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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后询问过王明德和胡文科后,邓名确定现在重庆不是依靠自己手中的实力能够攻打下来的,不过重庆周围的水师也没有力量威胁明军的舰队。既然如此,隐蔽行踪的意义就不是很大,邓名就让高明瞻、王明德二人挑几个心腹回城去取优惠券。
“邓提督,下官想请您行个方便。”高明瞻见邓名如此痛快,连忙又提出新的要求。
“高巡抚但说无妨。”
“要是我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俘,那面子上也太不好看了。”高明瞻对邓名说道:“所以下官希望邓提督不要说抓住我们了,就说是把我们这一百多人包围在一个山谷上,但是您急着赶路,久攻不下之后就自己撤围了。”
“这个好办。”邓名很痛快地答应下来:“不过这未必能瞒过明眼人吧。”
“那就是我们的事了,邓提督尽管放心。”高明瞻对此到不是太担忧,这种事根本就是瞒上不瞒下,重庆距离北京几千里,就是发生些更离谱的事也不要紧,顺治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而且现在和高明瞻一条线上的蚂蚱很多,重庆的大批将官都被俘虏过,就是张勇他们也向邓名要回过一百个亲兵手下,大家齐心合力隐瞒真相。
“等重庆有了驻防八旗后,你们就没法这么放心了吧?”邓名笑着问道。
“邓提督仁义无双,下官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在来向邓名提要求前,高明瞻他们已经做好了那个满洲牛录的工作,后者既想活着回重庆去,又不愿留下被俘的恶名,因此与高明瞻一拍即合。打算就说他们没有被俘,而是遭遇了类似汉高祖的白登之围,最后邓匈奴中了清军的计,主动撤离了。至于收受贿赂为清军说话的人,自然还是穆谭,正好他这次也随军出征了。
“好。”细节商讨清楚后,邓名告诉高明瞻他带领明军继续前进的时候,会把他们留下:“我自然不可能放你们提前回去通报我军的虚实,虽然我觉得高巡抚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邓提督还要去万县吗?”高明瞻问道,他对此也有所预料,邓名肯定不是来重庆周围打猎的,而这么轻易地放他们回去,说明邓名的目的也不是重庆。
“嗯,不错。”邓名点点头。
很快高明瞻的使者跑了一个来回,从重庆带回了优惠券。核对清楚后,邓名就下令放人,把高明瞻等人一个不落留在岸上。
在和邓名分手时,高明瞻、王明德又再次一起来向邓名拜谢,那个满洲牛录也神情复杂地躲在他们背后,一言不发地看着邓名。
“我估摸着有个两天我就能全军通过铜锣峡了,那时你们就可以重庆了。”邓名随口说道:“给你们留下的粮食应该够吃了。”
“够吃了。邓提督大恩德,下官(末将)永志不忘。”虽然没太听明白邓名的话,但大概意思高明瞻已经明白,他们本来很担心邓名会逼他们去劝降重庆,或是带人乔装打扮去偷袭清军——虽然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张勇、赵良栋防备得很严密,但那样他们就彻底没有退路了。
“不必放在心上,我一向认为,被俘和投降是两码事,我并无强迫俘虏投降我的意思。”邓名挥挥手,登上船只向下游开去。
“俘虏、投降。”明军的船只浩浩荡荡地向下游开去,被释放的清军官兵还在琢磨着邓名的话。
……
明军“撤围”后,一直等到舰队全数通过铜锣峡后,重庆的水师才派两条船从嘉陵江里开出来,把被“包围”在另一岸的的高明瞻等人接应回城。
“这个优惠卷真有意思。”重庆两个清军军官私下议论起来,其中一个说道:“邓名确实是光明磊落、言而有信,见到凭证就放人。”
“是啊,要是我也有一张就好了,再遇上邓名的时候,把优惠券一掏就能平安回家。这优惠卷就是护身符啊,比从庙里请的菩萨可灵得多啊,万无一失。”另一个军官也啧啧称赞。
“可惜只能用一次,”第一个军官轻叹一声:“再说我们一张也没有。”
“能救命的东西,一次也好啊,人不能太贪心,再说这东西,高巡抚将来一定多的是,只要他再和邓名打几仗。”另一个军官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家将军也有几张,我曾经见过一次。”
第二个军官上次也和顶头上司一起被邓名俘虏过,战后被他的长官用一头牛换了回来,也有幸亲眼见过邓名的优惠卷,他仔仔细细地把那东西给同伴描述了一遍。
“还能升级为非常重要人士?”第一个军官是跟着李国英一起逃走的,听得是目瞪口呆。
“是啊,你说为什么邓名一头牛都不要就把高巡抚、王总兵还有其他人、也包括我家大人都放回来呢?”被俘过的军官问道。
另一个清军想了半天,摇了摇头:“不知道。”
“就是觉得他们迟早会成为非常重要人士啊,这是对邓名非常重要的人士,可不是对朝廷非常重要的人士。”
“为什么对邓名非常重要?”第一个军官脑筋还没有转过来。
“因为俘虏要用牛来换啊,就是优惠卷也是送去的牛够多才能有的。你想,要是高巡抚、王总兵,还有我家大人,每年都有五百军官、亲兵被俘不得不去找邓名要,那就是每年要送邓名五百头牛加挽具,对邓名来说,一个人每年送他这么多牛这还不重要么?”
“没错,没错。”第一个军官茅塞顿开,一拍大腿:“总督大人辛苦两年才从陕西运来重庆一千多头牛,要是有人每年都送邓名五百头牛,一连送三年,邓名可真该称他为终身非常重要的人士了。”
“就是这个理,所以邓名才会那么痛快地把高巡抚他们放回来,不放他们回来将来谁给邓名送牛呢?要是总督大人、张总兵他们被邓名抓住了,你看邓名会放吗?”那个军官冷笑了一声:“在邓名眼里,我至少还值一头牛,我家大人也和高巡抚一样,什么都不要就白白放回来了。我敢说,邓名还盼着我家大人再跟着高巡抚出击,让我们一次次被他抓走,然后一次次从这里换牛呢。”
“唉,看来以后不能跟着高巡抚去和邓名打啊。”第一个军官摇头叹息道:“还是要在张总兵、赵副将他们手下才能放心。”
“这就不对了。”另外一人嗤笑了一声:“你看看张总兵、王副将他们手下的下场,就回来了不到五分之一,剩下的人都不知下落,说不定已经被卖给川边的藏蛮子了。他们的手下邓名可不肯用一头牛来换,要想活命还是跟着高巡抚才放心。邓名的底细我已经全摸清了,打不过的时候只要把武器往地上一扔,双手抱着头往地上一蹲、或是一坐就行……”
看到同伴脸上露出怀疑的表情,有经验的这个军官嘿了一声:“你还别不信,邓名就这要求,没啥花样的,不然我怎么敢说他的底细我都摸清了呢?”
在同伴的要求下,第二个清军军官当即抱着头做了个示范动作,另一人认真地看着,默默地记在心中。站起来后,第二个军官继续说道:“以后一定要找我家大人要一张优惠卷,等到危机时刻,我先抱头蹲下,然后把优惠卷一掏,拍拍屁股走人,嘿,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要是没有优惠卷,还得提心吊胆地呆在邓名那边,生怕咱们这边牛不够了,那就会被卖给藏蛮子了。”
“也是,也是,老兄一定要帮我也要一张啊。”琢磨了一会儿后,第一个清军军官脸上又浮起一丝不解:“听说这次被‘包围’的几个满洲大兵,也都是用一张优惠卷就放回来了。”
“是啊,我刚听说也奇怪,细细一想,原来在邓提督心里,这满洲大兵和我们一样啊,也就是一头牛的价。”
在重庆城内,刚刚平安返回的满洲牛录也被手下的军官围拢起来,这些心腹部下都是来嘘寒问暖的。
看到牛录和其他四个满洲人的气色都不错,其他的满洲兵都十分惊奇,他们本来怀疑这五个人最终还是无法活着回来,就是回来也得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多半已经成为了残疾。
但牛录亲口告诉手下,他们这几天没有受到任何虐待,其他的满洲大兵一时觉得难以置信,良久之后才有一个人开口说道:“听说邓名在江宁(南京)也没有为难我们满洲人,当时我还觉得这谣言未免也太荒唐了,现在想一想可能还是真的。”
“是啊。”
“是啊。”
其他几个满洲兵也有同感,他们来四川服役时也接到北京来的家书,南京驻防八旗从明军营中生还一事屡次被提及,这件破天荒的事在北京的旗人圈内引起热烈议论。有不少人觉得这是邓名有投降朝廷的念头,也有很多人则认为邓名不可能有这么好心,他们的第一念头和重庆这里的八旗差不多,怀疑旗人俘虏已经被邓名搞成残疾,然后假惺惺地放回来。当听说回来的俘虏手足俱全后,大批旗人转而支持前一种猜测,都认为邓名向朝廷投降的倾向已经很明显了,一些旗人的亲戚甚至建议派出使者立刻展开招安行动,更认为应该对邓名作出奖励。等邓名用实际行动打破旗人这种普遍的看法后,他们变得更加疑惑不解,就是满洲高层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今天来给牛录请安时,不少满洲人还带来了药膏,结果统统用不上了。
“这几天我们一直没有饿着,”满洲牛录沉着脸说道:“那个邓名给我们饭吃,是新鲜的粮食,没有馊,更没有人往我们的饭桶里撒尿。”
“啊。”满洲兵中发出了更多的惊呼声,不但给满洲俘虏吃饭,居然还不在饭桶里面大小便,这待遇实在好得无法想象。
“三天前和那个邓名分手时,我曾经听见……听见他说……”下了很大的决心,满洲牛录终于把牙一咬,对周围的人说道:“我听见他说‘我估摸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
屋内的人一片寂静,片刻后满场哗然,好几个人都不顾礼仪地跳起来:“大人您一定听错了!”
对邓名来说,“估摸”是一个很普通的口语,但传到这些满洲兵耳中则如天塌地陷一般,此时这还是一个满语词汇,并没有溶入北京话。
“我也说不准。”牛录打起了退堂鼓。
“不,大人您可能没听错。”另外一个被俘满洲大兵突然叫起来,他刚才也惊呆了,但此时跳将起来,用力挥舞着手臂喊叫道,有一次他正在吃饭时,邓名过来视察俘虏待遇,和他对答时说了一句话:“邓名让小人把‘哈喇子’擦干净再回他的话,当时小人也以为听错了。”
众人更是一片哗然,但除了这两例外,并没有更多的发现。
“总的来说,邓名掩藏得很好,看不出什么异常,这两次都是他无心之失。”仔细分析一番后,牛录对众人吩咐道,这两次发现要保守秘密,不能到处乱讲,等驻防八旗的高官抵达后,再偷偷报告,最后牛录还总结了一句:“若不是因为这个发现,我也不会委曲求全,一心要活着回来报告。”
……
抵达万县后,邓名居然遇到了袁宗第。
“袁将军怎么没有回大宁?”邓名有些奇怪地问道。
“大宁那里提督又不是不知道,土地太少了。”袁宗第告诉邓名,他刚刚征求了文安之的许可,把驻地从大宁移来了万县,以后云阳等地也会是他的防区。万县、云阳这里虽然也是山区,但耕地比大宁多了不知道多少倍。湖广一战后,袁宗第的实力也扩充了不少,如果没有这片土地进行军屯建设,他就该为如何养活日益增多的部队而头疼了。
“大宁有盐啊。”邓名有些不解地问道,他第一次路过的大宁的时候,还找袁宗第要了一些盐做盘缠,直到建昌的时候都还没有用完。
“提督放心,我在大宁留下了一些盐工。”袁宗第还以为邓名是担心明军军需,就告诉邓名大宁仍然在产盐,李来亨他们虽然地盘扩大了不少,但是如果省着点用,应该也足够用了。以前袁宗第不得不走私盐是因为他没有其它出产,现在既然从文安之手里要到了这么一大片防区,他就急不可待地把人手都抽调来生产粮食了。
“袁将军真是抱着聚宝盆而不知道利用啊。”邓名听得连连摇头,他告诉袁宗第,此番他就是要去湖广迫使张长庚与自己做食盐买卖的:“三峡在我们手中,湖广就失去了产盐地,只能依靠徽商运来淮盐,不但贵、质量不好,而且数量有限,若我是袁将军,肯定不会放弃产盐的。”
但袁宗第对邓名的计划并不看好,他认为还是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生产粮食上:“手里有粮,心里不慌,盐产得再多,关键时候不能当饭吃。提督莫怪,以末将所见,把希望寄托在张长庚身上并不妥,他今天能够买我们的盐,明天也能不买。而我们自己种地,粮食从我们的土地上长出来,谁也抢不走。”
开始邓名认为袁宗第这还是老式的思维,就是只有自给自足才能心里踏实,不过邓名转念一想,觉得袁宗第也没大错,邓名也是在保证成都粮产量的基础上,才开始琢磨向湖广出售食盐的主意。
听了邓名的解释后,袁宗第依旧不赞同:“以末将看,粮食总是不嫌多的,既然土地还没有都开垦出来,那与其浪费人手用来制盐,还不如多开垦些土地。要是张长庚不买提督的盐,这些壮丁岂不是白干了?”
“张长庚不买我的盐?”邓名闻言哈哈一笑,右手轻轻拍了拍腰间的宝剑:“他敢!”
“既然提督有取胜的信心,那为何不攻打武昌,占据湖广呢?”袁宗第感觉邓名的战略和他所知的完全不同,自古以来和敌人就没有什么生意好做,用武力威胁对方同意交易更离奇,既然武力占上风那就应该用来夺取土地。达成平衡后就各自种田,再次出现不平衡后就再次交战,边境也会再次变动。达成平衡——失去平衡——达成平衡,如此不断循环直到天下一统。
“我和袁将军的看法不同,如果夺取了大片的土地,我就需要用兵力去防守,从而失去主动权,就好比武昌,如果夺下不防守没有意义,如果防守我就会失去大量机动兵力,不能继续压迫保宁、重庆的清军,反而给了他们转守为攻的机会。为了保证我手里有一支能够威胁长江流域各处的军队,我宁可暂时放弃一些可能夺取到手的土地。而且从张长庚手中武力夺取武昌的话,我的盐固然能送进武昌,但无法送进湖南,乃至江西、河南、福建了,从现在的情况看,张长庚控制武昌,比我自己控制更有利。既然我有威胁武昌的实力,我就要向张长庚展示力量,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提督打算先兵后礼吗?”袁宗第若有所悟。
“是的,我曾经和一个人说过,如果我的目的是想开一扇窗户的话,最好的办法不是恳求反对者同意,而是扬言要把屋顶掀了,这样就不用商量了,他们会求着我开窗户,免得我掀屋顶。”
“若是这样的话,刘将军一定能帮到提督。”袁宗第告诉邓名,刘体纯吹嘘他在爆破技术上刚刚取得了重大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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