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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替我去看看那个广阔的世界……
这是一句不但四皇子听了悚然动容的话,也是一句阿六听在耳中百感交集的话。
原本四皇子以为自家三哥此来是因为有什么话要嘱咐自己,又或者在宫里或者在哪儿受到了委屈,要和自己这个弟弟好好说一说,甚至有可能是纯粹关心自己所以来探望,但是,一切的想法却被此时这最后一句话冲得干干净净。
他终于意识到,他的太子三哥期许他成为眼睛和半身,将来代替对方去领略那个广阔无垠的世界。哪怕他骨子里其实有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个性,比方说此番在白家村的事情,之所以会做到底,其实也不过是赌气。但此时此刻,他终于忍不住伸手紧紧抱住了自家三哥。
“好,三哥你放心,等我回京之后就去学!嘿,等将来我长大了,我不但会代你去看这天下,而且会把这大明东西南北全都打下来送给你!”
见底下的三皇子明显有些忍俊不禁,阿六明知道这是孩子之间的戏言,甚至都不用十年八年,也许只要三五年,也许只要一两年,他们之间这两小无猜的兄弟之情就会有所改变,但他还是觉得此时这一幕很有趣——当然,少年完全没去想,两小无猜不是用在这里的……
彼此拥抱过后,四皇子这才松开了手,随即用因为吹风过多而有些堵塞的鼻子吸了一口气,继而才猛然醒悟到,这是大冷天,自己竟然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拖着自己那天下第二大的太子三哥在室外说话!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不是脑门冰凉,而是浑身冰凉。
“看我这记性,太冷了,三哥,我们别在这外头呆着,找个暖和地方去说话……”可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三皇子摇摇头打断了。
“不进去了,我就是来见见你,对你说说话,然后对你说,早点回家,其他的话,尽可等你回家之后再说。”说到这里,三皇子对自己的弟弟露出了一个非常暖心的笑容,“虽说老师告诉我,你和张琛的赌约姑且作废了,但我还是期望你这次能真的有所作为。”
“要知道,你一直都是我值得骄傲的弟弟,也是父皇值得骄傲的儿子!”
“三哥。”本来就觉得鼻子堵得厉害的四皇子,这会儿只觉得连眼睛都有些酸涩了。他不自然地小声说道,“三哥你真是的,这话说出来,不是逼我拼命吗……不过你放心,我这次本来就不仅仅是闹着玩玩!现在我就不说了,等回头我会带给你一个惊喜的!”
只听四皇子这口气,三皇子就知道,人和张琛在这小小的白家村中,应该遴选到了出众的人才——他不在乎那是过目不忘的奇才,还是天生数字敏感的人才,更不在乎那是不是兵书轻松入门的鬼才……当然最后这种可能几乎为零就是了。
反正只要是四皇子真正用心找到的,哪怕是只有一丁点特长的人才,他都会觉得很满意。因此,小小的太子殿下欣慰地握拳敲了敲四弟的肩膀,最终抿嘴笑道:“那我就等着你的意外惊喜,等着你回家。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当三皇子撂下这最后一句话,真的转身就走时,四皇子不由得傻傻站在这里,心中对三皇子此来的目的终于有了一个最真切的感受。
三哥瞒着父皇出宫,真的就是单纯来看他,说那么几句话!这么冷的天,人又是一路骑马——否则也不会走路这么一瘸一拐——这么辛苦就是为了他,他这个当弟弟说起来还真是任性混蛋……想到这里,四皇子只觉得心头大不是滋味。
可他也好,屋顶上望风的阿六也好,全都万万没想到的是,大腿内侧被马鞍磨得生疼,走路异常艰难的三皇子在走出去十几步远后,突然就直接停下了。紧跟着,人懊恼似的用右手拳头敲了敲自己的头,继而又径直走了回来。
面对这一幕,刚刚又伤感又愧疚的四皇子自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还没等他开口发问,就只见三皇子有些费力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挺大的油布包,朝他递了过来。
四皇子刚刚看到自家三哥时,就觉得人穿得鼓鼓囊囊,原本还以为是冬日长途跋涉畏寒,可现在才知道是人特意带了东西给自己。本来就心中感动的他双手接过,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讷讷开口说道:“三哥,你能来看我,我就很感激了,我这什么都不缺……”
“我知道老师肯定会安排好,你虽说会吃点苦,但也不至于缺衣少食。”三皇子很体谅地对着自己的弟弟一笑,随即就郑重其事地说,“可是,你这一走就是这么久,耽误的功课却很多,这里头是我每堂课做的课堂笔记,你记得好好复习,还有老师布置的算学作业……”
四皇子的嘴巴渐渐张得老大,惊愕到简直能吞下一头牛,尤其是三皇子仿佛没看到他那瞠目结舌的表情,又说出了下一句话时,他更是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是我刚刚险些忘记,今天来除了嘱咐你那些话,就是为了给你捎带这些笔记和作业。你从前不是说日后要考九章堂的吗?我把课本和自己的心得笔记都给你带来了,你记得好好温习。算学题要常做才会熟能生巧……”
四皇子只觉自己的耳朵嗡嗡嗡,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甚至想举起双手悲愤地怒吼,他在这偏僻乏味的小山村,每天面对一大堆蠢笨到家的学生,这已经够苦够累了,他的三哥竟然会打包送来他缺席这些天的课堂笔记和作业……三哥难道不记得,他这进度和人不同吗?
他现在只觉得头皮发麻,甚至比冷风吹还要发麻!
老天爷,三哥大老远过来,竟然还惦记着他的功课,这也未免实在是太老实太勤奋的学生了吧!他现在每天累得一到晚上就想倒头睡觉,而点油灯看书温习功课这种事,那根本就不符合他的性格好吗……他要这么用功干嘛?三哥当太子,他当闲王就好了嘛!
当三皇子和已经傻了的四皇子告别,依稀照着记忆中的来路走到之前的村中主路时,他就看到了正静静等候在那里的阿六。虽说知道对方不可能一直都在那儿,兴许听到了他和四皇子的谈话,但他却一个字都没有多问,而是对阿六直截了当地说:“六哥,我们走吧。”
然而,阿六却一动不动看着三皇子,非常突兀地开口问道:“为什么?”
他这三个字没头没脑,就算是三皇子,此时也不禁呆了一呆,不知道阿六到底问的是哪个为什么。好在如今阿六这不喜欢说话的毛病已经改了很多,只要不是他嫌恶以及完全不愿意搭理的人,他都愿意再多解释两句。
“为什么要留笔记和作业给四皇子?”
听到阿六竟然是疑惑这个,三皇子顿时笑得眉眼弯弯,脸上本来有些紧绷的表情完全松弛了下来。他甚至如同普通孩子似的往后看了一眼,仿佛是生怕四皇子偷偷摸摸跟在后面偷听,等确定完全没有人时,他这才咳嗽了一声。
“当然是为了让四弟不要落下功课……但这只是借口。”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冲动,三皇子甚至做了个鬼脸,这才笑道,“四弟不在,别人说是侍读,陪我读书,但进度其实都和我不同,没人真的能陪我。我读书读到快累疯了,怎么能让四弟一个人在这逍遥?”
阿六简直有些不相信这话是公认勤奋好学认真上进的太子殿下说的,但是,此刻看人那认真到无以伦比的表情,他又着实没法怀疑。下一刻,他只见三皇子竟是又双掌合十对着他。
“不过,六哥你自己知道就好,千万别告诉老师,也别告诉莹莹姐姐和其他任何一个人,我只对你说了实话。”三皇子说着就自嘲似的叹了一口气,又恢复了那小大人似的专注表情,“因为每个人都希望看到一个贤明好学的太子。”
“不是每个人。”
阿六突然打断了三皇子,见人因为这五个字而有些错愕地看着自己,他就满脸认真地说:“皇上希望你能抱持本心,不为外物外人摆布,他不在乎你是不是贤明好学。”
身为臣子,却肆无忌惮地评判天子,阿六却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而三皇子虽勃然变色,却也没有呵斥他,而是反而愣在了那里。
“少爷也说过,那些老大人们希望的贤太子圣天子,其实就和庙里的泥雕木塑差不多。最好能事事全都听他们的,由得他们唾沫星子飞到你脸上去,你也能面不改色,虚心纳谏,那就最完美了。所以贤明不贤明无所谓,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
阿六再次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大小姐也无所谓你是不是贤明好学,她只在乎你是不是孝敬太后和皇上,是不是和四皇子兄弟之情一如从前。只要你还和从前一样,那么她也会和从前一样维护你。”
一口气说到这里,他最后才一字一句地说:“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贤明好学,我只知道,少爷很喜欢你和四皇子,所以我也会维护你们。要是有人胆敢对你们不利,那我就杀了他。”
说出杀了他这三个字时,阿六神情淡然,仿佛就和说杀鸡似的。而三皇子先是吓了一跳,继而就完全醒悟了过来,虽说他觉得自己很想笑,可那笑声到嘴边,他却觉得有些哽咽。
他没有说话,而是重重点了点头,随即轻轻吸了吸鼻子就径直往前走,可还没走出去几步,他就听到背后又传来了阿六的声音:“另外,还有很多人不希望你贤明。因为他们希望你昏聩,这样才能蒙骗你;希望你贪婪,这样才能诱骗你;希望你放纵,这样才能多揽权。”
“总之,太子殿下你的东宫之路还很很长,没必要太严格管束自己。”
几乎是前所未有地对三皇子说了这么一大堆话,阿六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反常,可忍了又忍,他却还是没忘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点睛之笔:“像今天这样偷溜出来散心,挺好的。”
三皇子顿时嘴角一下子翘了起来。他这逃宫固然是一时起意,只有太后很支持,朱莹也二话不说就帮他的忙,可和陆三郎说的时候,人却吓得什么似的,就连他那四弟也受到了莫大的惊吓。然而,一贯待人清冷,与四弟相处更多更亲近的阿六竟然会说这种话……
他真的很高兴!
兴高采烈的三皇子在即将看到村口时,就再次低下了头放慢了脚步,等候阿六上前和自己并排而行。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这时候,阿六竟是突然一把拽起了他的胳膊,随即把他往后一扔,当他落在对方背上时,这才发现他已经被人背着高高跃起。
眼看阿六背着自己非常熟稔地在村中穿梭奔走,满心发懵的三皇子忍不住开口问道:“是村口有什么变故吗?难道有刺客?”
“我说过的,回程坐马车。”背着三皇子一路疾行的阿六淡淡地吐出这几个字,听到背后的人惊咦了一声,他就没好气地说,“你大腿都磨破了,回程再骑马,没病也病了!”
三皇子顿时心情复杂,然而,当完全丧失了方向感的他伏在阿六背上出了村子,看到那一辆早就停在那的马车时,他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马车他见过的,好像是……张寿的?
见车夫二话不说就下了车来,他正想再问几句,却不想直接就被阿六背进了车厢。可他才刚被人放下,就只见阿六低头在一边翻了翻,随即就回转身递了一个小罐子和一卷白绸绷带给他:“药膏,绷带,你自己还是我来?”
“我来我来!”三皇子慌忙伸手抢过了东西,眼看阿六也不争,径直下了车去,放下车帘的同时,更是稳妥地关上了车门,他这才如释重负,但还是细心地确认窗帘已经扣好,随之才发现车厢中异常暖和,明显是早早就在底板下头烧了炭盆。
他也顾不得想那许多,满心不安地脱下了一层层裤子,这才发现大腿已经因为之前的骑马而被磨出了大片大片的红肿,有些地方甚至肿得挺高。眼见如此,他连忙用手指蘸取药膏抹上去,结果带来的却不是清凉,而是一种灼烧一般的刺痛感。那滋味真是如同上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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