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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水听他瓮声瓮气的这话,倒像是负气说出的,便冷冰冰道:"你若舍不得,就别勉强,免得过后后悔,怪我逼迫你这样."
霍世钧见她蛮不讲理,哪里还有从前的半点善解人意?正气恼,忽然辨出她鼻音浓重,略一想,便明白了过来,伸手过去一抹,果然在她脸颊摸到未干的泪痕.下榻去点了灯,回来要看她脸,善水却扯了被衾紧紧蒙住头,一阵拉扯,自然被他扯下被子,强行抱转了过来,借了烛火,霍世钧这才看清她两片眼皮子红肿得像两只小桃,自己去的这么些功夫,她竟哭成了这样,什么恼火都消了去,挪开她遮挡眼睛的手,道:"柔儿,你哭了这么久?"
善水本已止住泪意,被他这样一挑,眼眶又是发热,闭上了眼睛,抽噎一声,一滴晶莹的泪便从眼角处滚了下来,流到耳边鬓发里去.
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霍世钧看得一阵心疼,口中却道:"乖乖,我要是去了没回来,你岂不是要一个人活活哭死?"
善水咬牙,用力狠狠捶他,又伸脚胡乱踢,霍世钧抓住她两只手钉在枕畔,用自己腿压住她腿,不让乱动,凑了过去轻轻吻她红肿的眼皮子,柔声道:"乖宝贝,好柔儿,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里像猫抓,比挠我心肝还难受……"
善水听他终于肯哄自己了,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淌,哽咽着道:"反正我是泼妇,你也不喜欢我了,又何苦来招惹我."
霍世钧见她拿自己刚才的话来堵,苦笑了下,摸过帕子擦她眼泪,嘴里胡乱道,"谁说泼妇不好?我就喜欢你撒泼,越泼越好.刚才是我胡说来着,你就当我放屁.你要么再蹬我一脚也行,别说一脚,只要你高兴,蹬我一百脚也行."
善水睁开哭得发酸的眼,见他正望着自己,目光里满是怜惜,夺过他手上的帕子,自己擦了下脸,眼泪是终于止住了,只那抽噎一时还停不了,一下下地怪可怜的.
霍世钧将她用力抱在怀里,伸出一只手,轻轻拍她后背安抚,待她终于平静了些,低声道:"柔儿,你想问什么,你问好了,我要是能答,一定会答."
善水道:"你真要送她走了?"
霍世钧道:"去年她把你堵在门口,我去见她的时候,就跟她说过,我不允许她再去扰你.上个月,我应她的求将她安置在南门,对她也说清楚了,她若扰你,我绝不会再容她留在洛京.今日既有这样的事,自然是要送走了."
善水缩在他怀里,低声问道:"少衡,你对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
霍世钧沉默片刻,道:"柔儿,你大约不想听我说谎话,我也不想说谎话.你这个问题,我真的很难回答……"
善水十指紧紧抓住他衣袖,固执地看着他.
霍世钧叹了口气,终于道:"我认识她的时候,十八岁,她十四岁.我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也是我的第一个女人,"他见她略微撇了下嘴,伸手摸了下她头顶,像是在抚慰,"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小时候因为我母亲的缘故,我对女人甚至有些厌恶,不是很有感觉,后来遇到了她.她是我受故人之托找到的,原本也是官家的女儿,家人遭到钟一白所害,流离到了青楼.我找到她后,她不愿回乡,我便照她意愿成她保护人,后来也就……"
他停了下来.
"她很美,又多才多艺,我理解……"
善水想表现得大度些,却还酸溜溜地冒出了这样一句,极力忍住了,才没说出后半句:这才破了你的童子功……
霍世钧略微一笑,又道,"和她刚在一起的时候,我确实喜欢她,就像你说的,她很美,又多才多艺.但是后来,渐渐地,我发现她并不是我以为的那种人.她太有心机.我知道在复仇的驱使下,再纯良的人也会变得心机谋算.但她把心机也开始用到我身上后,我便再也找不到当初与她相处时的感觉了,与她相对,更是无话.后来我发现,她还瞒着我……"
他停了下来,改口道:"柔儿,我从来不是个正人君子,我做事,只求目的,不择手段,也不会为了别人的感受去勉强自己.对她而言,我更不是个好男人.我当初只应过她一件事,就是终有一天会替她复仇,我会做到.但别的,我不想勉强,所以后来渐渐就疏远了她."
"这次我回京后,有一天她忽然托人传信给我,说她病重.我便去看了她.她说她改了主意,不想留在飞仙楼,但也不想离开京城.所以我在南门那里替她安置了一个宅子.我对她说,她可以做任何事情,唯一不能的一件,就是去扰你.但是我没想到她还是去找你了……"
霍世钧停了下来,看着善水道,"我先前之所以瞒你,确实是怕你知道了多心,并无他意.现在她既然一而再,我也不想再有三了,派人送她回老家便是."
女人对于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总是难以忘怀,男人或许薄幸些,但是他和她的一开始,应该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的吧?
善水长长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晓得了.先前是我不好,跟你闹了一场."
霍世钧抱紧她,低头亲了下她额,道:"我跟她的事,就是这样了.所以你刚才问我,我现在对她什么想法时,我真的说不出来.但是有一点我知道,我想和你在一起.和你一起,我很快活."
善水仰起脸,凝视他片刻,终于道:"少衡,我以前不知道在哪里听说过一句话.两个人相爱,很容易.但想相守同心走完一生,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两个人一道经营.你要是愿意,我会努力的."
霍世钧与她十指相握,牵引了她手到自己嘴边,一根根手指亲吻过去,道:"我也会的."
☆、66
次早起身.因昨夜先前哭得狠了,善水不止两泡眼皮子还肿,连一张脸也有些微的浮肿.这模样也不敢出去见人.好在王府里有冰窖,叫丫头去取了些来削成碎冰,拿两层的细纱布小袋子装了来敷,好早点消肿下去.见霍世钧还不走,从白筠手里夺了冰袋子来要替自己敷,便没好气道:"你怎的还不去上朝,在我跟前混什么?"
霍世钧按她坐在椅墩上,把冰袋子压自己脸先试了下温度,这才移到她脸上,道:"先把你哄得回心转意最要紧,别的都不重要."
善水呸了一声,骂他一句"油嘴滑舌",道:"你不去就不去,想必有别的缘由,拿我顶缸做什么.我还不知道你."
善水说这话,确实是有感而发.与他相处一年,早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名副其实的工作狂.让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去年冬在兴庆府的时候,有段时日他亲自阅检士兵早操,每天还没到辰点,外头黑咕隆咚冰天雪地的,他也睁眼就立刻撇下她从热被窝里起身.摊上这种人,什么**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那都只是一个传说.所以今天他逗留不去,原因肯定是有的,但绝不会是因为她.
霍世钧被善水说中,笑了下,一边小心替她敷脸,一边道:"哒坦人来了,今天开始议和,有内阁穆相和钟老头出面,我掺和什么?"——其实是他对这场议和有些不满,更不愿见到承宗,这才避开了去.当然,这些事,他是不会提的.
善水信以为真,也没再问.霍世钧陪她消磨了些时候,待她脸好了些,丫头们捧了铜盆面巾进来服侍着净过面.上了层护肤的香膏后,霍世钧兴致勃勃看着她梳头,自己挑了点兰泽抹于掌心擦开,替她润住鬓角的细碎散发.等她梳妆好了,左右端详下,仿似还不过瘾,又从胭脂罐里挑了海棠蜜,用指尖仔细抹她唇上,白玉般的面颊立时被映得愈发鲜华腻润.
白筠晓得他两个昨晚曾闹得不快,此刻善水才拿冰袋子敷脸.难得见霍世钧一早这样驻足不去讨好王妃,自然也是识趣,收了盥具便带人出去.
霍世钧见边上没人了,凑过去舔一口她唇上的胭脂,笑嘻嘻道:"东西一擦在你嘴上,就是不一样了.立马又香又甜."
昨晚那一场闹后,善水面上是收了,心里其实还有些梗着,现在见他这样作态哄自己,极力忍住质问他以前是不是也这么干过的念头,拿帕子替他擦去唇上沾着的残红,把自己唇上的胭脂也擦去,略微笑道:"等下要和娘入宫,鲜了不妥."
霍世钧沉默了下,唔一声,道:"我等下也要去门署,我送你和娘吧."
~~
穆太后的病情,经过张家两父子的精心医治,现在仿似稳定了下来.精神好的时候,还能被人扶着在廊子里慢慢走两趟.所以这些天,也不必后辈早晚守着甚至值夜,叶王妃与善水等人,一般都是早上过去,待太后歇过午晌醒来便回.这日如常入宫,待太后吃了药睡去,各人便渐渐分散.霍熙玉与长福一道离开,说是去她寝宫.皇后李妃及叶王妃等人与长公主在花厅里,说着下个月巴矢部蓝珍珠到京与张世子奉旨大婚的事.看得出来,长公主对这桩婚事不是很满意,只不过是皇帝亲口所指,所以也不好多说什么.知道善水认得蓝珍珠,先前长公主早不知道朝她打探过多少回了,事无巨细,全都要刨根问题.此刻见她们又议到了这话题,怕又被揪住盘问不休,寻了个净手的借口,便起身到了外头.
这一年的秋雨,比往常的任何一年都要来得缠绵阴凉,就算没有雨,天幕也总是低垂着云霭,洛京里的人已经好些天没有闻到过干冽的秋日气息了.长春阁外的庭院里,此刻秋意也正浓泛.牡丹圃的枝叶衰败落残,连那几株往年开得繁闹的大桂树,今秋的香仿佛也褪得早,枝叶中只有零落的细碎白花可见,树下倒是铺了满地的残花.
善水深深呼吸一口气,喉咙与吸入空气的肺里,就像有一只凉润的手摸过,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
她往回走,在走廊的一个拐角处时,停了脚步.
数十步外,霍熙玉正站在张若松的面前,堵住了他的去路.
霍熙玉是背对着的,所以善水看不到她的脸,只能依稀听到她的声音.却因了隔得远,也并不曾听清.她只看到面向自己的张若松.他正皱眉望着他对面的那个少女,糅杂着男人稳重与少年青葱的一张面庞之上,惊诧溢于言表.
霍熙玉仿佛说完了话,很快就走了,背影挺得笔直,头颅微微翘着,带了她当有的公主骄傲.张若松扭头看了她背影片刻,转过脸时,善水在他眉目间,捕捉到了一种无奈与沮丧,以及,隐忍的愤怒.
他终于朝着善水的方向慢慢行来,头却微微低着,心事仿佛很重,甚至连到了善水的面前也未觉察,直到两人不过相隔数步,这才意识到面前有人,猛地抬头.
善水朝他微微一笑,叫道:"张世兄."
张若松方才面上的沉郁情绪立刻消失了,也回她一个温煦的笑容,道:"世妹."
这几个月,因为太后病情的缘故,两人时常有碰面,虽则都有旁人在场,但也有个好,就是遇到现在这样的偶遇,比起从前便自然多了,不止善水,张若松也是如此.
善水道:"我见太后这些日,精神好了许多,往后会越来越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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