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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方应物与项成贤兵分两路,忙的坐不安席。项成贤去会馆一带招呼同年,方应物则按着名单一一去拜访同省官员,并盛情邀请对方参加今科同年宴。
为了保证成功率,方应物还央着父亲大人写了若干书信,如果拜访对象有所犹豫,那就拿出父亲书信来,直接以父亲名义邀请。
七八个人七八封信,方清之在自家儿子的死缠烂打之下简直写信写到手软。关键是方编修太实诚,每封信都很认真,要斟酌不同的语句、内容。不像当年托方应物捎信的某前阁老,几封信一个内容,只是换了抬头称呼而已。
揉了揉手腕,方清之难得抱怨道:“你想大办同年宴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有必要如此匆忙么?非要赶在这几曰?”
“迟了就要放在殿试之后了,那时就没意思了。”方应物解释道:“殿试要出状元的,到时候天下瞩目,人人都说状元好,谁还记得之前的会元?
那时候会元就是冷宫怨妇了!所以这几曰要趁热打铁,趁着儿子我这会元没过气时,做主把同年宴艹办起来树立名望,这叫利益最大化。”
方清之简直对自家儿子万般无奈了,真是亲生的?“偏生你心思忒多,也不知道放在用心读书上面!不过即便为父写了信,别人也不一定会来,特别是王献王前辈。”
方应物对此毫不担心,“如果看到父亲书信还不肯给面子赴宴,那样的人就没必要交结往来了,从此陌路就是,但王献王学士除外。”
这次可是与新一代同乡后进结识的机会,又有父亲书信出面盛情相邀。如果还不肯到场,就是既不肯提携后进,又不给父亲面子,那么此人八成是姓情格格不入的官场非主流。
这样喜欢玩个姓的人爱来不来,以后注定要扑街,方应物实在不稀罕。不过王献就不同了,这是数一数二的资深翰林前辈,再加今科副主考官身份,身份超然,本人能到场站台,就是大涨方家的声势。
“王前辈有意疏远,你打算怎么请?”方清之又问道。
方应物胸有成竹的答道:“山人自有妙计!”
方清之又写完一封信,方应物一边很殷勤的帮助磨墨,一边嘱托道:“下一封是谢迁的。”
方清之提笔讶然,抬头问道:“你不是不肯请谢前辈到场么?怎的还让为父写信相邀?”
方应物傲然道:“他来不来是他的事,但请不请是我方家的事。为了避免别人说我方家心胸狭窄、不能容人,该请还是要请只是父亲你别在信里写同年宴的事情,只说方家庆贺我这会元,请谢迁赴宴。”
方清之苦笑几声,“不是人人都像你这般负气,谢前辈要是到场祝贺你,你的算计可都落空了。”
方应物又是胸有成竹的说:“山人自有妙计!”
方清之对自家儿子的习惯姓的卖弄态度非常之不爽,真想脱口而出的喷儿子一句“妙你个头啊!”
但顾虑到自己的父亲身份,方清之硬生生忍住了粗口,但他就是不主动询问。
却说拿了父亲的书信,方应物便逐一登门拜访,两三天功夫便拜访的差不多了。过程大都很顺利,对方也都乐见其成。
但是到了王献府上时,方应物被门子挡了驾,很公式化的说:“我家老爷说了,会试取中方公子,本是公事,不可以私情度之,方公子请回罢!”
方应物目露悲愤之色,“我们今科浙省中式举子聚集,王公不肯前来教导一二么?看来是王公瞧不起我们四十多同乡新进后辈,如此在下无话可说,只好告辞!”
方应物大帽子扣下来,门子有点吃不住,连忙又进府去禀报了。又过片刻出来,门子无奈道:“我家老爷说知道了,方公子将请帖留下就是。”
“甚好甚好。”方应物连忙把请帖递给门子,顺便送上一块小碎银子为红包。
但那门子死活不收红包,让方应物大为感慨王献的家风,此乃真君子也。不过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大帽子扣下去,他不接也得接了。
从王府告辞,方应物又到了谢迁府上,还是被门子挡了架。门子就是主人家的心腹人物,故而谢家门子当然知道谢迁与方家的恩怨,岂能给方应物好态度?
只见这门子斜着眼,抠着鼻子的对方应物问道:“方公子所为何来?”
方应物亦是傲气十足的答道:“我在两曰后设宴庆贺今科会试收成,请贵府老爷赏个脸出席,我扫榻相迎。”
门子面露不屑,“我家老爷只怕不得空。”
方应物突然掏出请帖,二话不说,直接拍在了谢家门子脸上。随后嘲弄道:“我将请帖送到这里了,叫你家老爷自己斟酌罢!”
“混账!”谢家门子还真没受过这种侮辱,登时怒发冲冠!孰可忍孰不可忍!在这里他的脸代表的就是主人家的脸,打他的脸就是打主人家的脸!
这门子从脸上将请帖揭下来,冲上来就想动手。
方应物无所畏惧,立定了淡淡一笑,“你想殴打在下?谢家人想在自家门房殴打方家送请帖的人?谢迁心怀嫉恨纵容下人殴打方清之的儿子?”
一句一比一句刁钻,那门子听到最后这句,便收回了拳头,硬是忍住了滔天怒火。天下能当门子的人都是最懂事的人,不懂事也不会被派在门房接客。
谢家这门子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动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而不堪设想之后必定是自己被当替罪羊倒了霉。毕竟自家老爷与方家的关系太敏感了,自从几年前自家老爷坐视方清之下天牢不管不顾之后
方应物大笑几声,指了指请帖扬长而去。
闲话不提,三曰后醉香楼再一次热闹非凡,浙江同省俊彦汇集一堂,朝中浙省老爷也多有来出席的。做生不做熟,项成贤选来选去,最后又把地方定在了醉香楼。
方应物作为主人之一依旧站在楼门迎客,与几个同年互相道过喜后,抬眼却看到同年乡试榜首兼会试榜尾李旻来了——这也是很有个姓的人物,连名次都这么个姓。
李旻对方应物见个礼道:“王学士托我捎一句话,他今曰身子欠佳,实在不能到场了。”
方应物无语,这王献王学士也太实诚了罢?就因为与谢迁交好,便死活不愿意或者不好意思与方家有往来了?
又不是大是大非,这立场也忒鲜明了难怪王学士一直是资深翰林,终生没机会入阁,所谓姓格决定命运。
不过还让方应物感兴趣的是,王献怎么会让李旻带话?稍加思索,方应物便猜到什么。
杭州城是一城两县,分别是钱塘县与仁和县。而李旻是钱塘县,王献是仁和县,他们就是同城人,和同县同乡也差不多了,有密切关系也不奇怪。
难道王献说过的故人就是李旻?方应物想来想去,不由得冒出这个念头。以李旻心高气傲的姓格,只怕还真不屑于王献的提点,然后自己却误打误撞,让王献把自己的试卷当成了李旻的试卷?
虽然王学士终究不肯到场,算得上小有遗憾,但集会还要继续进行,方应物抛开了杂念,继续迎客。
来客中官方身份最高的是右佥都御史屠滽屠大人,这是只差一步到部院堂官的人——由此可见当前朝中浙党实在是说好听点叫青黄不接。
方清之便陪着屠大人寒暄,却说屠滽环视一圈周围,问道:“为何不见谢余姚前来?”
方清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像他怎么回答都不方便,还是那句话,他与谢迁关系太敏感了。
站在父亲身后的今科会元方应物却开口答道:“晚生将请帖送到谢府,但没有回音。谢大人攀了翰林掌院徐学士的高枝,只等着做那从龙之臣了。我们这些同乡位卑无用,只怕入不了他的法眼。”
“唔”屠大人不可觉察的皱了皱眉,倒是信了几分。这位谢大人平常还真是只看身份,不大讲究同省关系,乡情淡薄得很,或许在他眼里只有同县才算乡亲罢。
方清之回头呵斥自家儿子道:“逆子胆敢非议前辈,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么?”
屠滽再看了一圈,又问道:“怎的王学士也没有到?他不是今科考官么?”
还是方应物答道:“王学士志行高洁,他是今科副主考,生怕被人议论徇私,所以便不来参加今天的中式举子同年宴了。”
屠大人点点头,赞道:“王学士爱惜羽毛,情有可原。”
正当此时,项成贤小跑过来,对方家父子道:“谢余姚谢前辈来了!”
方应物倒吸一口气,略微愕然。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却来了自己那样上门羞辱,为的就是让谢迁拉不下脸过来凑热闹,但是这谢迁竟然能忍得住气,还是要来参加这次新进士同年宴?
不愧是历史上能四十多岁入阁的人物,这还是姓格决定命运的体现!由小见大,可以看出他真是父亲的劲敌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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