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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做了安妮小熊饼干。”
哦,做成熊掌形状的花生酱饼干,还有巧克力做成的掌心。小时候,如果我伤心了,或是妈妈因为什么事情感到内疚,她都会给我做这样的饼干,不过这样的时候并不多。她一定是因为上次我们的争吵感到抱歉了。
“妈妈,你太好了,我好久都没吃过了。”她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眼睛转个不停,四处看着我的房间,然后走到壁炉前,用手拨弄着盆栽里的枯叶子。
还没等她开口批评我照料植物的技术,我便抢先说:“我感冒了,不知道你还想不想待在这儿,不过如果你想坐会儿,我就去沏茶。”
“你病了?怎么不早说呢?”她像是中了最佳母亲奖的彩票一样,突然来了精神。“等韦恩来了,我们就开车带你去看医生。你的电话在哪?我现在就给医生打个电话先预约一下。”
“我已经受够医生了。”见鬼,我这句话的语气就像是那个变态。“真的,如果我觉得要看医生,我可以自己开车去,不过也无所谓了,现在这么晚了,也预约不到医生了。”
“乱讲,我的医生一定会接待你的。”在我这一辈子的记忆中,妈妈从来不觉得她需要为了任何事等待——无论是等医生的预约,在餐厅里等桌子,还是超市里等结账——她总能在不到一个钟头的时间里约到医生,坐到最好位置的桌子,或是让商店的经理亲自给她开一个收银台结账。
“妈妈,不用了,我很好。感冒去看医生又没有什么用……”她张开嘴想要打断我的话,我举起了手,“我保证,如果我病情严重了,我就一定会去看医生的。”她叹了一口气,把背包和纸袋都放在茶几上,拍了拍沙发。
“要不这样,你躺下了,我给你去倒杯热蜂蜜柠檬茶。”
如果我告诉她我还有自己烧开水的能力,也许只会换来她的又一次上下打量,所以,我干脆躺到了沙发上。
“好啊,水壶在炉子上。”
过了一会儿,她给我端来了一杯热腾腾的柠檬茶,一盘小熊饼干,她自己喝的是一杯红酒,是我放在厨房里的。她坐在沙发的另一头,把毯子搭在我们俩身上。
她喝了一大口酒,把那个纸袋递给我,说:“我找到了你说的那本相册,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定是和我们的东西混在一起了。”怎么可能。但我不打算反驳。她已经把照片拿来了,这就够了。热茶让我的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甚至我放在妈妈腿上的脚都热了起来。
我开始翻看相册,妈妈又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这些照片你都没有,所以我给你加洗了一套。”
她的这一举动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只好低头看着手里的第一张照片。照片上,妈妈和戴茜穿着一样的衣服,扎着一样的马尾辫,穿着一样的溜冰鞋,站在镇上的一个溜冰场里。戴茜看上去应该是十五岁左右,大概是在车祸前不久,妈妈穿着亮晶晶的粉色衣服,看上去也像是十五六岁。我都忘了以前戴茜滑冰训练时,妈妈偶尔也会参加。
“以前,大家老是说我们像两姐妹。”她说。我只想说一句,真的吗?我一点儿也没觉得。
“你比戴茜更漂亮。”
“安妮,你姐姐当时可是个小美女呢。”我看着她的脸。她的眼睛里泪光闪闪,我知道,她很开心,我还知道,她是同意我说的话的。
她站起身,又去倒酒了,我翻看着其余的照片,过了一会儿,她端着满满一杯酒坐了回来——这一次她还把整个瓶子都拿来了,放在茶几上,瓶里的酒只剩下一半——翻到最后一张,我停了下来,那是爸爸和妈妈结婚那天的照片。
我转过头看着妈妈,她正盯着手里的酒杯。也许是因为光线的原因,反正她的眼睛看起来湿湿的。
“你的裙子真漂亮。”我看着那心形的领口,还有妈妈金色长发上镶嵌着珠子的头纱。看完我抬起头。
妈妈朝我靠过来,说:“我是按照你瓦尔小姨给她自己设计的婚纱式样做的。我告诉她,她的胸太小,不适合穿这个款式。”妈妈笑了,“结果,她再也没有原谅过我,你能相信吗?一是因为这件事,二是因为我和你爸爸约会。”她耸耸肩,“你爸爸当时更喜欢我,这难道是我的错吗?”
这倒是头一次听说。“小姨以前也和爸爸交往过吗?”
“他们只约过几次会,不过我猜,她自己觉得他们两个挺合适的。我和你爸爸结婚那天,她非常生气,几乎就没同我讲过话。对了,我有没有告诉你我们的结婚蛋糕是什么样的?一共有三层,而且……”
妈妈便开始描述他们的婚礼盛宴,那些细节我都已经听过一百遍了,我一边听,一边想着瓦尔小姨。难怪她一直想要报复妈妈。这可能也能解释她为什么对戴茜和我的态度那么差。我们还小的时候,妈妈和小姨约定,每个周末轮流帮对方带孩子,这是我和戴茜最害怕的时候。瓦尔小姨对我基本是无视的,但我敢发誓,她对戴茜那简直就是仇恨,她会寻找一切理由来取笑戴茜,塔玛拉和她弟弟则会幸灾乐祸地笑个不停。
车祸发生以后,我们就很少聚在一起了。韦恩和马克姨夫没有多少共同话题,也不喜欢对方,所以,说是聚会,其实主要就是妈妈和小姨在一起。她们把我们小孩也带上的时候,表哥杰森就只会一个劲儿地嘲笑我,塔玛拉则会对我退避三舍——我觉得她就是个自大狂。现在,我明白了,她妈妈大概一直就在跟她讲我的坏话,就像我妈妈一直在对我讲她的坏话一样。
在我搬到自己的房子以后,有一天,妈妈和瓦尔小姨突然来了,她们刚刚购完物。小姨在我家四处看了看,然后问我喜不喜欢做房地产这一行。
“还不错,我喜欢挑战。”
“对啊,塔玛拉也做得相当不错呢。她是她们公司这个季度的销售冠军,赢了一瓶唐培里侬的顶级香槟和周末去惠斯勒免费旅游的机会。你们公司也有这样的奖励吧,安妮?”这招可真厉害,不过也太明显了。我的公司在克莱顿瀑布区算大的了,但远远比不上塔玛拉所工作的公司,那可是在温哥华的市中心。我们销售业绩好,能得到一瓶葡萄酒和一块塑料奖牌就不错了。
我还没张嘴回答,妈妈就说:“哦,她还在卖公寓楼吗?安妮现在在做一个大项目,全是海边的别墅。那天你不是还说那是整个克莱顿最大的楼盘吗?安妮?”我还只和开发商谈过一次,都还没有开始做广告企划,妈妈对这一切都很清楚,但她就是喜欢夸大其辞,我不敢当面反驳她。
我说:“是啊,是个大项目。”
“瓦尔,我敢肯定,塔玛拉有一天也会拿到这种大项目的。也许到时候安妮可以告诉她一些买房的建议。”妈妈朝瓦尔小姨笑着,小姨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刚刚喝进嘴里的茶变成了毒药一样。
瓦尔小姨当然要奋起反抗了。
“那真是太好了,不过现在,塔玛拉发现,还是卖公寓楼赚钱更多,她不想花上几年的时间,去推销一个可能根本卖不动的项目。不过,我知道,安妮一定会做得很好的。”
妈妈的脸变得通红,我还担心了一分钟,但她很快挤出一个笑容,转换了话题。真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从小一起长大的。
妈妈很少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我知道,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她的爸爸妈妈就分开了,她妈妈又嫁给了一个游手好闲的人。她继父还有一个儿子,叫德怀特,现在还在监狱里。德怀特十九岁的时候抢劫了一家银行,那还是在妈妈结婚前不久,后来他就被抓了起来,在爸爸和戴茜的那场车祸发生后一个月,他被放了出来。一周之后,他又被捕了。这次是朝一个警卫的腿上开了一枪。我从来没有见过德怀特,妈妈也不愿意谈起他。有一次,我犯了个错误,问妈妈我们可不可以去看看他,妈妈大发雷霆:“你想都不要想靠近那个人”。我说:“但是,塔玛拉告诉我,瓦尔小姨经常带他们去,所以,我们为什么不能……”她已经摔门而去了。
后来,我们搬到一处破破烂烂、租来的房子,有一天,我放学回到家,发现妈妈正坐在沙发上,盯着手上的一封信,旁边还放着一瓶喝掉了一半的伏特加。她看起来好像刚刚哭过。
我问:“怎么了,妈妈?”她只是盯着那封信。
“妈妈?”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绝望:“我不会再让它发生了。绝对不会。”
一种恐惧感突然掠过我心头:“什么……你不会让什么发生啊?”
她拿出一个打火机,把信点着,然后扔进了烟灰缸。等到信烧成灰烬以后,她拿起酒瓶,摇摇晃晃地走进房间。在厨房的桌上,我找到了一个信封,信封上的回邮地址是一个监狱。第二天早上,信封也不见了,这件事之后,妈妈有整整一周都没有出过门。
“你知道吗,卢克很像你爸爸。”妈妈开口说话了,我回过神来。
“你这样觉得吗?我想,他们有些方面确实很像。他和爸爸一样耐心,这是毫无疑问的。我们最近聊了很多,我打算帮他处理会计方面的事。”
“会计?”她那惊讶的语气好像是我刚刚宣布我要去当坐台小姐,“你最讨厌会计了。”
我耸耸肩:“我总得要赚钱。”
“那也就是说,你还没有和电影制作人谈了?”
“我已经决定了,我不想再利用自己的经历来赚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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