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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春寒料峭,早春的风吹在人的脸上,已如孩儿的手,虽寒凉,却柔棉轻软。天气也变长了些许,朱福每日早起,都能瞧得见东方一片冉冉升起的红霞,以及偶尔闻见几声虫鸣鸟叫。
河里的冰都融化了,每每早晨都有那少妇结伴去河边浣洗衣物,清脆如铜铃般的笑声,伴着一阵阵早点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延绵不绝......这新的一日,算是已经开始了。
伸了个懒腰,朱福在小木板床上轻轻翻了个身,然后就压在了一个柔软的小身板上,朱福顺手抱着那块柔软,贪着春日的好觉,还想继续再睡。
暖姐儿却是想着今儿要出城游玩去,已经兴奋得一夜未眠了,好不易盼得到天亮,她早就想起床梳洗去了。此番见二姐姐还有贪睡的意思,她使劲推着她道:“二姐姐,别睡了,要起床啦!”
朱福轻哼道:“不行,这天气太舒服了,我不要起床,我再睡会儿。”
暖姐儿也不唤她,只是使足浑身解数来,费劲地将她拉坐起来,小脸肉都拧成了一团,红彤彤的。
“今天要出城去玩,你怎么还不起床,二姐姐如今越来越懒了。”暖姐儿只穿着件桃红色的小衣,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跟姐姐做抗争。
朱福猛地打了个寒颤,然后顺手抱住软乎乎的小妹,亲了亲她,含糊不清道:“一刻钟,再让我睡一刻钟。暖姐儿乖,你......你先自己穿衣裳洗漱吃早饭去,我呆会儿不吃早饭了。”
“那就让二姐姐再睡一刻钟。”暖姐儿想到姐姐为了能够腾出时间来带着自己出去玩,昨天晚上熬夜在厨房做了好多鸡蛋糕,她静静望着姐姐安静的睡颜,忽然就心疼起来,用小手轻轻拍了拍姐姐肩膀,扶着她躺下。
然后暖姐儿开始自己穿衣自己去厨房打了热水兑冷水洗脸,自己坐在小铜镜跟前抹香喷喷的面霜和梳漂亮的小辫儿,还在妆奁盒子里比较着衣服的颜色捡了一朵珠花戴,戴好花后又臭美地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直到将自己看得腻了,她才跳着出去。
小院子里,只有爹爹跟兄姐在,她“咦”了一声,左右瞄着眼睛瞧了一遍,问道:“娘呢?弟弟呢?”她今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想着出来在所有人跟前臭美一番呢,却没有瞧见娘跟弟弟。
朱喜走过来牵妹妹手在桌边坐下,见小妹妹打扮得娇嗔可人,她笑了起来道:“娘带着弟弟去奶奶家玩了,今儿咱们几个一道出门去,娘怕弟弟知道会哭闹,就将弟弟送到奶奶家,让他陪着奶奶去。”
暖姐儿有些泄气:“娘还是不答应叫弟弟跟咱们一道出城游玩去?好可怜的寿哥儿啊,等弟弟长大了,小身板长结实了,到时候我亲自带着弟弟去玩儿。”暖姐儿攥了攥小肉手,已经下定决心。
朱福穿戴齐整站在门口,只是眼睛还未睁开,打着哈欠道:“等你长大了,说不定还得弟弟保护着你呢。”
“二姐姐!”暖姐儿叫唤一声,就拉着朱福坐了过来。
朱大见儿女们都齐全了,招呼着道:“赶紧吃吧,天气不早了,你们也早去早回,千万别在路上耽搁住,别叫爹娘担心。”
朱喜道:“爹放心吧,咱们叫了马车,又有沈大哥跟哥哥在,不会出事的。”说着给朱大夹了根油条放碗里去,“爹吃油条,多吃一点。”
朱大端起一个大海碗,大口大口灌着黏稠的粥,又一口气吃了几根油条。
如今家里条件明显改善很多,一个月能有数十近百两银子的进项,也就没有必要在吃喝方面抠了。
朱福跟爹娘说,想吃什么就吃,想穿什么衣裳就买,银子是赚回来的,不是攒出来的。卫三娘倒也想得开,刚刚入春,她就拿出了十两银子来,去街上买了布,打算给自己家几个孩子,还有老二家的贵哥儿做几件衣裳。
顺带着在成衣铺子里,给三个闺女一人买了一件时兴的衣裳穿,暖姐儿今天穿的就是新买的嫩绿小衫子。
朱福打听过了,这城里一座两进的院子就需要千余两银子,她亲自去瞧过,院子旧得很,而且也不如自己想象得那般宽敞,比较闭塞。她考虑到姐姐妹妹还没有嫁人,将来哥哥弟弟们还得娶媳妇,那两进的院子显然就不够住了。
近来她倒是想着,倒不如花些银子请工匠来,按着自己的想法盖三楼小洋房。
如此下定决心来,就只差着银子了,朱福狠狠划拉下一碗粥,又吞了两根油条跟一个鸡蛋,然后抹了抹嘴。
前些日子沈玉楼跟朱福说了买奶牛出奶的事情,朱福总抽不开身子去那户人家瞧瞧,如今天气暖和了些,朱福想着,借着去城外办公事的名义,带着兄姐还有妹妹一道出去踏青去。
人总闷在家里不是好事情,迟早坏了身子,一味只知低头赚钱也不是好事,要懂得劳逸结合才行。
外面马车已经在候着了,沈玉珠坐在马车里探出脑袋来,见到朱家三姐妹,赶紧开心地朝她们挥手道:“我一早就起来了,等得我脖子都长了。”她笑着去将暖姐儿抱上马车来,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哼道,“暖姐儿打扮得这么漂亮,肯定是你耽搁了时间,大家都在等你。”
暖姐儿好冤枉,拧着圆脸儿道:“才不是我,我早早起床了,我可乖呢。”
朱福伸手拍打了下妹妹屁股,将她抱进里面坐着,接着朱喜跟沈玉珠也上了马车来,外面朱禄充当车夫驾车,沈玉楼有烈焰,自然充当保镖骑马随行。
太阳高高升了起来,小县城里也热闹开了,外头陆续有赶集做买卖的人进城来,整个小城镇像是从沉睡中苏醒过来一般。
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上,一路往梨花村去。
沈玉珠还是头一回坐马车,只觉得这马车比骡车跟驴车宽敞亮堂,而且坐在里面稳当得很。
出了城之后,她伸手悄悄撩开帘子,见沿路两旁种着的大柳树已经抽出了嫩绿的芽儿来,由远至近,不停有小鸟儿喳喳乱叫,俨然已是往日春日的模样。寒冬去了,那份倦怠跟懒散也随着去了,整个人仿佛浑身充满力量。
“外面可真漂亮,你们瞧,柳树都抽芽了。”沈玉珠闭上眼睛轻轻呼吸一口,满足道,“我仿佛都闻到了花香味儿,甜甜的。”
“那边有桃花。”暖姐儿眼尖,一眼就瞧见不远处的山庄弯弯里有一片淡粉色的桃林,枝桠上挂满了鼓鼓的花苞。
“梨花村就在前头不远,不过,得从前面这片树林穿过去。”沈玉楼见女孩子们都探出了脑袋来,握着马鞭朝前面指了指道,“那里的路比较蜿蜒曲折一些,阿禄,你马车架稳了,别晃到妹妹们。”
朱禄将话听进了心里去,果然紧紧勒了勒马缰,放缓了马速。
阳光射进小树林来,那暖暖的线条被已经长出嫩绿叶子来的枝桠割碎成了小块,阳光照落在地上,映衬着斑驳的树叶,成了一个个大小不等的圆点儿,耳边虫鸣鸟叫声更是此起彼伏,热闹得紧。
暖姐儿还是头一回出远门呢,看着什么都新鲜,她趴在窗边,头一直伸在外面探来探去。
见不远处大树后面似乎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她轻轻“咦”了一声,然后伸手使劲揉搓着眼睛,就有一道刀反射照在她眼睛上,她伸手挡住,越发好奇了,一直盯着那个方向瞧,马车拐了个弯儿,她清楚地瞧见有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握着刀躲在大树后面,脸上还罩着黑布。
正当她要大叫,前头马车晃荡一下,暖姐儿跌坐到车子里来。
“二姐姐,我瞧见那边有怪人,他们蒙着脸。”暖姐儿跌落在朱喜怀里,伸手朝外面轻轻指了指,圆脸儿皱巴起来,一副害怕的模样。
原本小树林就鲜少有人来,里面除了虫鸣鸟叫就没有别的声音,朱喜心里也隐隐害怕着呢,听得小妹妹这么一说,她心更是颤了一下,随即撩开侧面的帘子,想看一看。
恰好迎面驶来一辆马车,朱禄为了腾出一点路来给对面的马车走,又将自己架着的马车往一边拐去,朱喜晃荡了下身子,撩开帘子的瞬间,正好擦身而过的马车侧面的帘子被风吹来,两辆车离得很近,她清晰瞧见对面车里坐着的人。
二十来岁的男子,穿着件深蓝色的阔袖儒衫,正襟危坐,面容冷肃。
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望过来的目光,那男子也朝着朱喜望了过来,见是一位妙龄少女,他眉心轻轻蹙了蹙,黑眸深邃不见底,叫人探不出他心底究竟在想什么。他身边坐着一个女童,梳着花苞头,瞧着也就三四岁的年纪,正半歪在一个中年妇人怀里。
朱喜见被人瞧见,霎时羞得满脸通红,然后赶紧放下帘子来,一颗心扑通直跳起来。
正当此时,外面马儿突然长嘶一声,随即传来的便是沈玉楼叫她们趴下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兵器碰撞的声音。
二更:
马车里的女孩子都吓得懵了,朱福也懵了,比起上次马儿受惊事故,明显这次更叫她害怕无措。只紧紧将妹妹抱在怀里,然后矮着身子缩在一角,大气都不敢喘,眼睛瞪得圆圆的。
外面有厮杀的声音,朱福小见危险并未波及到自己这里,便悄悄拉开门帘一个小角来,就见外面自己哥哥、沈大哥,还有一个穿着深蓝色衣裳的年轻男子跟一群握着大刀的黑衣蒙面人打杀起来。
敌方握着大刀,自己人却只是赤手空拳,而且敌方人多势众,朱福难免不为哥哥们担心起来。
不知道这群人只是简单的山上的劫匪,还是说冲着谁来的,若是劫匪抢劫的话,根本无需蒙面,可若说是冲着人来的......朱福想了想,自己家做生意一向态度好,和和气气的,不该得罪人。
若说得罪人,怕也只有那群老巫婆了,前些日子来要钱没给,怀恨在心?
正胡思乱想着,朱福瞧见其中一个壮汉举刀朝着自己这边两辆马车过来,她见对面马车上还坐着一老一小两个人,不由心惊起来。
若是这些人真是那群老贼婆买来的杀手,人家壮丁好心帮自己,这杀手要是伤了人家孩子,可真是作孽了。想到这里,朱福咬咬牙,简单叮嘱几句,就将妹妹送到姐姐怀里去,然后她缩着身子就跳出马车去。
对面那辆马车里的孩童已经“哇哇”哭出声音来,那蒙面壮丁目标很明确地往那辆马车去,朱福一惊,趁那壮汉没在意,狠狠一个双飞踢踢向那壮丁命根子,然后迅速跑去马车上将那女童抱到怀里还。
正在打斗的儒衫男子扭头看来,他眸子里似乎蹿起火苗,狠狠抬腿一踢,将缠着他的人踢走,然后匆匆往这边跑来。
“兄台,你马车里是不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些人似乎是冲着你马车里某样东西而来,你小心护着些,别叫歹人得逞。”沈玉楼身手矫健,一面夺过敌方大刀御敌一面往朱福这边跑了来,将抱着女童的朱福护在身后,他扭头道,“上车去。”
那儒衫男子瞳孔一缩,随即似是想起什么,又见女儿并不危险,便匆匆钻进马车内。
沈玉楼将弯刀往旁边淤泥地上一插,大声道:“前面不远就是梨花村,后面没有多远就是松阳县,我瞧着你们并非为谋财害命而来,所以,识趣的话就速速收手,否则,我便送你们去蹲县衙大牢。”
那些蒙面人相互望了望,其中一个领头的目光精锐如猎豹,他死死盯着儒衫男子瞧,然后抬起大刀就朝他砍来。
儒衫男子避之不及,虽然已经侧身避过要害,可手臂上还是受了一刀。
“爹爹!”缩在朱福怀里的女童大叫一声,“呜哇”哭得越发厉害起来。
“囡囡别哭,爹爹没事。”那男子根本不在乎那点伤势,一个窝心脚就踹在那壮丁身上,将他踹得跌坐在地上。
那壮丁似乎是听得女童唤儒衫男子爹爹,黑圆的眼珠子一转,就提刀往朱福这边来。
沈玉楼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拔刀出击,只见大刀在他手中转了一圈,然后瞬间就插入那壮丁男子右肩手臂。沈玉楼有分寸,没有伤他废手,不过,至少让他不能再提起刀来。
那壮丁男子狠狠看了沈玉楼一眼,又望了儒衫男子一眼,然后掉头就跑了。
沈玉楼唤道:“阿禄,别打了,也别拦他们,随他们去。”
对方人多,又个个是壮丁,虽然瞧着不是冲谋财害命而来,但是自己这边有女眷跟小孩儿,若真是交手起来硬要压敌方入县大牢的话,怕是对方能急起来伤害女眷孩童。
倒不如退一步,待得将一众女眷安置下来,再做打算。
打斗声骤停,林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连虫鸣鸟叫声都没有了。
暖姐儿赶紧跑了出来,围着朱福转了好几个圈儿,见姐姐确实没有伤着,她才拍着胸脯松了口气,只是小圆脸儿上还带着担心的神色。
“二姐姐往后可不许这样了,我跟长姐、还有玉珠姐姐都吓死了。”她紧紧拽着朱福衣角。
朱福将怀中的女童放了下来,那女童就往儒衫男子扑过去。
儒衫男子将女童抱起来,朝着这边走来道:“多谢几位壮士相救,不知几位可否告知姓名,待得在下安置下来,再登门道谢。”
沈玉楼抱拳道:“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又道,“这位兄台且放心,没过几日松阳县新的县官就要上任来,你若是进城去,且安心。”
那儒衫男子闻言道:“在下便是。”
沈玉楼其实已经猜到,此番见他亲口说出,便弯腰抱拳道:“小民见过县令大人。”
“我姓赵,单名一个镜字,这位兄台是我赵某恩人,不必如此。”赵镜抬手虚扶了一把,又望向朱福道,“方才多谢姑娘搭救小女。”
朱福挥了挥手,又将目光落在赵镜流血的手臂上,见那血将袖子染红了一大块,想着怕是伤得不轻,便建议道:“怕那些歹人再次寻来,沈大哥,今天出门怕是不方便,咱们还是回城吧,也好给赵大人请大夫。”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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