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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衙门后,文安之又把一封书信拿出来给邓名看,这是李定国的使者快马加鞭从昆明送来的。
“晋王要为你请爵。”文安之深深地看了邓名一眼。
之前李定国几次写信来奉节,向文安之询问邓名的身世,而文安之一概以不知道来搪塞。李定国是假黄钺的亲王,如此糊弄他让文安之感到良心不安,这次高邮湖大捷的消息传到昆明后,李定国再次遣人送来这封信。
如果邓名是宗室,那他不需要李定国为自己请爵,换言之,如果邓名有意和永历竞争天子的宝座,那他就不能同意李定国为自己请爵;但如果邓名不是宗室的话,李定国此举无疑展示了最大的善意。
“建昌的庆阳王,好像折辱了晋王的使者好几次。”文安之在邓名看信的时候,又不露痕迹地责备了他一句。
“是吗?”邓名虽然没有给过建昌这种暗示,但他也知道这笔帐肯定要算在自己头上。固然冯双礼等秦王、蜀王系的将领本来就和李定国有过节,不过由于邓名的关系,他们蔑视天子和朝廷的行为无疑也更加胆大:“是晋王说的吗?”
“晋王只字未提,”文安之叹口气。建昌的无礼和敌意,李定国不但没有对奉节说,还不许他的使者在文安之面前提起;但有一个晋王的使者在奉节吃饭的时候,几杯酒下肚,突然按捺不住大骂起建昌的人,这才让文安之听到消息:“晋王大概是怕我误会,认为他把此事放在心上了吧。”
“嗯。”邓名点点头,听文安之说清来龙去脉后,他更加坚定了去昆明一趟的决心:“末将听说晋王那里粮饷困难,我这次从江南带回了不少粮食,打算给建昌运五十万石去,其中一半是给晋王的,从建昌转运去昆明。
“如此甚好。”文安之也认为需要化解昆明和建昌的矛盾。现在建昌的几万西营兵都全神贯注地提防着昆明,用这么多军队提防李定国绝对是对军事资源的重大浪费,而且肯定还牵扯了李定国的不少精力:“晋王为你请爵的事,你打算如何回复晋王?”
过于一直是文安之帮邓名遮掩,但这次邓名表示不用奉节替他回信了:“末将会亲自押送粮草去昆明。”
“你要去昆明?”文安之闻言一愣,连连摆手道:“不妥,不妥,你还要防备重庆的李国英。”
“督师明鉴。”在邓名看来,若是想在成都和昆明之间建立信任,最好的办法就是与李定国进行面对面的会谈,不过邓名也知道文安之担心自己的安全:“当年固然是孙可望倡乱,但晋王、蜀王事先事后的对策也有值得商榷的地方。晋王对我们绝口不提建昌折辱他的使者,可见晋王也在反思当年的失误,末将相信晋王肯定不会像对待蜀王一样地对待末将;再说现在形势这么险恶,朝廷只在西南这一线剩下一点立锥之地,建昌和云南剑拔弩张对峙下去,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末将在建昌那里也有点面子,所以此事势在必行。”
经过文安之几次教导后,邓名已经很少说话如此直白了,不过今天这件事他没有时间组织语言,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了。
看了看周围的卫兵,虽然都是两人的心腹,但文安之还是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孙贼背叛朝廷,晋王奉旨讨贼,何过之有?而蜀王一事,多半晋王也有些难言的苦衷。不过邓名你既没有背叛朝廷,也不是蜀王,自然不需要担心这个。”
“是。”邓名躬身答道,他知道文安之已经同意了他的看法,不过仍在暗示他要万事小心。
“哦,对了。”文安之又想起一事,轻轻一拍脑袋:“你的兵练的很好,不妨带两千甲士,不,你带上三千甲士去昆明,晋王准会喜欢的。再说,晋王一定也很想见见这些在高邮湖杀贼的英豪。”
“是。”邓名再次恭敬地答道,脸上已经忍不住要笑起来。
……
在奉节休息数日后,邓名向文安之告别,带领军队返回成都,中途又在万县让牲口休息了一次。
明军驶出铜锣峡时,前锋大将是任堂少校,无论是袁宗第的情报还是川军的探马,都证明李国英全军都呆在重庆城中,这样清军的火炮根本无法对明军造成太大的威胁。如果明军船只靠着江面的东侧、南侧行驶,那更是不会受到丝毫的威胁。
上次和李国英交战时,任堂还没有带军队打过几仗,军事经验不多,而且几乎都是行军;不过受益于此后一系列的经历,任堂学到了很多东西,积累的的经验也不少;而这次出兵后,任堂一直参与决策,经常与邓名、穆谭和周开荒讨论军务,不但清楚作出每一个决定的幕后理由,还多次亲自带兵。
“为什么李国英不肯派出一支兵马渡过长江在这边修筑堡垒,配置火铳、火炮呢?”早在进入夔门的时候,任堂就向邓名断言李国英不会冒险渡江,现在他又和周围的军官讨论其中的利弊:“若你们在李国英的位置上,又会如何行动?”
有几个军官认为李国英的对策很妥当,上次李国英带着三万大军渡江攻打邓名,结果被打得只有三千五百人逃回重庆。现在虽然有清廷的大力支持,但李国英可能也就在重庆集中了一万多不到两万的兵马,自然不敢再渡江来讨打——万县的水师比嘉陵江水师强大,要是明军以重兵围攻李国英南岸的堡垒,他只能蹲在重庆城里看着。
而有两个军官则认为李国英错失了良机,他们若是在李国英的地位上,就会派出兵马渡江偷袭,哪怕不能伤到明军,也能给明军制造麻烦。至于小股清军可能遇到的困难,这两个军官都觉得能靠随机应变来解决,有一个人甚至认为,就是明军围攻渡江的小股部队也对重庆有利,这样就能牵制明军水师的航运力量,进一步拖累明军的长江航运。
任堂并没有评判他们意见的对错,只是把那两个主张偷袭的军官名字默默记在心里,给他们贴上一个倾向进攻的标签。大部分缺乏战斗经验的军官都更偏爱防御,虽然他们现在支持李国英守城的对策,但是不一定就属于稳健派,或许随着战斗经验越来越丰富,他们会变得越来越激进。
不过李国英不同,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宿将,川陕总督总是表现出明显的保守倾向。明军在夔门的讨论会上,任堂就指出,李国英有夸大敌人的反应速度和遇到的麻烦的倾向。比如上次与川军交战时,李国英在撤退的时候没有焚烧大营,显然是要尽可能地误导川军——其实,就是李国英焚烧了大营和物资,以当时任堂的军事能力也未必就能阻拦清军撤退。
现在重庆的部署也是这套路数,李国英丰富的战斗经验让他意识到任何行动都有大量的风险,在他想出安全的解决方法前,他宁可选择避免冒险。这种谨慎态度和周密的思考让李国英表现出了强大的防御能力,明军的各种进攻形式他都思考过了,因此也有了初步的应对方法。
而赵良栋和李国英不同,他有缩小困难的倾向,丰富的战斗经验在赵良栋身上起到的作用和李国英正好相反,不但没有让赵良栋变得更谨慎,反倒让他充满了克服所有难题的自信。上次与川军对垒时面对严峻的军事局面,赵良栋仍信心十足地发起反击,打算靠着丰富的战斗经验把明军逐个击破——我的兵练得更好,我的反应更快,所以即使大家都遇到意想不到的麻烦,也是我解决得更好、更快,结果还是我赢。
之前赵良栋已经奉命回陕西编练新兵去了,邓名他们都认为,若是赵良栋在重庆的话,很可能明清两军早已经打起来了——这对明军来说既是威胁也是机会,重庆的防御绝对不会像李国英主持得那样滴水不漏。
任堂的坐舰驶到重庆附近时,从重庆到铜锣峡的江面上已经满是明军的舰船。川陕总督被惊动,已经跑上城楼向着江面上眺望——这个阵势和明军驶出夔门时有些相似,但给重庆清军送去的肯定不是喜悦。
城楼上的胡文科等人已经吃惊地说不出话,受到了极大的震动。至于那些低级军官和士兵,更是看着江面发抖。总兵王明德和张勇的表现稍好,并没有像士兵那样颤抖不止,但脸上也都没有一丝血色。
顺治十五年吴三桂从重庆前往遵义,满清从两江抽调了大量船只,强行通过三峡向重庆运输粮秣,那时王明德见过苏松水师为两江运输船队护航的声势。但即使是全盛时期的苏松水师,也远远无法与今天从铜锣峡中开出来的川西水师相比。
谭诣叛变的时候,王明德和谭诣的联合水师追击袁宗第,水师追到铜锣峡时也就觉得足够远了,班师返回了。但现在明军的先锋都到了重庆城下,后面的舰队仍在源源不断地开来,就好像无穷无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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