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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茂才:“那我现在就去。”
郑泌昌:“知道押回来后怎么办吗?”
何茂才这时镇定了些,想了想:“不能再让他活着。”
郑泌昌:“还有现在关在臬司衙门那十几个倭寇,一个都不能活着。”
“明白。”答着,何茂才就往门外走,走到门边又停下了,“改稻为桑的事不能就这样黄了。中丞,今年的几十万匹丝绸产不出来,朝廷还得追查,查到毁堤淹田的事,你我也不只是罢官坐牢……”
“我知道!”郑泌昌喝断了他,“都闹成这样了,事情总得一件一件做。”
何茂才:“我去了淳安,你总不能就待在这里,得去想些办法把后面的事也开始做。”
郑泌昌:“你死了我还活得了吗?这个时候还起这些疑心!”
“不是起疑心。”何茂才还是赖在门口,“你有什么办法先告诉我点,我心里也好有底。”
郑泌昌真是无可奈何,狠狠地叹了口气:“那我就告诉你,我的办法是三条。”
“哪三条?”何茂才急问。
郑泌昌:“一条是绳子,一条是毒药,一条是钢刀!哪一条都能把我这条老命结果了。这你放心了吧?”
何茂才立刻折回到椅子边坐下了:“那我还去干什么。”
郑泌昌气得眼一黑,立刻天旋地转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何茂才一惊,又起身奔了过去,扶着他:“中丞!中丞!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倒!”
好一阵子,郑泌昌才悠了过来,虚弱地说道:“听说杨公公已经回来了……你去淳安,我去找杨公公……这还不行?我的祖宗……”
何茂才:“您早告诉我不就行了,这是何苦?”
郑泌昌:“不能耽误了,快去……”
何茂才大声地对外喊道:“来人!”
一个书吏进来了,见状一惊:“中丞大人!”连忙奔过来扶着他。
何茂才站起了:“快去叫郎中。中丞,我走了!”说着大步走了出去。
书吏扶郑泌昌在椅子上坐下,转身准备去叫郎中,被郑泌昌虚弱的声音唤住了。
“不用去叫郎中。我现在就去见杨公公。”
杨金水的卧室内摆上了一张好大的紫檀木圆桌,围着也就坐了五个人。上首坐的杨金水,左右坐着四条精壮的大汉,面孔硬硬的,都穿着过膝长的黑衣。从背后看去,每个人的肩都特别宽,腰上被带子一束又显得特别小,黑衣的下摆短,露出的腿青筋暴露硬如铁柱。这就是被人称为“虎臂蜂腰螳螂腿”,大明朝赫赫有名的锦衣卫!
据说锦衣卫选人的这三条规矩是在明成祖朱棣时定下的。凡俱备了这三条,第一便是擅走,一人每天能走一百六十里以上;第二便是擅跳,两丈高的墙,跃起来双手一攀,翻身便能过去;第三是擅斗,不只是有拳脚兵器功夫,更要有狠劲,同时掐着对方的咽喉,自己咽喉破了也不死,死的一定是别人。最厉害的,据说还有“马功”,就是能七天七晚不坐不躺,两条腿轮流踩在地上睡觉,七天头上双脚着地还能空手杀死一头狼!
珍馐细肴对他们不管用,这时每人面前摆的是三腿:一条羊腿,一条狗腿,还有一只肥肥的猪蹄膀。酒也不用杯,每人面前是一只斗大的酒坛,上面都贴着一张红纸,一律写着“叁拾年”字样。
杨金水笑着:“到哪儿吃哪儿的东西。浙江就绍兴黄酒好。极品就是这些三十年的女儿红。等闲的人喝一斤也醉了。你们先把各自这一坛十斤喝了。另外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些,回京时装上船,给京里锦衣卫的弟兄们也尝尝。”
四个人也笑了,却都不像笑,嘴巴干干地咧开,眼中都还冒着精光。坐在杨金水下首的下首一个锦衣卫问道:“黄酒为什么叫‘女儿红’?”
杨金水:“习俗。绍兴人生下个儿子便要为他酿些酒,埋到地窖里,取名‘状元红’,一埋便十几二十年,说是等儿子中了状元再取出来大宴宾朋。”
杨金水下首一个锦衣卫接言了:“我知道了,生了女儿埋下去,十几二十年取出来嫁人时再喝就叫‘女儿红’。”
杨金水:“兄弟好见识。”
“我还是不懂。”第一个发问的锦衣卫又说话了,“要是生的儿子没中状元,这酒岂不可惜了。”
杨金水真笑了:“全国三年也才一个状元。叫这个名字,等到儿子娶媳妇拿出来喝就是。”
另一个锦衣卫答言了:“我也有点不懂。杨公公给我们喝的都是三十年女儿红,难道绍兴人的女儿三十岁都嫁不出去?”
杨金水刚喝了一口酒在嘴里,一口喷了出来:“等三十年,就为等你们这几个来,好嫁给你们!”说着笑得眼泪也淌了出来。
杨金水下首那个锦衣卫显然是头,对杨金水也十分买账,捧他的场,笑着说道:“三十如狼,配我们正合适!”
另几个锦衣卫见二人如此说笑,受他们感染也放声嘎嘎笑了起来,声音却有些瘆人。
笑罢,四人便喝酒吃肉。那锦衣卫的头说上了正题:“来的时候,吕公公都给我们详细说了。该抓谁不该抓谁都听杨公公的。杨公公,什么时候动手,先抓哪几个?”
说到这里杨金水的笑容收了,脸上浮出了忧色。
四个锦衣卫对望了一眼,那头又问道:“杨公公有什么为难?”
杨金水:“自家兄弟我也不瞒你们了。这回第一个要抓的人是我的搭档。”
“搭档?”几个锦衣卫没听懂。
杨金水:“按理这个人替宫里也着实做了些事,可这次鬼蒙了心,趁我在京里没回,竟然打着织造局的牌子去买田,公然丢皇上的脸!他自己找死,我也没有办法。”
一个锦衣卫:“他当什么官?”
杨金水:“宫里给他请了个六品的虚衔,其实什么官职也没有,杭州的一个丝绸商而已。”
锦衣卫那头:“不是官叫我们抓什么,让杭州府抓了不就得了?”
杨金水:“这个人替织造局当了十几年的差,知道的事太多,到官府去,抖了出来丢宫里的脸。”
“我明白了。”锦衣卫那头捧起酒坛大喝了一口,“还有谁?”
杨金水:“别的人要等审了这个人才能抓。”
又一道菜上来了,一个大托盘,里面托着四只大碗,每个碗里是绣球般大小一个红烧狮子头。送菜的竟是杨金水身边那个贴身随从太监,这时一边笑着将菜放到四人面前,一边凑到杨金水耳边:“干爹,郑泌昌来了。”
杨金水眉一皱:“他知道我回了?”
随从太监:“好像知道。说是有天大的事,一定让干爹见他一面。”
四个锦衣卫都放下了筷子望着杨金水。杨金水沉吟了片刻,站了起来:“迟早要见,看他说什么。几个兄弟慢慢吃喝,我一会儿就回。”
四个锦衣卫站起来,拱手相送。
杨金水满脸堆笑地走进客厅,见郑泌昌就说道:“好耳报!我前脚刚到,你后脚就来了。”
郑泌昌站了起来,一身便服,头上却扎了好宽一条带子,脸色灰暗。
“怎么?病了?”杨金水望着他头上那条带子。
郑泌昌:“头疼,一半是受了风,一半是被他们逼的。”
杨金水:“谁敢逼堂堂浙江的巡抚大人?坐,先坐。”说着自己先坐了下来。
郑泌昌也跟着坐了下来,不再绕弯,照直说道:“杨公公,沈一石做的事您老知不知道?”
杨金水望着他,知他说的是织造局买田的事,心想此人一定听到了风声,抢着撇清来了,便反问道:“什么事?我刚回,正要找你们来问问这一向情形如何呢。”
郑泌昌:“改稻为桑搞不成了,沈一石把买田的粮都借给淳安建德赈济灾民了……”
“什么!”杨金水倏地站了起来。
郑泌昌:“沈一石打着织造局的牌子,先是跑到淳安借了几十船的粮给那个新来的淳安知县海瑞。接着又跑到建德,把几十船粮借给了新来的建德知县王用汲。再要买田已经没有粮了。”
杨金水怔怔地站在那里,好久缓不过神来。
郑泌昌:“杨公公,都六月中了,桑苗插不下去,织造局今年五十万匹丝绸可是定了货的,到时候拿什么卖给西洋?没有这笔钱,国库里的亏空拿什么补?到时候不只是内阁,宫里也得问我的罪。我真是被这个沈一石害惨了!”
“沈一石把粮食借给淳安建德,这个消息可靠吗?”杨金水望向了他。
“千真万确!”郑泌昌连忙答道,“护粮船都是省里派去的官军,就是他们回来禀报的。”
杨金水的心一下子乱了。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龙颜大怒,为的就是因沈一石打着织造局的牌子去买田,得亏自己当时不在杭州,又有吕公公护着,才保住了脑袋。现在锦衣卫都来了,就为抓他,事情却突然变得翻了个个。沈一石不但不是去买田,而且是打着织造局的牌子去赈灾!宫里知道了这个事,皇上的面子从上到下都挽回来了,这倒该喜。可自己当时报上去却是不实之词。这怎么说?还有,沈一石为什么这么做?正如郑泌昌所言,没了粮,田还买不买?改稻为桑岂不打了水漂!
想到这里,他也想不清了,本能促使他必须抓住别人的把柄,自己才好从这个突变里脱出身来,很快他便想起了淳安灾民通倭的事,不准这个事便是起因。于是心里有了点底,便对郑泌昌说道:“事情总有个起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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