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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暴雨过后,又连下了两天淅沥小雨才停止,接下来是又半阴半晴的天气,空气中湿潮一片,连李薇的那本农书触手也是潮潮的。
家里的积肥坑里注满了雨水,连带鸡粪猪粪被雨水打湿,散发着浓厚强烈的味道。
这天田里泥土半干,李海歆夫妇去间苗,顺带把没出齐的秋粮苗子补补。春桃春柳坐在杏树下的塌子上,一个做着鞋,一个打着草鞋。佟永年裤筒半卷着,戴着草帽,穿着一双草鞋,在菜园子里拨草。
李薇迈着小短腿,也穿着大姐用柔细的草打的草鞋,头上顶着佟永年用竹枝编的翠绿草帽,在院中和草园子之间穿梭着,把拨出的青草挑鲜嫩的装到篮子里,一部分扔到猪圈里,一分部分去喂小兔子。
春兰从东边小河边儿回来,手里拎着一个粗瓷罐子,远远叫着,“年哥儿,别忙活了,洗手喝酸杏汤了。”
佟永年直起腰身,三分地大小的菜园子,已拨了一半儿,抬头看天色,才半晌午,盘算着上午应该能拨完,便笑着应了声,出了菜园子。
手里拿着几片莙达菜叶子,待春兰走近了,递到她眼前儿,“二姐,你看这是不是虫子咬的?”
春兰扫了一眼,笑着,“没事儿,象是土狗子咬的,这虫就爱咬嫩菜。快去洗手吧。酸杏汤刚在河里浸好,喝了正消暑气。”
李薇听见,把手中的菜叶子一股脑儿扔到兔子笼里,拨腿向那边跑,嘴里叫着,“拿来我瞧瞧是啥虫咬的?”
春柳放下手中的草鞋,笑她,“什么事儿你都要插一嘴。给你看,你能看出啥来。”说着把那几根被虫子咬过的菜杆儿,递到她面前儿,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李薇看那胖嘟嘟的莙达菜杆下部被咬成丝丝缕缕状,极象她所知的,俗名叫作“拉拉蛄”,学名又称为蝼蛄的害虫所为。这种虫子喜湿喜温,多发生于沿河地带以及轻碱地,特别是沙壤土在经过大量降雨后,这种虫子尤其多。
它们不但会啃嫩苗嫩菜,还特别喜欢钻土,在地底下钻出隧道,让苗根与土壤分离,失水枯死。
放下菜杆儿往菜园子里跑。低头扫了几处,有虫子壅起虚土的痕迹,再结合夜里听到了“咕咕”虫鸣,她基本可以断定,二姐口中的土狗子就是拉拉蛄。
春桃看小妹一脸认真的在菜园子里左看右看,好奇又好笑,这丫头愈大愈精怪的很,啥事儿都装一副小大人的副模样,这会儿的神情竟和爹娘查看墒情时一模一样。问她,“梨花找啥呢?”
李薇笑嘻嘻的回过头,“找二姐说的土狗子呀。这虫子真坏,把咱家菜都咬了。”
春杏洗了手抱着一摞子黑粗瓷碗过来,“那虫子可凶了,你快出来。等会咬着你了。”
佟永年一听也赶忙让她出来。
李薇嘿嘿笑着,小四姐你就吓我吧,那虫子根本不咬人。就是长象难看了点。它虽是害虫,却也大有用处,对她来说最大的用处不是它能入药,而是它做为一种高蛋白的虫子,可以喂鸡。小时候她常抓这种虫子喂自家的鸡,鸡吃了会下双黄蛋呢。
大眼睛滴溜溜转了几转,心里头有了主意,嘻嘻笑着让佟永年拉去洗了小手,去喝沁得凉凉的酸杏汤。
中午何氏与李海歆下地时,也说田里有土狗子祸害嫩苗,得再泡些苞谷种子,补补苗。春桃春兰吃过饭,赶忙帮何氏去收拾苞谷种子,并用清水泡上。
李薇心说,北地本来就沙,土质松软,今年雨水又多,有土狗子出现很正常。粮食可是她家的命根子,无论如何得保住才行。
又盘算着怎么抓这土狗子,这虫子趋光,前世小时候,她最常用的法子就是拿手电yin,然后捉到瓶子里喂鸡。现在升火堆也许是个好办法,不过还要想个法子防着虫子都爬到火堆里去。最后想了想,决定在火堆儿周边挖一道防火坑,虫子爬进坑里正好抓,还不费事。
下晌爹娘仍去下地间苗,李薇东跑西跑,做力所能及的准备工作。找了个缺口的破坛子,一把小扫帚和畚箕,借口晚上要抓知了,让佟永年给找堆柴升火。
去年夏天里,大山春峰几个去槐树林里捉知了,佟永年和三姐四姐带她去看,就是这么捉的,她爹娘即使看到,也不会起疑。
刚吃过晚饭,天色还没黑透,她就拉着佟永年去菜园子边上。准备升火。
何氏斥责她不准闹哥哥,年哥儿在家干了一天的农活,明儿又该上学了,让他好歇着。
佟永年对她一向是有求必应,只要她说做的,从来没有拒绝的。笑着说没事儿,就玩一会儿。
春杏也很有兴致,跑到厨房拿火折子。
春桃以为小妹真想抓知了玩,就说,“竹林子里这东西少,明儿晚上叫大山带着还去槐树林里抓吧。”
李薇嘻嘻笑着,“今儿先抓,明再去槐树林。”
竹林菜地里虫鸣啾啾,拉拉蛄的“咕咕”叫声混在其中,格外清晰。李薇听着那大片大片叫声,心里头笑着,一会儿这些可都是她的战利品,明天儿她们家的鸡就有口福了。
佟永年把柴堆升好,按她的要求在离柴堆半尺的距离挖了一个圆形隔火沟。春杏嘴里叫着根本不用这样,知了晚上看不见,只能往有亮光的地方跑,摇树把它们惊飞,就朝火堆这么边栽过来了。
佟永年回头笑笑,说没事,梨花让挖就挖一个。春杏哼了一声,回身点李薇的小额头。
火堆升起,火红的亮光把一旁的大杏树照亮半边儿。不多时许多趋光的虫子飞过来,围着火堆乱飞,李薇看见几只熟悉的身形,小手一指,“土狗子”
何氏涮锅喂猪饮牲口一通的忙活,这会刚闲下来,就来看看几个孩子,别让火烫伤,听见她叫,忙看过去,笑着,“可不是土狗子这东西也喜欢光亮?”
李薇不语,不知道她娘做为一个地道的农民,对土狗子的这种习惯怎么会不知?难道是因为家穷惜灯油,晚上鲜有亮光的缘故?
“哎呀”春杏惊叫起来,把她的心思拉回,往火堆旁一瞧,登时觉得头发麻,虽然小时候她空手捉过土狗子,可还真没有一次见过这么多。那黑黑呼肉嘟嘟又长相凶恶的土狗子排着队悄悄的出现,往火堆处快速爬着,滚落在佟永年挖的防火沟里去。
佟永年望着火堆周边迅速冒出来的虫子,大吃一惊,忙把要往下地的李薇往怀中抱了抱,“小心虫子咬。”站起身子便要往院中走。
李薇大急,挣着身了要下地,“快放我下来,就是这虫子祸害咱们的菜。快抓它们。”
春杏也笑着,“对,抓它们喂鸡。”说着便拿扫帚扫到畚箕里,往李薇早就备好装知了,实则就是用来装土狗子的破坛子里倒。这种虫子在黑夜里倒安生的很,春杏三两下把沟子的虫子扫出来,用木板把罐子口盖好。
新爬出来的土狗子又前赴后继的涌来,不会儿,那条浅浅的防火沟又给爬了好些土狗子。
何氏忙叫李海歆出来,“我看北地里,咱也去升堆火,诱诱这虫子。苞谷苗和秫秫苗都被啃得厉害。这东西不除,再下新种子,还是一样。”
李海歆应了声,捏李薇的脸蛋,“也亏梨花要抓知了,不然这虫子还真找不到好办法除。”
李薇嘿嘿笑着,指着装虫子的罐子,“爹娘也把土狗子抓来喂鸡。”
何氏笑着应了一声,看着不断涌来的虫子,跟李海歆商量,“我看北地里好多人家的田里这虫子都多,还是去早早给人家透个信,要抓大家一块儿抓,也早些动手。再晚秋粮苗子可是要吃亏的。”
李海歆应了声。说这就去吧,反正天还早着。
何氏叫春桃春兰出来看着这三个小的,别让火烧伤了,与李海歆借着稀薄的星光出了院子。
李薇与几个姐姐大半晚上奋战的结果是捉了小半罐子土狗子。她乐呵的直笑。春桃春兰家里地里活是能干些,可这种捉虫子的事儿比不得春柳和小春杏,两人望着那罐子里的虫子直觉头发麻,又看年哥儿脸上也是一副惊吓的神情。对视失笑。
第二日傍晚,何氏与李海歆和北地的几家地邻去田里升火抓土狗子,李薇在后面喊着,“一定要把虫子抓回来喂鸡呀。”家里的母鸡现在剩下六十来只,能吃得很,昨天晚上捉的小半罐虫子,只够它们一天吃的。
何氏夫妇走后,李薇又玩起了新花样,昨儿夜里她猛然记起大二那年暑假,她跟着大四的学姐们去一个小村子体验生活积累经验,当地人还有一种诱杀土狗子的办法,就是用牛羊粪诱杀。用火光诱杀是利用这种虫子的趋光性,而后一种办法则是种用这种虫子对香甜物质、马粪、牛粪等腐熟有机质具有趋性。这两种方法相比较,后者显然比前者更适用于田间诱杀。
坐在院中的小凳子上想了一会儿,跑去叫春柳和春杏,“三姐四姐,我的小菜园子该上肥了。”
春柳放下手中的草鞋,笑她,“你就折腾我吧。”站起身子又说,“我可不去前院给你要猪粪。”
李薇抱着春柳大腿,甜甜笑着,“不用猪粪啦,就用小牛犊的粪就好。”
春杏不耐烦的拎着装粪的箩筐过来,“快点,给你弄完粪,我要去田里看爹娘抓虫子。”
两人把小牛犊积下的粪装进箩筐里,抬到菜园子中间,李薇借口说要自己玩儿,赶她们走。春杏扑扑衣裳拉春柳一块去田里。
李薇拿着小铲子,在菜园子中间挖了一个深二尺长宽各三尺的土坑,等她吭吃吭吃的挖好,天色已暗了下来,见佟永年进了院子,忙把那半箩筐的牛粪推倒在土坑里。这会一时找不到啥借口,他真要帮自己牛粪洒在菜地里,那可真是帮了倒忙了。
“梨花,你在干啥?”佟永年远远看见她,顾不得换衣裳,往这边儿走。
李薇一边把洒在坑外面的粪往坑里铲,一边说着,“我学爹娘堆粪呀。”
佟永年走到菜园子边儿,看她的小花鞋上和小手上都粘了不少牛粪,清秀的眉尖蹙了下,进去拉她,“快出来,哥哥给你弄。”
李薇一连摇小脑袋,“就快好啦。”手中加紧动作,把洒出的牛粪都铲进去。笑着,“瞧我多能干,明天粪沤好就能给我的菜园子施肥了。”
佟永年轻笑了笑,伸手抹去她额上溅上的泥点子,拉着她去洗手换鞋子。
何氏与李海歆夫妇在田里诱杀土狗子到深夜才回来。回来时还带着一个大坛子,里面装着满满一坛子抓到的虫子。
李薇听到院中有动静,心知他们累得可不能轻,决定明天把这个更轻松的办法巧妙的让他们知道。
第二日天刚亮,李薇赶快起身穿衣,春桃看她急惶惶,问她干啥去,她丢一下句,“去给菜园子上肥。”话音落时,人已到了院外。
春桃和春兰笑着,“梨花见天儿就喜欢些奇奇怪怪的。”
李薇先察看了土坑的边缘儿,果然有土狗子爬过的痕迹,而那堆被她胡乱推进去的大半坑牛粪也显现疏松状,几乎把整个土坑撑满。用小铲子轻轻的拨开上面被拱得松软的牛粪,赫然几只肥嘟嘟的土狗子呈现在眼前,土狗子乍然一见光,惊得四处乱钻,转眼间又钻进粪堆里。
“娘,娘,”李薇朝院中大喊,“娘,你快来看,我的粪堆里有好多土狗子。”
何氏匆匆跑来,等她到跟前,李薇一铲子下去,露出几只土狗子来,何氏吓了一跳,忙李海歆过来看。
李海歆一看,笑了,“哟,你这丫头这是弄的啥呀。”
李薇只好又把学积肥的假话讲了一遍。何氏笑,“你见天儿是有样学样”
赶忙叫春杏拿罐子来,把里面的土狗子都挑出来喂鸡。那么一个小小的方坑竟然也挑出小半坛子虫子出来。
春杏笑着,“昨儿昨娘也捉了一坛子虫子,今儿这小半坛子,够咱家的鸡吃上两三天了。”喜孜孜的抱着去喂鸡。
李薇顺着春杏的话,缠她娘,“我要去田里挖坑填牛粪抓虫子喂鸡。”春杏也遥喊了一声我也要去。
往年夏天土狗子也有,只是没今年多,李海歆何氏昨儿白天在地田又查看了一回,每十棵嫩苗中得有一棵就被土狗子祸害,地邻的几家也一样。他又去前院问老李头老三的地里有没这东西,他们说也有,只是没北地那么多。各个都愁得不行。
梨花先是抓知了,结果用火堆引来了土狗子,他们昨天去田里一试,果然有用,就是累人了些。昨儿又用牛粪学大人积肥,又引来这东西,比昨天引得还要多,也省力气。
李海歆觉得巧合的有怪异,再细想梨花的行径,却又似是真的巧合。想了想就跟何氏说,不如按这个法子去试试,若有用,倒比烧火堆抓土狗子要强些,反正田里也要施粪,正好趁机拉过去。
何氏也同意,两人吃过早饭家里积赞的驴粪鸡粪装了车,拉到田里去。李薇望着他们远的背影,有些遗憾,诱捕土狗子,牛粪羊粪为最佳,另外若是舍得下本,弄些糖水泼上去,效果会更好。
不过,她现在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但愿地邻几家有用牛羊粪的,她爹娘能发现其中的诀窍。
何氏李海歆把粪拉到田里,按照这个方法,每天去查看一回,果然能捕到不少的土狗子,春杏和春柳两个抓虫子高手,创造出了用粗眼箩筛筛虫子的办法,把这些战利品带回家喂鸡。
自从开始喂土狗子始,家里的母鸡产蛋量几乎翻了一倍。原本每天五六十个蛋,猛然增加到一百个左右,这个刺激不但让捉虫高手春柳春杏闲着没事就琢磨着抓虫子,也让何氏笑开了怀。单是鸡蛋一天就比往常一天能多卖二十个钱儿,而且还节省了粮食。
一家人整时把夸赞李薇的话挂在嘴边儿上,害得她的小虚荣心极速膨胀。
北地的十来亩田里何氏与李海歆整日锄草兼诱捕土狗子,差不多忙活了十天,觉得捕得差不多了,才算作罢。
得了这方法的人家都来感谢李海歆,听说是梨花玩沤肥时无意间得发现的,都笑这孩子的运气好,是个福气命等等。
短短时间内,创造出无个数巧合的李薇觉得自己有必要沉寂一下了,而且家里有春柳春杏两个热情高涨的抓着土狗子喂鸡,也不用她再身体力行的去抓。只是尽心尽力照料她那两只已快做兔子爸爸兔子妈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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