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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有没有一种感觉?”轮到邓名在后排休息时,他对身边的军官和骑兵们笑道:“我们好像正拼命地在舞台上表演,周围都是给我们热情喊好的观众。”
一百多个明军骑兵位于上万大军之前,就好像戏台上的一个独唱老生,周围全是黑压压的看客。而缅军的火铳也类似票友们的喝彩声,随着明军每一次卖力的表演,就会轰然大作一次。
“左都督说得不错。”骑兵们哄笑起来。便是身经百战的骑士,当周围有百倍于己的敌人环伺,也难免有些紧张。与直截了当地冲上去相比,对强敌进行反复的佯攻更加考验战士的勇气,邓名开了这句玩笑后,他自己的心情也为之放松了一些。
“我们再翻几个筋斗,缅人就该看腻了吧?”张易乾也爽朗地大笑起来。对他这个老军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看到部队的传统能够流传下去更有意义了,张易乾的战友纷纷留在成都新开办的军校里担任教官,一批批新的三堵墙骑士被培训出来,披上了和张易乾他们同样的战袍,举着同样的战旗作战,同仇敌忾地并肩对付每一个敢于污蔑他们的军旗为麻将牌的家伙。
再过一些年,张易乾和其余的老一辈三堵墙骑士也会去军校任教,把他们的经验传授给年轻人——唐太宗的玄甲骑是个例外,而其他皇帝的近卫军到底叫什么名子无人知晓,即使是汉、宋、明的三位开国皇帝的近卫军到底怎么称呼,就连川军见多识广的统帅也回答不出这个问题来;但三堵墙的老一代骑士们都知道,他们这支队伍的名子会被人们记住,并不是玄甲骑那种简称,而是有具体的名子,包括他们的军旗都会一代代被后人继承下去。左都督甚至提到过,所有参加过这支部队的人,他们的姓名都会被记载下来,保存在军队的战史档案中——为一支军队建立历史档案,单是想一想就让人赶到激动。以往这是专属于进士的待遇,张易乾好像听说过,每三年一次的殿试后,朝廷才会用石碑把获得功名的人的姓名和籍贯记录下来。
明军又进行了几次折返跑,对面缅兵的火铳声再次稀落了下去,无论他们的军官如何催促,缅兵都不可能保证刚才的装填效率了,有很多人在高度紧张的时候搞错了装填程序,比如先给枪管里塞进了子弹,然后才开始填药,这导致火铳无法正常击发。
“看来观众们是看腻了,我们已经听不见喊好声了。”这次邓名率队跑到了缅军百米外然后才折返回来,他没有下令第二排发起佯攻,而是开始布置真正的突击任务:“他们要看看我们的真功夫,不愿意总看装模作样的花拳绣腿了。”
“知道了!”
“一定让缅人满意!”
明军官兵纷纷高喊起来。
刚才那次佯攻的时候,缅人的火力显得稀稀拉拉。明军士兵也对反复的折返跑赶到厌倦了,不愿意继续消耗坐骑的体力。在最后的几次佯攻中,明军士兵有些人连装腔作势的呐喊声都喊得有气无力。
“排成双列,全体冲锋!”
下达完命令后,邓名就再次回到了前排正中的位置。当喇叭响起后,明军开始全力提速。
对面的枪口还冒出一股股余焰,缅甸士兵依旧在向明军开火,不过他们的射击毫无威力。邓名的坐骑转眼间就带着他跑到了距离缅兵百米的位置,他放下靠在肩膀上的马刀,把它笔直地指向敌军。
几乎在同一时刻,所有的前排明军骑兵都放下了他们的马刀,同时纷纷发出大喝声,在下一呼吸之间,他们就会与缅军刀剑相交。
“火药不多了……”这次明军冲过来的时候,扁牙简的军官和亲卫们已经能够面不变色地看着明军冲锋了,他们脸上原本的恐惧之色渐渐被忧虑替代。一个缅甸军官一面注视着明军又一次的突击,一面忧心忡忡地说着——火药很快就会耗尽,那时又该如何逼退这些凶悍的敌骑呢?
在扁牙简的左面,已经听不到中军方向的火铳声了,很可能中军已经彻底停止了抵抗,正在四下奔逃。如果不赶紧找到好办法挡住正面的明军的反复冲锋,那等侧面的明军骑兵包抄过来之后又该怎么办?这个缅甸军官生出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先把大象派去左面,挡住那些冲垮了中军的明军骑兵,然后趁着火铳手尚能压制正面敌军的时候,让主力部队后退拉出距离——等火铳手火药耗尽的时候,再派一些大象顶上去,那样最多就是损失一些来不及撤下的火铳兵。
……
“你们也有拔匕首应战的勇气吗?”邓名盯着正前方对着自己的那个缅甸火铳兵,对方好像已经完成了装填,从枪膛里抽出用来压实弹药的通条,正在给引火池撒药粉。根据邓名对火铳装填程序的了解,等到他确认引火池安全后,下一步就是把火绳挂上枪机,接下去放平枪口向前瞄准,然后射击。
留给缅兵的时间还有大约两、三秒,一个熟练的火铳手应该来得及完成这最后几步,在邓名把马刀挥向他的脑袋时朝着邓名的眉心正中开一枪。不管打没打中目标,接下来肯定没有再装填的时间了。根据川西火铳兵的传统,这时他们就会拔出匕首自卫——这是一个让邓名深恶痛绝的习惯,他认为这个时候火铳手毫无疑问应该寻求后排甲兵的保护。
同样位于前排的张易乾也面对这样一个基本完成装填的缅甸火铳兵,当明军的骑兵墙冲过去的时候,这个缅甸士兵已经往枪机上挂火绳。
“可能来不及了。”张易乾犹豫着是否进一步提速,因为要保持统一的队形,所以明军都没有把马速加到最快,而是注意不要和两侧的同伴拉开太大的距离。
在缅甸士兵挂好火绳,开始平放向前瞄准的时候,张易乾忍不住就要加速冲过去,拼一个时间差——虽然不是最快,但现在马的速度也是相当高了,即使张易乾进一步加速,也未必能够抢在对方放平枪口前杀到,不过机会稍微大一些——运气最坏的骑兵就是在火铳兵刚刚放平枪口的一刹那杀到近前。
不过一年多以来不计其数的队列训练让张易乾没能在第一时间下定加速的决心,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张易乾就没有加速的机会了,对方已经举起了装填好、也做好引火准备的火铳,在下一次眨眼之前,缅甸士兵就能让枪管与地面平行,然后向张易乾开火——目标已经近得不需要瞄准,不可能打偏了。
砰!
一股硝烟腾起,向着苍穹喷去,在把枪管放下前,张易乾一直盯着的那个敌人不知不觉地扣动了扳机。这个敌兵的动作就像是在梦游一般,在扣动扳机后继续放平枪口,直到把它指向张易乾,保持这个姿态足足有一秒,又徒劳地扣动了一次扳机,然后大梦初醒般地扔下了火铳,转身向背后的军阵中挤去。
此时在邓名的对面,他看到那个即将装填完毕的敌兵突然楞住了,夹着火绳的手指一动不动地搁在枪机上。然后突然把装填了一半的火铳朝天一扔,把后背和后脑勺露出留给邓名。
“他甚至没有把火铳向我脸上掷过来……”邓名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被对方扔出来的火铳击中了,从半空落下的火铳差点砸在邓名的头盔上,他微微一偏头,那根火铳撞在他的肩甲上,向地面翻滚而落。
在扁牙简的身边,那个担忧火药即将耗尽的军官话刚说了一半,就大张着嘴巴停止了发声,舌头还吐在外面忘记了收回去。
整排的明军骑兵从淡淡的硝烟白雾中突然现身,就像是一堵城墙全速撞了过来。看到密不透风的明军骑兵墙已经扑到了眼前,那些正在装填的火铳手全都停止了手里的工作;个别已经装填好的火铳手,大部分二话不说扔下武器就后退,剩下的差不多也都放了空枪,然后一起后退。
前方整整三、四排的士兵,看到明骑兵冲到眼前时,整齐地集体转身,就好像有一群看不见的隐身人,附在这些士兵的耳边轻语,给他们同时下达了命令一般。
“小心!”
仓促转身的缅甸士兵互相推搡,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一刻被同伴绊倒,跌倒在地,压在别人的身上,然后绊倒了更多全副武装的战友,再被他们重重地压向地面。
一个眼疾手快的军官扑向扁牙简,抱着统帅一骨碌滚向旗杆旁的一辆战车下。趴下后扁牙简还感到一阵阵天旋地转,好像仍然在不停地滚动。他的头顶上响起呼啸之声,两个明军骑士先后从他头顶的车上跃过。
过了片刻,扁牙简才回过神来,推了那个舍身保护他的军官一把,发现那个人露在外面的大腿被踩断,人已经昏死了过去。
扁牙简从车底下挣扎着坐起,他的旗杆已经折倒在地,四面八方都是痛苦的呻吟和惊惶的呼声,被躲避的缅兵踩死踏伤的人要比被明军践踏的要多得多。
“他们又来了!”
扁牙简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尖叫,一个缅甸士兵指着远处的明军骑兵墙,他们已经完成了调头整队,又开始向这个方向加速。
周围的人群轰地发出一阵炸响,士兵都争先恐后地向他们认为好像更安全的侧面逃去,被绊倒的士兵手足并用,在同伴的咒骂和尖叫声中继续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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