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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名刚才说的都是实话,虽然时间不长,但依靠对翡翠生意的垄断和川陕官场上的人脉,目前他已经是珠宝业首屈一指的大亨,而且还在长江流域开拓新的市场。连满清朝廷太皇太后寿诞,邓名都是贺礼的提供商之一,他还真看不上潍县这些财主们的几两银子。
“只要我的战无不胜的名气不受损害,潍县或者其他县城,甚至莱州府的府城是谁打下来的我根本不在乎。反正我暂时不打算从这里抽税,也不打算投入军费,所以谁占领府城对我无所谓,只要不是清廷的旗号就可以。”邓名把自己的底线展示给夏捷等人,这些地方上的缙绅都大为震惊,陷入了沉默。
邓名公开表示他绝对不会费力不讨好地去控制义军,去帮着缙绅清洗山贼、整肃军队,不过出于善意,他愿意给这些缙绅指出一条道路,那就是由缙绅们来负责军队的军饷和粮草,从而取得对军队的控制权和发言权。
让缙绅养活起义军其实没什么难的,而且邓名还同意按照缙绅的要求进行甄别,把那些缙绅们看不上的人,或是不愿意服从出资人规矩的人从军队里筛出去——准确地说,这件事也得缙绅自己来办,邓名不会出面唱白脸,他只会保持善意和中立——不过这就够了,缙绅的力量和江湖好汉们本来就不在一个水平上,没有邓名拉偏手,绿林好汉不可能是大地主集团的对手,更不用说邓名还会倾向缙绅的一边。
难题在于缙绅不敢明目张胆地养军队。平时插手地方军队以帮助自己走私,或是行一些方便,这是缙绅们一直在做的事情。不过公开掏腰包豢养军队,显然超过了官府能够容忍的底线。一旦帮助邓名养兵,那就等于彻底站在了明军一方,属于要被清廷追究的同谋犯。
“实际上没有那么可怕,即使是北京对于士人也是优容的。上次延平郡王攻入长江后,四府十余县反正,事后也没有见到追究谁。不过这不是我的问题,这还是你们的问题。”邓名见大伙儿都很犹豫,也没有强求:“我仁至义尽了,给了你们保全潍县的机会,可是你们瞻前顾后,不肯救助父老。”
“国公,话可不能这么讲。”马上就有人忍不住提抗议了。
这时潍县的缙绅领袖夏举人再次站出来,拦住几个忙着诉苦的人,狠了狠心问道:“不知道国公会派多少大军来山东?”
夏举人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白,只要邓名决心与清廷争夺山东,全力支援山东起义军的战斗,那么组织团练支持明军固然有极大的风险,但也不失为一种回报极高的赌博。如果明军击败清军占领了山东,今天帮助邓名组建团练的就都是有功之臣。
夏捷的话让不少人都收起了抗议的心思,在场的缙绅都意识到这确实是一个报效保国公、在明清两边下注的好机会。眼前这位保国公年纪轻轻就已经威震天下,谁敢说他不会带着明军卷土重来,成为中国的主人呢?
“暂时我不会派遣太多的军队来山东。”邓名一句话就打消了他们的希望。撒谎骗这些缙绅不是不可以,但终究有被戳穿的一天,到时候对邓名的信用会有很坏的影响;而且之前的效果也值得怀疑。邓名计划在全胶东推广一套体系,把更多的缙绅组织起来,到时候肯定有很多人天天打听明军的援兵什么时候到,如果总也没有明军来,就会有人猜到邓名是开空头支票。
“现在我的战略重心是在江南,开辟山东战场的唯一目的就是吸引清廷在运河上的兵力,让我更有把握确定运河会战的胜利。”对于夏捷这些人,邓名也无须隐瞒自己的真实目的,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让山东总督衙门立刻知道自己的意图;就算他们去通风报信了,祖泽溥也未必信;就算济南深信不疑,也未必敢上报给北京来昭显自己的无能:“所以我不会派援兵来,如果清军主力来了,我还会从海上撤退。”
几张刚刚露出热情的面孔顿时都黯淡了下去。邓名保证可以满足合作者的要求,如果他们要求和明军一起离开,邓名会给他们安排船舱。不过缙绅可不是绿林好汉,他们在本地有产业、有家族,有大批的不动产,要是丢下这一切的话,那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清军来了之后,我不反对你们接受招安。”邓名对那些失望的面孔视若无睹,不慌不忙地说出了自己最后的安排:“我再重申一遍,因为我不给义军提供钱粮,所以我不干涉他们洗城还是不洗城;如果他们洗劫了你们的庄园,说实话我也只会打个哈哈,说声‘这样不太好啊,你们不该为难有头有脸的人’,我不会比这个做的更多!同样,因为我不给你们钱粮,不向你们提供保护,所以我不要求你们抵抗北京的大军,不介意你们是否接受北京的招安。”
这不是今天第一次全场陷入集体沉默了,但这绝对是最长的一次。夏捷等人终于确信,他们是无论如何也跟不上保国公的思路的。
“你们出钱养的军队,当然是你们说了算。我这个人一向主张公平买卖,我帮助你们取得向军队提供粮饷并任命军官的权利,你们在我还在山东的时候支持我,打明军的旗号;等到我无法保护你们的安全后,我不强求你们继续打明军的旗号,也不一定会为你们与清廷血战到底而派来援兵——有可能派,但也可能因为其他战场吃紧而不派。如果你们这些出钱养兵的人一起达成决议,要求我离开山东以方便你们向清廷投降的话,我也会满足你们的要求。简单说来,只要是正大光明的提出要求,我们就始终是朋友,只要你们投降前和我说一声,我也会配合;如果我不打算撤退,或是下次再来的时候,我也会理解你们作为清军与我交战的苦衷。”
不过邓名还指出,如果缙绅们向北京投降后,清廷要求他们解散军队的话,那就不是邓名能干涉的了。邓名并没有要求缙绅们立刻做出决定,而是留给他们一些商议的时间。
保国公离开现场后,不少人都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刚才保国公说得很明白,他不会保证潍县的安全,甚至也不会阻止义军下乡攻打缙绅的庄园。如果有人为此指责保国公的话,他还会声称是缙绅自己放弃了保卫父老和自己财产的机会。
对于少量的山贼,缙绅聚集佃户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若是义军连县城都能攻破,那庄园幸免的可能性不大。要想对抗这样规模的敌人,就需要缙绅联合起来组建大规模的团练来抗衡。不过组建这样的团练,势必要打出支持北京的旗号,那邓名不能坐视不管,恐怕还没有组建起来,就会遭到邓名先发制人的打击;缙绅之间多半也不会心齐,多数人恐怕也会采取赛跑的模式,争先恐后给义军送粮,希望他们去抢自己的邻居——正是因为已经习惯于匍匐在皇权下,所以缙绅这个强大的阶层从来没有表现出和他们所拥有的实力相称的影响力。
邓名的提议起码可以度过眼前的危机,花钱把这些可能洗劫缙绅的义军养起来,把那些养不熟的家伙剔除出去——既然被排除出了与明军合作的队伍,那些江洋大盗要是想组成新的团队,就得打出支持北京的旗号——轮到他们去享用邓名先发制人的打击了。
当眼前的危机解除后,清廷大军开来,明军撤退,缙绅可以用手里的胶东地盘和团练队伍作条件,和清廷讨价还价换取宽大处理,而且还不必担心邓名的愤怒。邓名一贯信用不错,就算这次他另有打算,将来企图食言,缙绅手里有团练也能掌握自己命运,起码能逼邓名派援兵来,总比任人鱼肉要强。
中午邓名打断了缙绅们的会议,请他们去吃饭。
饭后,邓名邀请缙绅参观了高云轩、邢至圣和吴月儿指挥的义军军队。这些部队都是以于七的会党为主力,没有什么祸害百姓的劣迹,也受到他们师门的影响,对招安心存幻想,所以较为重视和父老的关系。
高云轩的这支队伍得到了明军教官的指导,也得到了一些物资支援,他们表演了爆破城墙,把前后几层类似坞堡的墙壁炸上了天。这个爆破目标有点类似庄园的防御设施,看到如此不堪一击,夏举人和他朋友们的脸都变得惨白。
“只要再有几天,我们就能把所有的山东义军都训炼到这种水平。”邓名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缙绅们的反应,到时候江洋大盗们或许依旧攻不下县城,不过他们很可能想拿缙绅们的坞堡练练手。
“以往的历次招安,官府都常常食言。”终于有人吐出了最后的顾虑。刚才在会上还有人嚷嚷,称他们潍县的这些小缙绅缺乏与山东总督沟通的渠道:“祖泽,嗯,祖总督,不,还是祖泽溥吧,他手下可能会有人贪功,不告诉祖泽溥我们想被招安,好来洗劫我们的庄子。”
“祖总督,还是叫祖总督吧,我这个人一向对称谓很不看重。”邓名开始排解这些缙绅最后的顾虑:“我已经消灭了祖总督最精锐的部队,而且我还提供多种有偿服务,只要你们付钱,我可以提供更多的教官,也可以卖给你们盔甲和武器,包括军用的弩机和火铳。只要你们肯下功夫,打遍胶东无敌手,那祖总督就一定得招安你们,而且还要保举你们为官,改编你们的军队为官兵,也就是由北京掏钱来养你们的军队,还得同意你们的子弟继续在里面当军官。”
“如果你们时间来不及,做不到打遍胶东无敌手的地步,我也可以帮你们转达想被招安的意思。放心,我写的信祖总督一定会看的,有我在,就不会让祖总督受到手下的蒙蔽。”邓名觉得多半不至于到这一步,只要能把缙绅组织起来,不要在山东总督衙门面前玩赛跑,缙绅绝对有压制对方的实力,就好像东南督抚和邓名的关系一样:“即使你们是清军了,我依旧可以提供有偿服务,你们可以练出一支精兵,让祖泽溥和以后的历任山东总督都没有逼反你们的胆子——为什么于七会被逼反?为什么清廷不肯招安他?就是因为他的刀子不够硬,你们不想学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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