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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对永历的南明朝廷发起大举进攻后,清军称得上是顺风顺水,从湖广到贵州再到云南,戴剑雄就没见过明军进行过一次像样的抵抗。
这主要是因为南明三王内讧造成的严重混乱,清军每到一处几乎必定有人带兵投降,就算没人投降也有内应把明军的部署、虚实报告得一清二楚,因此清军总能攻击在明军的薄弱环节。同样因为三王内讧,西营上下也缺乏斗志,秦王、晋王、蜀王三系的兵将之间还互相敌视,清军来了不是互相拆台就是见死不救。
因此清军对明军的战斗力是相当轻视的,磨盘山一战则是因为全是晋王系统的明军出战,没有什么内讧问题所以给清军造成较大的损失,但清军并没有因此改变对明军的轻视——毕竟磨盘山清军也没有战败。
一开始怀着对敌人的轻视,戴剑雄认为很快这场进攻就会变成一边倒的屠杀,但他和两路友军都被蜂拥而来的西营兵将围住,几经冲突始终杀不出重围,直到城北五万大军杀到分散了西营官兵的注意力,戴剑雄才得以从重围中杀出。
直到这个时候,清军仍然认为对面的敌军不过是一些麻烦而已。但越打下去,清军就越感觉不对,对面的西军人人舍死忘生,哪怕是身负重伤的敌人仍狂呼悍斗不止,哪怕手臂断了都要扑上来咬你一口。今夜不管投降的三万的西营来自哪个系统,他们只知道清军这是要把他们西营都杀光,正如吴三桂刚才担心的一样,现在西营将士里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杀降坑卒的旧例,他们现在不是为了永历天子、孙可望、李定国或是刘文秀拼命,而是要在临死前弄死一个对面的清兵报仇。
如果是一般没有月亮的夜晚,敌人的斗志再强也无法充分发挥出来,毕竟他们也要担心误伤的问题,但今天旁边的昆明城燃着熊熊大火,把城边都照得明亮。清军伤亡不断增加,官兵都意识到无法轻易取胜后士气开始渐渐低落,而三万多西军则愈战愈勇,把几乎是他们两倍的清军打得不停地后退。
此时火势已经蔓延到南面的城楼上,巍峨的昆明城楼开始熊熊燃烧的时候,清军变得更加人心惶惶,都不知道城内到底进入了多少敌兵,有不少清兵更怀疑昆明快要失守了。戴剑雄左翼的友军率先开始败退,身后还追着已经杀红眼了西军。不久后右翼的一股友军也宣告崩溃,还有溃兵向戴剑雄这里跑过来,嚷嚷着说他们的将军阵亡了。
戴剑雄赶忙带着自己的本部向北后退,等他回身后发现后方也是一片混乱,还有的军队好像正在撤离战场。见状戴剑雄气得破口大骂,正在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听到远处有好像在喊自己。
片刻后,一个部下带来个骑兵,这个骑兵正是吴三桂派出的亲信之一,见到戴剑雄后这个骑士也是长出了一口气,现在已经没有明确的战线,东一团、西一团到处都是乱战的士兵,虽然有昆明的火光照明,他也是好不容易才在这一片混乱中找到戴剑雄的面前。
“戴将军,洪经略在哪里?”这个骑士一路上边寻找吴三桂要找的将领,便打探洪承畴的位置,但所有他遇到的人都没见过洪承畴。
“洪经略?”戴剑雄也是一头雾水。
这时从黑暗中突然飞出来一支箭,戴剑雄身边的一个卫士还来不及喊小心就被这箭shè落下马。
“大帅命令,”这个骑士也知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场合,急忙拿出吴三桂的令箭:“戴将军火速带队回营!”
戴剑雄接受了命令,同时心里还一阵奇怪,为什么要回营?现在激战正酣,怎么不见吴三桂的本部前来?而且他对吴三桂的传令兵带着令箭来也有点迷惑,这战场上传个令怎么还搞得这样郑重其事?
西营的降将马宝仍在奋勇冲杀,他面前的清军不断地后退,有些清军脱身后头也不回地退出战场,北方急速退去。本来马宝是李定国的部将,昆明失守后他与晋王的联系被切断,部下完全丧失了斗志,马宝见势不可为就投降了吴三桂。
当初投降的时候马宝忧心忡忡,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等待着自己和部下,可吴三桂对他也相当客气,没有拆散他的军队,允许他dú lì扎营,还提供给他粮食。虽然马宝对吴三桂要求进攻李定国这个命令感到很屈辱,但渐渐他也打算接受命运,部下们眼看能有一条活路,拒绝吴三桂的后果可想而知。
直到今天晚上,马宝觉得前些rì子完全是被愚弄了,吴三桂终究还是不打算放过他们。既然吴三桂决心对付他们,那马宝认为对方多半是有了稳妥的计划,逃出升天的可能xìng很小,他带着部下冲出来拼命的时候也没想过今天还能活着离开昆明。
但这仗越打越顺手,又有一队清军被马宝冲垮,那些清兵丢盔弃甲地四下逃散,马宝和部下不依不饶地追在他们身后,砍死每一个被他们追上的敌人。当最后一个敌人倒下后,马宝环顾四周,附近竟然已经没有敌军了!
“怎么回事?”马宝顿时也迷惑了,想杀光降军的清军,已经被击败了吗?竟然会有这样的事!
看到面前的道路上已经没有阻碍,马宝的作战yù望也迅速地消失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撤!”马宝大叫一声,带领部下迅速远离昆明而去,同时还不忘派出几个传令兵通知身后的西营友军,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杀开了一条生路,要他们赶快跟着自己的队伍一起逃生。
……
离开昆明后邓名马不停蹄地撤向东川府,rì夜兼程还一直小心提防,怕有追兵赶来,但一直等他快到东川府境内的时候还是没有遇到,也没有听说昆明发出的jǐng报——靠着吴三桂的亲卫腰牌邓名掠走了遇到的所有驿站的快马,没rì没夜地向北狂奔。
“吴三桂的反应为何会这么慢?”邓名对昆明迟迟没有下令全境捉拿自己很不解,不过这对他来说当然不是坏事,在离开云南前,邓名在最后一个清军驿站取出吴三桂的令箭,向驿卒要了笔墨,一口气写了十几封内容一模一样的信。
封好第一封的信口,邓名把它交给毕恭毕敬的驿站站长:“火速送去昆明,这是给吴大帅的急件。”
看到一个驿卒急如星火地带着信件离去后,邓名又把其他信件一一封好,分别发向其他府县,除了云南还包括贵州等地。这些优先级就不必很高了,邓名没有指定要发给某个人,而是发给当地的衙门。
“先生写的什么?怎么写了这么多封信?”离开这座驿站后,周开荒急不可待的问道,他们这些卫士同样不知道所有的信内容都是一模一样的。
“是一封给吴三桂的公开信。”邓名微微一笑,他先给卫士们解释了下公开信的意思,然后告诉他们:“在信里我自称将军,你们觉得如何?”
众人自然没有什么反对意见,邓名就是自称殿下他们也不会觉得过份。
“来昆明之前,我觉得如果让吴三桂以为我们是建昌的兵比较好,会让他死了劝降建昌的心,不过我们大闹昆明之后,估计吴三桂很快就会认真打听我们的来历,不久他就会知道我们和建昌并没有什么关系。”邓名很清楚就算以前自己不出名,昆明之后也会名扬天下了:“所以我也就不再假扮庆阳王或是狄将军的部下了。”
虽然不能继续让吴三桂误会是建昌的兵在东川搞破坏,不过现在邓名觉得也没有这个必要了,经过昆明一火,邓名觉得一时半刻吴三桂肯定无力北顾,就算他明知自己和建昌没有任何关系,他也拿不出资源和兵力威胁建昌。相反,邓名此行远比他预想的更加成功,想必足以让冯双礼等人恢复一些战斗下去信心,而且能够堵住那些主降派的口。
“邓先生在信里写了什么?”李星汉急不可待地想知道内容,刚才邓名说这封信会发到西南清廷的十几个衙门中,昆明的大乱肯定会震动西南,甚至惊动天下,有了邓名这封公开信就会变得更加引人注目。李星汉现在心情也非常激动,二十多岁就可以参与到这种轰动天下的事情中——他现在觉得自己也有点了不起了。
“我写到……”邓名把信复述给部下们听,他在信中首先提到了自己和其他十七个人的人名,然后声明自己就是搅乱东川和昆明的人。具体行动并没有写的很细,有些内容邓名还是打算保密的,而且邓名觉得自己写的模模糊糊对宣传也没有坏影响,西南各地的满清衙门得知昆明大火,又看到自己的这封对具体过程语焉不详信,肯定会好奇心发作去打听,说不定还会瞎猜,把自己想像的比实际情况更加神武一些。
说完信的前半截的内容后,邓名又对一些卫士们抱怨道:“你们的名字太简单了,比如武三、吴三这种,天下重名的不知道有多少,而且别人一看就会觉得是无名之辈,记不住你们的丰功伟绩。”
“本来卑职想在学字后给自己起个名字的,”武三抓住机会,趁机向邓名要求道:“那就请先生帮我起个名字吧。”
“好吧,”邓名今天的心情非常愉快,就问武三道:“你有什么样的志向,愿望?”
“我的志向?”武三皱眉琢磨了一下,回答道:“卑职的志向就是保得先生平安。”
“不好。”邓名哈哈大笑,他现在觉得被人恭维确实是一件令人畅快的事,不过总这样恐怕会失去自知之明:“应该立志保天下平安才对啊。”
“先生说的是,那卑职以后就以保天下平安为志。”
“嗯,那就叫武保平吧。”邓名点点头,给武保平起了名字。
“谢先生赐名。”武三喜笑颜开。
“卑职的志向也是一样的。”吴三看得眼热,也急忙赶到邓名身边叫道。
“你们俩名字本来就差不多,还想一模一样,不行!”邓名摇头道:“你换个志向,不,你有什么愿望吗?如花美眷,田土宅地?”
吴三有些误会邓名这话好像有论功行赏的意思,这次他的功劳确实很大,虽然邓名现在没有什么但可以先记着,吴三认真地想了想,答道:“卑职听说江南很好,气候好,吃的不比四川差,还有大海和海产,若是将来天下太平了,卑职很希望能去江南终老。”
“其实四川物产一点不比江南差,不过确实,没有海产。”邓名想了想:“那你就叫吴越望吧。”
其他没有大名的几个卫士也纷纷上来,都嚷嚷着要邓名一视同仁,也帮他们把名字给起了。
“还有呢?”好不容易等邓名给大家起完名字,已经等得不耐烦的李星汉和周开荒同时问道:“信后面还有什么?”
“还有一段挑战书,”邓名笑道:“我说:……”
……
昆明城内的气氛极其沉重,由于完全没有集中人力救火,昆明的城区几乎全毁,连城楼都被烧掉了两座,大火一直烧到第二天中午还完全没有熄灭的意思,如果不是下了场雨估计最后的那点城区也要毁掉。
驻扎在城内的一万清军也被大火卷去了两千多,这些都是吴三桂和洪承畴的jīng兵;城南的三万西营尽数逃走了,吴三桂的心都要碎了;而城北的五万兵马在混战中损失了上千,随后在败退中又被西营追杀了好几千。本来城内外接近十万的大军,现在只有原来的一半。
数rì前昆明的清军还趾高气扬,赵良栋也雄心勃勃,打算穷追李定国,哪怕深入缅甸也在所不辞。而现在五万清军士气低迷,军营里看不见任何笑容,听不到任何欢声,赵良栋也不用出征了,现在昆明的唯一工作就是设法征粮,大火把昆明储备的粮草烧了个一干二净,放在营外的军粮只够大军数rì所需。
虽然从城南各营翻出了一些西贼没来得带走的粮食,但这对吴三桂来说仍然是杯水车薪,而且他知道征粮工作肯定不会顺利,之前吴三桂已经仔细征收过了——他怕民间有粮食会帮助散步在云南各地的残余明军;而且昆明的大火震动方圆百里,附近的百姓见又发生大战,都尽可能地远远逃离了昆明。还有那些逃走的西贼,他们洗劫了沿途的清军驿站和小仓库,吴三桂因为缺乏军粮还无法派兵去追击他们。
在把清军将领召回来后,所有的人都说他们根本没有接到洪经略的命令,而是有一队吴三桂的亲卫持着他的令箭来传达的命令。这些将领一对口供,发现他们接到的命令都一样,全是“便宜行事”。
一开始吴三桂还不信,甚至一通大发雷霆,但人人都这么说,由不得他不信。
第二天下午和晚上,吴三桂忙着整顿部队,同时继续寻找有关那个神秘的亲兵的线索——他和赵良栋彻底醒酒了,重新开始怀疑那个保宁千总,带“李名”来的那个亲卫报告那队人加上保宁千总本人一共有十八个,而城北众将看到的也都是十几个骑兵,戴剑雄的一个部下更出来作证,他当时也数了一下人数,确实是十八个没错。
不过吴三桂还是很难相信这么大乱子全是那个家伙搞出来的。这时他们两个最想见到的就是洪承畴,以便问问他都了解到什么情况。但这老头子就像是人间蒸发了,始终不见踪影,好不容易找到了几个曾跟着洪承畴去救火的亲卫,他们说最后见到老头子的地方是粮库。这几个亲卫不是自己逃走的,就是奉命去寻找部队但根本没回去的,而跟在老头子身边的那几个同样没有音讯。
听完他们的描述后,吴三桂和赵良栋都起了不祥的预感,等下雨后大火熄灭,吴三桂就派了一队士兵,押着那几个临阵脱逃的洪承畴亲卫去粮库找人,不过一直找到第三天天亮也还没有找到洪承畴。
第三天早上,吴三桂又接到一份报告,他的亲卫从原来的西城楼守卫那里问明,在大爆炸发生前,有一队武装到牙齿的骑兵出城去了,拿着吴三桂的亲卫腰牌以及他的令箭。吴三桂和赵良栋一起上场,仔细盘问完这守城官后,二人都确认领头的那家伙十有仈jiǔ就是保宁千总李名,装束和城北的众将描述相当吻合。
“这厮!”搞清楚一切后,吴三桂气得七窍生烟,大骂道:“多半东川也是他烧的吧?然后烧到云南境内,凑巧有个笨蛋去找他,他想想闲来无事,就顺便昆明侦查下地形吧;然后他一看能混进武库,就顺手又点了把火;杀了我的人抢了令箭混出城,出城后意犹未尽,顺便又假传了一通命令!这贼,休要落到我的手里!”
“恐怕,大帅去建昌的人也是他伏击的。”等吴三桂骂完,赵良栋低声说道,现在回想起来,那保宁千总对建昌一战的叙述怎么看都太完美了,但如果是他就是袭击者,那一切就解释的得通了。
“狗贼!”吴三桂拍案大怒,到现在洪承畴还没有找到,看来也是凶多吉少了。
“大帅,”这时一个亲卫进来,手里还拿着封信:“急报,说是您的一个亲卫让送来昆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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