善水",化自"上善若水",又从中得小名"柔儿".这小名,也就父母家人晓得并叫唤而已.至于文氏口中提到的薛英婚事,乃从前与钦天监许监正府上所订.监正也是个正五品的闲官.这什么锅就配什么盖.薛笠自己一心做学问,给儿女婚事找的亲家自然也是相类.两家门第倒也相当.约好下半年等大比之后,就把亲事结了.
善水对父母还有薛英这个哥哥感情很深.见自己一番话惹得文氏愁烦,不说又不行,只好又劝了几句.正说话着,忽然觉到身下马车一阵剧烈晃动后戛然而停,母女俩顿时滚作一堆往车厢口去.善水怕文氏年纪大摔伤,慌忙想伸手去抱住她,不想自己却先滚了出去,天旋地转之间,整个人已经被甩到了地上,连着滚了好几圈,这才停了下来仰面朝上.
地面是填了黄泥碎石的官道.这一甩又打滚的,善水只觉后脑一阵剧痛,闭了眼睛半晌反应不过来,等终于有些缓过了痛,耳边已听到身后官道之上有马蹄飞驰而近的声音.
自己正躺在路中间,真要被奔马踩一脚,不死也要吐口血.她可不想这美好人生就这样被一脚踩瘪.赶紧挣扎着想起来.
白筠和张妈妈已经从后面车上惊惶万分地跑了过来相扶,文氏也刚稳住身子,惊叫一声,也不用人搀了,几乎是跳下马车,朝善水飞奔而来.
那几骑马已经到了近前,大约是见路被阻,马鸣哕哕声中停了下来.
"柔儿,你怎样了?你没事吧?"
文氏惊慌失措地扶住已经从地上坐起的善水,白着脸颤声问道.
善水只觉后脑生疼,伸手摸了下,手心已染血迹.
怪不得这么疼,大概正好磕到了小石子,后脑勺已经撞破.好在看这血量,应该不是大洞……
算她命大.这要是磕出个大洞,得个破伤风什么的,就算有张若松那样的医生未婚夫,只怕也就一命呜呼了.
善水忍住痛,皱眉被扶着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退到一边道:"我没事.不过只擦了点皮.先给人家让路吧."
她说话的当,并没看向那几匹马上的人.
文氏看见她手心里的血,哪里还管挡了人家的道,失声大叫道:"还说没事,都出血了!"抖着手摸出帕子去堵她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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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停下的正是安阳王霍世瑜一行.他急着入城,远远见道上摔了名绿衫少女,待策马近前,道路被挡,起先略微有些不耐.身后侍卫见状,正要上前驱赶开,霍世瑜忽然瞧见那辆马车车厢横梁上有"天章阁薛"的木铭牌——实在是洛京中大小官员过多,故而各家都在出行马车上订铭牌以被人辨,约定成俗.立刻不敢怠慢.
薛笠是他少时太学的经师.如今虽不再去太学,只每年节次之时还会备礼送去拜贺,偶尔得空也会去天章阁拜会恩师,请他指教下自己的书画之作.现在见到这铭牌,便猜这应是薛家家眷.下马近前了些,问道:"夫人可是天章阁薛大学士的家眷?"
文氏正颤抖着声音问女儿身上别处有无摔伤.听见人问,这才扭头看去.她从前曾远远见过霍世瑜,认了出来.一怔,等反应了过来,忙点头,又唤了声"殿下",少不得先撇下善水,只能先朝他见礼.
善水之前没见过安阳王,听文氏这样叫唤,抬眼见这青年身佩龙饰脚踏宫靴,便也猜出了身份,只好忍着疼跟着文氏一道要见礼.
霍世瑜已经一个箭步上前,虚托住不叫行礼.目光飞快掠过善水身上.
他是薛笠的学生,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授业恩师的女儿.见她一身碧衫,更衬得雪肤花貌,容色逼人.大约因了方才的跌倒受伤,此刻眉尖略蹙,面上微带痛楚之色,瞧着却颇有另一番动人之色.
霍世瑜身为皇子,美人自然见过不少.他也并非好色之人.但薛家的这个女儿,一见之下,仍禁不住多看了两眼.再见到文氏手上帕子已染血迹,眉头一皱,朝赶车的车夫看了去.
车夫薛大见自己闯了祸,又正撞到安阳王跟前,早吓得面无人色地跪在了地上.一见他皱眉看向自己,便磕头颤声道:"殿下,饶了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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