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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守素渡江的消息传回李来亨处时,让夔东军的统帅皱起了眉毛,他没有对党守素的使者说什么,但在报信人走后忍不住发牢骚道:“不是说了要压迫虏丑退兵么?都说好了的事,怎么一上战场就变卦了。”
本来让袁宗第去跟着党守素,就是让稳健派去看住激进派,发现清军的破绽后,党守素立刻就要发起攻击,但袁宗第不愿意冒进。拖了一整天没有看到清军派出援军后,党守素实在按耐不住,不等袁宗第协同就自行发起了攻势。直到党守素拿下嘉陵江旁的清军营寨后,袁宗第也没有渡江。
可是长江对岸的刘体纯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夜色中见到燃起火光又听到喊杀声,知道有明军渡江。事发突然,刘体纯搞不懂怎么袁宗第突然渡江了,他关心老战友,急忙让贺珍掩护后路,带着本部越过长江去与进攻部队汇合。长江上有明军的不少船只,刘体纯渡江十分迅速,过了江才发现只是党守素一部,袁宗第和王光兴都没有跟过来。
刘体纯和党守素的渡江部队加起来也就是一万人出头,紧急审问俘虏后,得知重庆城内的实力还很强,刘体纯生怕清军倾巢出动进行反击,就忙乎了一整夜部署防御。但第二天重庆毫无动静,看到江边还有个清军的小营盘,他们也就顺手拿下。
缴获了清军营地里的辎重后,党守素显得十分得意:“我早就说过鞑子不堪一击,没错吧。”
被抓到的山西绿营兵都说自己的长官自打出城就对甘陕绿营骂不绝口,说他们畏敌如虎,个个都是懦夫。一开始党守素也是将信将疑,但一个白天过去,他基本相信了这种说法:渡江的明军实力远不如重庆守军,明军立足未稳,又卡断了清军的退路和粮道,但这样清军都鼓不起出城逆袭的勇气来。
昨夜党守素渡江偷袭时也很清楚自己是在冒险,如果战况不利,他就会迅速退回另一岸;和刘体纯部署防守的时候,他们二人还约好,若是清军攻势猛烈,而友军驰援不够及时的话,他们依旧要退守滩头阵地,固守待援。但现在党守素不再这么想了,他把清军营地里的食物搬出来让将士们大吃一顿后,就建议刘体纯并肩向重庆进军。
“确实是一群败军之将,已经肝胆俱裂。”刘体纯也感到自己似乎有些高看了清军的实力。想想党守素说得也有道理,重庆这段日子屡战屡败,儿子来信里说,连王明德这样的大将都被释放三次了——如果这次又抓到王明德,刘体纯恐怕都没有多少杀他的心思了。
不过两人手中的兵力只相当于夔东联军的四分之一,而且还没有完全渡江,刘体纯觉得以这么少的兵力向重庆进军还是太冒失了。在党守素向李来亨报捷的同时,刘体纯就让手下去通知袁宗第和贺珍,要他们放弃原计划,渡江来和自己会师合营。
刘体纯刚刚派出使者,袁宗第的信使也渡过嘉陵江来见二将。若是清军出城反击,袁宗第建议他们让开一条通道,依旧执行之前军事会议上的围三阙一的计划。
“李国英要是有这副胆子就好了。”党守素哼了一声:“要是他敢出城,围三阙一当然好,可现在他就缩在重庆城中等死。”
见到刘体纯的使者后,贺珍很快就带兵渡江来与刘体纯、党守素联营,而袁宗第仍在迟疑。又过了一天,刘体纯等三人开始向重庆城墙逼近,而王光兴也派人来询问是否需要他渡江向朝天门发起进攻,以牵制重庆的兵力。
这时李来亨左右为难,虽然党守素没有完全按照计划来办,但明明对方营地空虚,既然对方有破绽,那去打一下也不能说不对。刘体纯见到战事爆发,急忙渡江驰援更是没错。反过来说,袁宗第严格按照事先的计划,用兵持重更是没有说不过去的地方。双方现在把笔墨官司打到李来亨这里,让他这个统帅评判,李来亨觉得他责备哪一方都没有充足的理由。
渡江三将和袁宗第争执的同时,他们向重庆进军的脚步可没有停下来。得知明军已经从西面逼近重庆城墙后,李来亨就觉得有必要修改计划了。
“刘将军、党将军把俘虏送来,我亲自问过了,重庆城内的鞑丑确实已经胆小,既然和我们事先想得完全不一样,那改动一下原计划也是应该的嘛。”李来亨把袁宗第的手下叫来,和颜悦色地让他带话回去:“我们本来的计划是让王将军继续留在朝天门对岸,牵制一部分守敌,不过现在我想可以让王将军一起渡江,让袁将军接替王将军的防区,不知道袁将军觉得如何?”
赶回来的使者复述了李来亨的话后,袁宗第长叹一声,对左右说道:“党守素一直嚷嚷说围三阙一不会成功,还拿上次本公和邓提督围攻重庆失利来当理由;可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李国英孤立无援,再没有援兵能来给他解围,只要我们有耐心,他肯定会撤兵。不过现在大家都过江去了,我又怎么能把他们拉回来?”
袁宗第再次让使者去回复李来亨,告诉对方自己会择期渡江,与大家一起兵临重庆城下。不过他交代使者,万万不可把他的牢骚流露给李来亨听。
使者走后,袁宗第就让手下做渡江的准备。他把主力营的心腹们叫来。忠县一战后,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变得更加可观,袁宗第也吸取教训把这个营时刻留在手边:“你们知道本公是不主张渡江,不愿把李国英一伙儿逼入不得不拼命的绝境的。可刘将军是我的兄弟,多年来一直喊本公大哥的;李虎帅是这次的统帅,又是本公的后辈;他们都在重庆城边拼命,本公不能不上。”
当初决定把王光兴留在朝天门对岸牵制,就是因为他和闯营的关系比较疏远,如果袁宗第和他换位置,那隐隐地就好像不把王光兴看做夔东军的自己人了。解释完毕,袁宗第也带着兵马渡过嘉陵江,他渡江后,看到李来亨也正指挥着兵马横渡长江。
五万多明军,转眼间就有四万多人出现在重庆半岛的西端,把重庆半岛通向保宁方向的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重庆城内的清军看到这一幕后,无不面色凝重。他们的甲兵只有明军的一半,道路如此狭窄,想从厚实的明军阵地中杀出一条血路无疑是千难万难;重庆又没有能和明军抗衡的水师,想从水路突围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前几天刘体纯刚刚渡江时,就有不少人心急火燎地要求发起反击,但李国英拖拖拉拉,甘陕绿营也东拉西扯,导致错失了反击的最好时机,现在重庆已经变成死地。
今天被李国英召集来时,不少将领心里还满是牢骚,对李国英的反应迟钝恨恨不已。不过在他们把这些不满统统爆发出来之前,川陕总督就坦承道:“我是故意只让一千绿营兵出城去设营的,就是想吸引夔东贼渡江偷袭,我知道他们得手以后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地退回去;而这两天我又拖延时间,不同意出城逆袭,也是因为我根本不想退兵,我就盼着夔东贼早点把退路堵上。”
看到甘陕绿营的将领个个都一脸平静,满汉八旗和山西绿营的人马上就意识到这帮人都是同谋。
不少人看向李国英的目光里快要喷出火来了,孙思克大声质问道:“总督大人为何要欺众?”
“全城官兵都应该明白,如果城破了谁也别想活命。”李国英语气从容:“兵法有言:死地则战,现在重庆就是死地了。”
“为何总督大人不和我们明言?”孙思克虽然明白李国英的想法,但仍对他瞒着自己极其不满。
“本总督确实是欺众了,”李国英站起来,向那些愤怒的部下抱拳道:“这确实是本官的不是。”
没有一个人出声,孙思克等人都挺直腰杆,生生地受了李国英这一礼,继续紧紧盯着对方的面容。
“本官不得不出此下策,是因为诸位信不过本官。我之所以没有瞒他们,”李国英指了指王明德等人:“就是因为他们信得过本官。”
“我们怎么信不过总督大人了?”孙思克忍无可忍地大叫起来。
“你们信不过本官可以打赢这一仗,”李国英平静地答道:“难道不是吗?”
这声反问让孙思克等人都无话可说了。但李国英还在继续:“现在本官直言相告,不再欺瞒诸位了,也希望诸位能够投桃报李,相信本官一次,相信本官能打赢这一仗。”
李国英把自己的想法宣布出来,因为他现在已经不再担心孙思克他们知道自己的用意了,但却担心他们怀疑自己的判断力,不能充满信心地执行自己的每一条指示。
孙思克苦笑了一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山西籍将领和旗人们,他们一个个都像斗败的公鸡垂下头来,孙思克对李国英说道:“末将的性命就交在总督大人手里了,只盼总督大人以后不要再瞒着末将。”
“就交给本官吧,”李国英点点头:“本官定当与你们推心置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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