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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李国英制定的正是他向朝廷报告的那个计划。本来他早在四月还有一个备份计划,要更雄心勃勃一些,那就是集中兵力打下万县,让奉节和成都之间的联系变得更困难。这个大气得多的计划是在李国英得知北京会给他派来汉八旗,并且造好了重庆的拦江大炮的炮胚之后萌生的——更多的援军和即将出炉的新锐兵器让川陕总督的底气壮了不少,他原本计划一旦大炮试验成功就大量仿制,然后封锁江面,用少量部队配合阻拦成都快速来援的部队;然后放出清军的嘉陵江水师配合主力拿下万县。
现在制造大炮的办法是首先用蜡做一个炮胚,然后在蜡炮的外围用泥土做模具,再加热熔掉蜡胚,等泥模阴干后浇入铜汁,就可获得铜炮。李国英的超级大炮自然也不例外,只可惜等比例放大的第一门八千斤重炮第一次试射就炸膛了。除了这门以外,其他用泥坯浇铸出来的大炮也无一例外地成为了废品。
经过研讨,老师傅们一致认定不能等比例放大,而是要把炮壁铸得更厚实一些。为了保证口径足够大,李国英只好继续增加大炮的重量。为了保险起见,制造蜡胚的时候老师傅们也尽可能地加厚外壁。新的泥胚现在才阴干了一个多月,估计要到七月底才能进行浇铸。就算这次样炮过关,李国英也来不及铸造更大口径的火炮了。既然做不到封锁江面,李国英雄心勃勃的总攻万县的计划自然也宣告流产。
现在李国英能做的依旧是每天坐在重庆城头,数着过往的明军船只数量。他希望到今年年底的时候,能够给川西明军的航运找点麻烦。
“四万披甲,十万无甲和民夫,总共十几万大军就是去万县袁宗第那里割点粮食!”孙思克觉得李国英的战略实在是太保守了。
“有粮食割就不错了,总比十几万大军都坐在城头上数数强。”李国英觉得朝廷完全是多此一举,不过既然钱粮都已经花了,那进行实战演练总比无所事事强得多。
……
此时在昆明,邓名没有等来皇帝的任命,却得知缅甸境内发生了政变。缅甸的王弟莽白谋杀了其兄莽达,篡夺了缅甸的王位。
“这件事可能对皇上有什么影响?”听闻此事后,邓名马上去找李定国,见到晋王后直截了当地问道:“皇上会遇到什么风险么?”
在南明风雨飘摇的现在,任何变故造成危害的可能性都远远超过带来益处的可能性,因此邓名也不愿意永历出事,即使是一个逃亡的皇帝,万一身死,都可能给天下的人心带来新的打击。
“皇上不会有事的。”李定国接到报告后也大吃一惊,不过这是缅甸的内务事,按说不会对永历、内阁和御林军有什么危害,只要天子不头脑发涨地尝试干涉——根据李定国的了解,当今天子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莽白弑兄篡位,肯定会要求圣上认可,但圣上怎么可能认可这种忤逆纲常的恶行?”李定国觉得,缅甸现在名义上还是明朝的藩属,按说宗主国应该讨伐叛逆,保护莽达的后人登上王位。不过李定国估计永历即没有胆子也没有力量进行干涉。如果缅甸的新王要求流亡的明廷为篡位者正名的话,无论永历如何应对都会有麻烦:“若是元辅能说服圣上回来那就好了。”
“如果圣上不承认莽达的王位呢?”邓名对前世永历是如何被害的并不十分清楚,也不知道缅甸政变一事,只大约记得是缅甸把永历父子交给了吴三桂;现在云南还在明军手中,吴三桂也远在贵阳,邓名一直认为永历不会有什么大危险,没想到居然又起了这样的风波。
“或许,”李定国低声说道:“或许元辅已经劝说圣上承认莽白为缅甸国王了吧,这样对圣上也是有益的,只是……只是……”李定国没有把话说完,他内心希望永历表现出天子的原则,但想想自己当年也做过贼,似乎没法把“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这种话说得理直气壮:“不管怎么样,有滇川的几十万将士,莽白也不敢对圣上无礼。”
“但愿如此。”邓名轻轻地叹了一声。
……
缅甸,大明天子行营。
莽白的使者怒气冲冲地走了。篡位成功后,莽白在都城接受了缅甸文武的祝贺,但大明天子却没有来道贺,甚至没有派遣贺使。气恨之下,莽白就派人来责备永历,声称他没有尽到客人的礼仪。而永历给使者的解释就是,逃亡缅甸两年多了,他手中的钱财已经花得差不多了,所以无法置备出一份像样的贺礼来。
从来都沉浸于赌博的内阁和御林军将军们,今天居然都放弃了赌局,一起跑来陛见,见缅甸的使者怒不可遏地拂袖而去后,首辅马吉翔和他的阁老女婿杨在的脸都吓白了,两人和其他阁老一起跪在永历面前,恳求皇帝去祝贺莽白的胜利。
“朕流亡藩属,称得上可悲了,但朕终究还是中国之主,岂能去给一个藩王道贺?”永历的脸色显得十分平静,但语气却冷得可怕:“你们愿意去尽管去,但不能以朕的使者的名义去。”
“圣上,三思啊。”阁老们齐声高呼。
“朕意已决,你们还是打牌去吧。”永历说完后,就向后走去,离开了他的臣子们。
等回到后面,永历的太子走到天子身边,小声说道:“父皇,莽白人面兽心,若是不趁他的心意,恐怕会有不测。”
“吾岂有不知?”在儿子面前,永历不再掩饰,苦笑了一声。
“而且莽达之前对父皇也相当无礼。”太子又说了一句。永历逃亡入缅甸后,莽达见大明天子胆怯,阁老醉生梦死,对他们十分地看不起,找各种借口拒绝来拜见宗主国的皇帝。
“莽达对吾确实不怎么样,但他没有对不起他的弟弟,他终究还是莽白的哥哥,是缅甸之王。”永历摇摇头:“不论君臣之份,光是谋杀亲兄,这就是畜类一般了。吾怎么能去道贺?吾怎么可以派人去道贺?”
见儿子脸色发白,显然内心十分恐惧,永历放缓了口气:“吾不能振兴祖业,内不能安众臣,外不能御强虏,抛下将士逃亡藩属,将来恐怕没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算是把太祖、成祖的脸都丢尽了;可吾依旧是大明天子,是中国的皇帝,如果吾为了苟且偷生,就去给一个杀害亲兄的禽兽道贺,厚颜无耻地为他的恶行叫好,那朕就不止是丢天家的颜面了。会让天下万邦,都讥笑中国之君的无耻——朕是个懦夫,但不是无耻之徒!”
“父皇。”太子大骇,跪倒在永历面前。
当年有人劝说永历把太子送去四川,但皇后舍不得儿子,所以永历心一软就把他也带到了缅甸。看到太子文弱的样子,永历心里也是黯然神伤:儿子和他一样,虽然聪明但却缺少武勇,怎么看都不像是汉光武那样的中兴之主。
“吾已经把祖先的脸丢尽了,不能把你和子孙们的脸也丢光。”永历摆了摆手:“下去吧,这事不必再说了。”
太子畏畏缩缩地站起身来,犹豫着又问道:“晋王为邓名请爵一事,父皇为何一定要留中?”
接到李定国的奏章后,内阁都纷纷叫好,认为给邓名一个郡王的身份,再追封他的祖上三代,就可以消除、至少是暂时消除邓名对皇位的威胁,所以极力建议永历立刻下旨赐爵。但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永历却把奏章留中不发,毫无给邓名一个郡王的意思。
“给不给邓名爵位,现在还急不得。”永历把他的打算透露给了太子:“不过无本职、无品衔,终究还是有点太说不过去了。好吧,朕这就让人拟旨,给邓名一个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吧,嗯,再给一个国公,但是不追封三代!”
“父皇,这是为何?”太子彻底糊涂了,他听阁老们说过,只有给邓名定下一个外姓王的身份,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如果现在云南的文武都唯朕之命是从,当然这样办最好。但现在朕还在缅甸,说邓名不是宗室,未必是件好事。”虽然知道自己呆在境外不归不太好,但永历却怎么也鼓不起返回昆明的勇气。贵州的吴三桂拥有压倒性的兵力优势,要是清军再次打过来,而缅甸不允许永历第二次入境怎么办?
“这有什么关系?”太子还是没听懂皇帝的意思。
“为何汉献帝一次次地下诏书让臣子讨伐曹操,但始终能平安无事?为何曹操逝后,汉献帝差点就把大权收回来了?”永历冷冷地问道:“为何其他各代废帝的下场都是惨不忍睹,唯独汉献帝能逍遥快活,曹丕还能容忍他使用天子旌旗,见诏不拜?”
“为何?”太子被问得张口结舌,晕乎乎地反问他父皇道。
“因为汉献帝在外面有个刘皇叔!如果李定国有一天想做曹操,他肯定不愿意朕有个带兵的皇侄在外边的,那样他就要小心落得和王莽一样下场。”永历大声说道,见儿子还是呆呆地没有反应过来,永历又喝了一声:“你好好想,汉献帝为何要认个皇叔?想不明白就接着想,直到想通了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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