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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答应我的事竟忘了?”
王用汲抬起了头:“天下还有多少母老子少泣于饥寒!刚峰兄竟忘了?”
这一句将海瑞顶在那里,慢慢松开了手,叹了一句:“贤者润莲,我不如你。”说完这句走向正面的公案,大声喊道:“带郑泌昌、何茂才!”
在巡抚衙门等了两天的赵贞吉这时等不住了。
“貌似刚直,内藏沽名之心!你谭子理现在该知道那个海瑞是什么人了。”赵贞吉身上已经穿好了官服,从帽筒里捧起乌纱时双手已经气得微微发抖,“不用等了,此人已经逃回淳安。任他天下人唾骂,这个案子你我都必须今晚亲自去审了。明早连同重审的奏疏附上参奏海瑞的奏疏,革去此人的官职,再行论罪!”
谭纶是早已穿好了大红官服,此时仍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海瑞应该不是这样的人。还是稍等片刻。”
赵贞吉:“我们等他,朝廷可不等我。来人。”
一个书吏趋了进来,径直弯腰走到赵贞吉身后替他系好官帽后的帽带,又从架子上捧过镶玉的腰带从后面帮他绕过来插好了搭扣。
赵贞吉:“备轿,去臬司衙门大牢!”
谭纶只好站起了。
这时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书吏,喘着气低头禀道:“禀中丞大人,海知县找到了……”
赵贞吉:“在哪里?”
那书吏调匀了呼吸:“回中丞大人,正在大牢审讯郑泌昌何茂才。”
赵贞吉一下子怔在那里。
那个侍候他穿戴的书吏偏不识相,低声问道:“请问中丞,还备不备轿,去不去大牢?”
几天来应付变幻莫测的朝局,赵贞吉一路杀伐决断,这时突然神情尴尬了,那张脸立见阴沉,那个书吏眼看要受迁怒了。
谭纶这时已把目光移望向一旁。
毕竟身为泰州学派的儒臣,一部儒学,首在修身,“不迁怒,不二过”是日修的功课。这时谭纶在旁,赵贞吉心里立刻有个声音在提醒他此时动气便是迁怒,有此一念引动耻心,淡淡地对那个书吏说道:“不去大牢了。我和谭大人今夜在此处理公务,通告厨房备些饭食。还有,海知县王知县一到立刻引见。”
“是。”那书吏悄悄退了出去。
赵贞吉望向谭纶,刚才那番对海瑞的揣测也须有个交代:“修自身易,修官身难。我对那个海瑞刚才的揣度过于操切了。可此人行事实在太难以常理度之。看起来今夜重审的结果还会让你我为难。无论如何,我坐在这个位子都要能够向朝廷交代,子理兄你必须与我同心。”
“等结果吧。”
谭纶淡然地说道。
第二十三章
“真正岂有此理!”这一次是王用汲忍无可忍,拍案而起了,“既说不是毁堤淹田,又说贪墨修河工款以致河堤坍塌你们也不知情,当时一个身为布政使一个身为按察使你们说得过去吗?”
“当时胡部堂还是浙江巡抚呢,他不是也不知情吗?”郑泌昌这时十分顽抗,“这件案子早就审结,是杭州知府马宁远和河道监管李玄连同几个知县干的。二位钦官可以去调原案卷看嘛。”
一向温和的王用汲这时都气得有些发颤:“那个井上十四郎呢?原来一直在臬司衙门大牢关押,为何能够到淳安去卖粮米!何茂才,臬司衙门是你管的,你也不知道吗?”
何茂才:“倭寇劫狱的事时有发生,王大人为何不去查问是不是淳安的刁民齐大柱他们干的。”
郑泌昌立刻接言:“我们刚才的话请二位钦官记录在案。”
王用汲被气得憋在那里。
海瑞倒是十分平静,望向王用汲:“他们说得不错,罪犯所招供词都该一一记录在案。王知县,请记录吧。”
王用汲不解地望向海瑞。
海瑞的眼神深处透给他一个“暂记无妨”的信号。
王用汲慢慢坐下了,记录时余气未消,手仍有些微微发颤。
何茂才此时心情大为松快,不禁向郑泌昌望去。
郑泌昌却露出了狐疑,望向不应该如此坦然的海瑞。
何茂才也有些狐疑了,目光移望向海瑞。
海瑞见王用汲停了笔,问道:“记录完了?”
王用汲:“完了。”
海瑞立刻望向郑泌昌何茂才:“画押吧。”
郑泌昌何茂才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更加狐疑了,对望了一眼,又都望向海瑞。
郑泌昌:“这就画押了?”
海瑞:“是。请画押吧。”
“我画。”何茂才再也不想许多,走到王用汲案前,拿起笔便要画押。
“且慢。先看看供词。”郑泌昌还在怀疑,立刻提醒。
何茂才被提醒了,放下了笔,拿起供词仔细看了起来。
王用汲压着恼怒,对郑泌昌:“你的也要看吗?”
郑泌昌:“当然要看。”说着这才走了过去,捧起记录自己供词的那张纸也认真看了起来。
两个人都看完了,又不禁对望了起来,供词竟一字不差!
郑泌昌这才说道:“画押吧。”
两个人同时拿起了笔,在各自的供状上画了押。放下笔时,这次是郑泌昌转身向海瑞深深一揖:“革员深谢钦官明镜!”
何茂才也跟着向海瑞深揖下去:“钦官如此明察,革员心服口服。”
“是不是明镜,是不是明察,现在说还早了。”海瑞望着这两个巨蠹小人这副嘴脸,语气陡地冷峻起来,“来人!”
几个牢役走了进来。
海瑞:“把他们押到隔壁录房,让他们在那里好好听听。”
“是。”一个牢役答着,立刻推开了提审房侧面那道门。
几个牢役看着郑泌昌何茂才,“过去吧。”
郑何立刻又忐忑起来,被几个牢役押着穿过那道门。
那道门立刻在隔壁关上了。
王用汲似乎明白了什么,望向海瑞。
海瑞向他点了下头,转向牢门外:“带蒋千户徐千户!”
隔壁房间里海瑞那一声清晰地传来,郑泌昌何茂才听了都是一惊!
惊疑未定,两个牢役已同时将他们的腰带扯下来了。
何茂才:“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解他腰带那个牢役:“奉命,让二位大人暂且不要出声。”说着便将腰带绕到他的嘴上,准备在脑后打结。
何茂才脖颈粗壮,拼命将头一摆,摔开了那个牢役,那条腰带掉在地上。
何茂才:“娘的!老子还是……”
话刚出口便被截断了,一根两端穿着粗绳的圆木棒勒口横勒在他的嘴里!
大明官制,各级衙门上司因公罪犯案,涉案下属如将官士卒书办差役凡奉命执行者概不牵连,即所谓“千差万差,奉命不差”,因其必须按上司指命办事之故。此等人者若要牵连则不知凡几,此又所谓“法不责众”者也。这也就是当时大堤决口,斩了马宁远李玄常伯熙张知良却没有追究守堤将士,甚至连县丞如田有禄者皆不追究之故。
郑泌昌何茂才在浙江掌有司多年,贪墨案发,抓了他们,亦援此故例,并未牵连布政司巡按司衙门原有下属。但这一次海瑞不得不把蒋千户徐千户牵连进来了,当然是因该二人并非只是奉命办差,而有助纣为虐情事。郑何翻供,必须从这二人身上查出铁证。
因此亦未上镣铐,蒋千户徐千户是用麻绳五花大绑着押进来的。
对这两个人牢役便不客气了,刚押到房中便向他们的腿弯处踹去,二人立刻跪倒了。
“问你们两件事,你们如实回答。”海瑞望向二人。
蒋千户徐千户紧闭着嘴,只望着海瑞。
海瑞:“今年五月新安江大水,你们各自带着兵都在哪个县的闸门边看守?”
王用汲立刻提起了笔。
“回海老爷,小的们是臬司衙门的千户,守大堤是河道衙门的事,小的们怎么会去?”那蒋千户当然知道公罪不牵连下属的条律,一上来干脆从根子上就抵赖。
海瑞也不动气:“那天晚上你们在哪里?”
这回徐千户答言了:“自然在家里睡觉。”
海瑞拿起了案上一叠写着证言又密密麻麻签了好些人名的公文:“这是你们下属士兵的证言,有二百多人的签名,都说那天晚上蒋千户带了一百兵拆淳安的大堤闸门,徐千户带了一百兵拆建德的大堤闸门。你们自己看去!”
两个书办各拿着一张证言,伸到蒋千户徐千户眼前给他们看。
蒋徐的脸色立刻变了,懵在那里。
海瑞:“徐千户,你还说那晚在家里睡觉吗?”
徐千户咬了咬牙:“是小人记错了,那晚小人确实奉命去了建德大堤,可不是拆毁闸门,而是防护堤坝。”
海瑞又望向蒋千户:“你想必也是这个说辞?”
蒋千户:“不错,小的那晚确实去了淳安,也是为了防护堤坝。”
海瑞:“你们可以不招,有这二百人的证言本官也无须要你们的供词。将证言存档。”
那书办立刻将证言送到了王用汲面前,王用汲接过来放入夹档中。
“第二件事。”海瑞神色更加严峻了,“倭寇井上十四郎一直是你们奉命关押,他是怎样放出去的?又怎么会一出去就到淳安诱陷灾民?那日何茂才将他从淳安带走,就是你们带兵押送,现在这个人却不见了踪影。你们该不会说两次放走倭寇时,你们都在家里睡觉吧?”
王用汲急速记录。
徐千户紧低着头,咬牙不答。
蒋千户望向海瑞:“倭寇遍布浙江,许多走私反民都与他们勾结,那个井上十四郎就是齐大柱一伙反民劫狱救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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