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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倒也好,不断地说话,至少减弱了心中的恐惧。大约走了小半个小时,到底了,面前出现两架屏风似的东西,漆着黑红相间的花纹。穿过它,就进入一个大厅,中央赫然矗立着一个巨大的木屋。
“椁室。”方子郊叫道,“跟曾侯乙墓的差不多。”
眼前的大棺材有普通平房的屋子那么高,长度约四百米,通体漆成黑色,但在左右两边,各画着两个巨大的红色窗户,显得非常狰狞。黑色和红色相衬,很容易给人带来恐怖感,不知为什么楚国人爱好这个。方子郊记得第一次看火车,那时还是蒸汽机头,车轮巨大无匹,用杠杆连接,外圈涂黑色,内圈则是血红色,像个怪兽张着血盆大口,加上它不时呼哧呼哧喷着蒸汽,汽笛怪叫,逾显其恐怖,方子郊当时吓得直往人群后躲,又暗赞颜色搭配的绝妙,极适合火车这种飞扬跋扈的气场。谁知后来马力更强大的内燃机头,反而长相比较内敛,像公交电车。方子郊不明白,楚国人把棺材漆成红黑两色想吓谁?尤其是画两扇窗,显然是把棺材当生前居屋来看待的,住在这样阴森的房子里,有什么乐趣?
“方老师,咱们回去吧。”李云芳的声音明显在打抖。
方子郊也犹豫要不要回去,这么大的棺材屋,就算他想盗,也盗不成。他心中的兴奋像湖水一样,荡漾着涟漪。这是一种作为严肃的学者都应该会有的兴奋,如果考古学家对此进行科学发掘,会揭开多少秘密?它应该留下来。只可惜,吴作孚的心血白费了,他不会再保留那个美好的书院了,自己的美好憧憬都变成泡影,也不会再有钱挣。想到这,他略有一点遗憾,但又有什么关系。他沉重而又欢快地说:“好,咱们走,出去报警。”
正要折回,方子郊突然发现手电掠过的地方,有个白森森的人影。他不由自主惊叫一声,手电脱手,立刻被灰尘笼罩住,扬起一阵阵青烟。李云芳更是尖叫一声,扑进扁头师傅的怀里。扁头师傅手忙脚乱,叫道:“子郊,你看见什么了?不怕,这世上没有鬼。我有毛主席像。”他俯身下去,捡起手电筒,四处扫射。方子郊叫:“在棺材顶上。”扁头师傅掏出毛主席像,手电像探照灯一样射向棺材顶,他张大了嘴巴:上面竟然趴着一具白森森的尸骨。
那是一具人的尸骨,俯着身体趴着,一丝不挂,衣服显然被漫长的岁月化为了灰烬。即使变成了尸骨,没有任何表情,却分明能感受到他的伤心怨愤之情。方子郊怔怔地盯着他,他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伍生。因为,在所有的考古发掘报告中,他都没见过在棺材顶上放置尸骨的习俗。而且,如果真的是殉葬,尸骨应该是痛苦不平。但方子郊感受到的却是悲痛、忧伤和不忍离别的情感。他不知道为什么能产生这样的感觉,简直不可思议。简直。
“一具尸骨。”李云芳声音在发抖。方子郊责怪自己,为什么要让她来?真的吓出毛病,可怎么办?他决定立刻撤出,立刻报警,他拉着李云芳的手:“怕什么?一惊一乍的,死人骨头而已,咱们回去吧。”
他们转身想走,突然听见左边的墙壁传来撞击的声音,咚咚咚,非常沉闷。三个人都吓了一激灵,呆在暗淡的手电筒光中,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五十二
流产是件很方便的事。
只要拿着化验通知,递给窗口的护士,护士就会问你:“打掉还是保留?”一脸漠然。绝不同于电视剧里的桥段。中医说:“你有喜了。”西医说:“恭喜你,你有宝宝了。”
在这个人山人海的国度,有了孩子并不被看成喜事,尤其在医生眼里。
她回答:“打掉。”
她穿过热闹非凡的辅助生殖中心,接受了几项基本检查,就躺倒了台子上。她想,如果在北方市,必须预约。她曾在他的陪伴下,去过北方市的妇女保健医院,里面人山人海,她突然觉得可怕,放弃了手术的念头。她说:“我自己处理。”
“你自己怎么处理?你想害死我?”
“我没想害死你,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
“你留着孩子,怎么可能不连累我?”
“我今天下午就飞回家,在家乡,我医院有熟人。”
他们去一个餐馆吃午饭,这是她要求的,能缠着他的时候不多,虽然她觉得有点无聊。
“好吧,你如果真的想要,也可以生下来。我有个朋友,叫方子郊……”
她突然非常烦闷……去散散心也好。
现在她躺在手术台上,心想:“县城也有县城的好处。”这时,下体一阵冰凉。
五十三
在黑暗中,撞击声非常响亮,每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过,就听见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墙上的灰尘下落。方子郊毛发直竖,难道这真有鬼怪?他感觉受不了了,终于大声叫了起来:“谁,谁在那里?”
撞击声当即停了,安静了十几秒钟,突然一个声音传过来:“你他妈的是谁?”
李云芳倒是松了一口气:“好像也是人,不是鬼。”
方子郊揪住自己的头发:“不对,这声音很熟悉,我好像在哪听过,到底是谁呢……”
李云芳又颤抖起来:“不会是你哪位死去的亲戚吧?”
方子郊道:“我不知道,反正很熟。”他把耳朵贴住墙壁,李云芳看见他的脸色变幻奇特,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砰的一声,墙上落下几块石头。扁头叫道:“塌方了,快跑。”
李云芳哭了,哇哇大哭。方子郊想去拉她,墙上又掉下几块石头,手电筒的灯光登时一片迷蒙,每个光分子都被灰尘颗粒无限放大,他还没回过神来,突然看见光圈中出现一颗脑袋:“你们是谁?”方子郊惊呼:“吴总,你回来了,怎么在这?”
吴作孚骂道:“方老师,他妈的,这是我们挖的地道啊,你在哪里?我挖到你家了?这分明在地下。啊,我明白了。”他回头叫,“快打通这堵墙,那边就是墓室。”
方子郊傻了,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合。李云芳好像刚逃出生天,死死抱住方子郊不放,吴作孚愣住:“方老师,看来你有了新欢,是我多事啊。小陈,你来看看。”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这下真如晴空霹雳,方子郊一阵晕眩,竟然是陈青枝。
吴作孚道:“方老师,我说了会给你带惊喜来的,没想到你找到了墓道,却自己偷偷进来,你做人不地道啊。”
方子郊忙辩解:“吴总,你误会了,这像是我挖通的墓道么?我一无资金,二无人力。”他望着陈青枝:“你还好吗?怎么在这?”
陈青枝穿着深绿色的羊毛衫,在灯光下,在阴沉沉的古墓里,依旧光彩照人。她笑了笑:“我还好,现在是吴总的助手。”
“助手。”方子郊懵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久了,到时再说吧,一言难尽。”
吴作孚拍拍方子郊的肩:“对,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有机会再说,现在先把眼前的事做掉。你刚刚说的倒也是,战国墓没有这样的墓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战国墓,而是汉墓?”
方子郊道:“从木椁形状来看,是楚墓。”
墙壁已经被撞开了一个大洞,几束闪亮的大灯射在木椁上,木椁顶上俯伏的骨架白灿灿的,愈发鲜明,但这时谁也不怕了,这么多人,按传统文化,阳气炽盛,多少鬼都得吓跑。吴作孚哈哈大笑:“太好了,终于找到宝藏了,兄弟们,动手吧,把棺材锯开。”
方子郊道:“吴总,棺材也是文物,不能锯。”
吴作孚道:“如果是个普通墓,在荒郊野外,我可能真不锯,封锁周围,搞个大吊车来,把东西全吊走。可这玩意在地底下,不能那么讲究了。喂,你们,动手吧。”又对方子郊道:“对了,你怎么发现的?”
方子郊道:“其实非常偶然,雷雨冲塌了神祠,显出一个地道口,我很好奇,就进来了。我想外面很快会有人发现洞口,咱们这么搞恐怕不行。”他眼睛不由自主瞟向陈青枝。
吴作孚道:“那赶紧上去几个人,给我封住洞口。”
方子郊道:“你们去有什么用?外面若有人,不认识你们,就会报警,只能我们上去。”
吴作孚道:“那也行,你去吧,记住,我们都在这等你。”他看着陈青枝。陈青枝也点头:“嗯,子郊,我们等你。”
方子郊心中一下五味杂陈,他感觉自己陡然开心起来,又隐隐有罪恶感。陈青枝到底是谁?难道她曾是吴作孚的情人?后来吴作孚又派她来诱惑自己?可是……很多事情都讲不通。现在,现在是怎么回事?他想把陈青枝还给自己吗?那么,还要不要去报案?
李云芳拉住他的袖子:“方哥,咱们快走吧。”她脸上满是哀怨之色。方子郊彻底读懂了她的意思,他明白,这个女孩真的爱上了自己。也许自己也不讨厌她,可是看见陈青枝,他的世界突然变得非常窄小,刻骨的思念又回来了,只要有机会,他无论如何都不舍得放弃。
方子郊点点头,低沉着声音道:“我们走吧。”
他刚说完这句话,之后,让人万万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它本来只该出现在传奇小说里,出现在好莱坞大片中,而绝不该发生在现实。但它确确实实发生了。方子郊睁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离奇发生的一切。他觉得,如果能活着出去,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个场面。而且他相信,把眼前所看到的说给任何人听,绝不会有一个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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