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有时候是很奇妙的。埃尔温以前并不信这话，但是现在，他觉得有些没法解释自己的行为。

    埃尔温是一个男巫，在几年前，他曾经有着一对可爱的双胞胎侄子和一个善良温和的姐姐，而现在，这个世界只剩他孑然一身。

    他的侄子们在一个雨夜莫名失踪，多日后在山坳里被发现了尸体，身体里的多处器官均被挖走，死相惨烈。姐姐得知噩耗后一病不起，不久便死在了病床上。

    埃尔温整整花了三年时间，终于找出害死他侄子的那对黑巫师夫妇。他联合了其他受难的村民一起将他们抓了出来，在这样偏僻的山村里，警察署隔得极远，暴怒的村民们直接将那对夫妇绑上了火刑架，以对付古代女巫的方式将他们活活烧死。但那对罪魁祸首的死亡并不能完全平复埃尔温的怒火，他又潜入了黑巫师夫妇家的房子，找到了他们的女儿。

    据说那对夫妇之所以杀死他的侄子们，是为了用他们的内脏器官炼制某种秘药，以此来救治他们重病的女儿。因此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年仅几岁的女孩儿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埃尔温决心让她经受无比痛苦的折磨，以此来告慰姐姐与侄子们的在天之灵。于是他在漫天的大火中将这个女童掳走，并把她带去了很远之外的另外一个山村。

    他告诉女童说自己的她的叔叔，并且不时会给她描述自己父母死去的惨状。他每天让她干很多很多的活计，却不让她吃饱，夏天让她穿厚厚的棉衣，冬天却穿薄衣裳。

    只要她敢表现出半点不满或者怠慢，就狠狠地骂她、揍她、踢打她！埃尔温想。但是那年纪小小的女童却顽强完成了他给予的所有任务，哪怕手背被磨破也要坚持把重物扛到地下室，脚上起了水泡也会跑出很远的路将东西送到。至于父母的事情，她白天会面无表情静静地听着，只有晚上无人之际才会一个人在角落里默默哭泣。因为长时间挨饿，她变得面黄肌瘦，营养不良。

    埃尔温却渐渐觉得不舒服起来。他觉得自己依旧是憎恨着乔的，但是却无法再逼迫她去做那些根本不该是少女所做的事情。他无法看着她每日里只用一只苹果饱腹，也不再阻拦邻居热情的大婶给她送来家里孩子穿旧的合身的衣裳。

    但他依旧对她不假辞色，每日里甩下冷脸，直到那一日家里来了歹徒，想对她图谋不轨，结果被愤怒的埃尔温一记钻心咒，几乎要了半条命。

    明明是应该憎恨的仇人的女儿……但是却没有办法再仇视她，针对她。埃尔温知道，那个女童是最聪明不过的，她自己也清楚父母做过的事情，所以她对他的漠视和虐待统统忍耐和承受，这是因为她在想用自己的方式来赎罪。

    但是她以为这样做就有用了吗？

    埃尔温觉得，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他找来了乔，然后教给了她一个咒语。

    一忘皆空。

    多年来的共同生活让埃尔温无法再做伤害她的事，虽然说一开始并非是怀着好的或者是什么善意的目的，但这么久以来，如果不是她，恐怕他也无法撑过这段日子。不过不憎恨，也不代表着他可以继续心无芥蒂地与乔生活在一起，所以他选择了离开，每年只偶尔回来一两次，为那个亦敌亦亲人的少女，补充一点能继续活下去的东西。

    从今以后，愿你忘记前尘，重新开始。

    在穿衣镜前，少女一遍一遍地施放着遗忘咒，但是直至镜子被咒光打到渐渐破裂，她依然无法忘记那些东西。

    她忘不掉那些血与火的过去，她忘不掉痛苦的自己。她忘不掉很多很多的事情，直到她的身边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子。

    他朝着她伸出了一只手。

    “走。”他说道，“我们回去。”

    在看到他的一刹那，乔把什么都忘了。她只能呆呆地伸出手，任他牵住，然后一起飞上天空，没入那云端之后。

    这人叫啥来着……乔默默地想。哦，应该是王后……不对，是公爵夫人，我还给她生了个儿砸……呃还是不对，这家伙究竟是……

    眼前的景物倏然变幻，精灵王只觉掌间一空，少女募地不见了踪影。而下方的世界也瞬间崩塌，下一秒，精灵王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自己趴在某人的身上。旁边有个矮人正在用鄙视的目光望着他。

    “天都亮了。”索恩道，“一晚上还不够你们折腾的吗？”

    精灵王没搭理他，径自直起身来，把沾上灰尘的衣服整理干净。而在过了大约半小时后之后，乔也悠然醒转。她先是迷迷糊糊地揉了揉脑袋，然后迷迷糊糊地四处瞅瞅看看，目光在落到索恩身上时渐渐变得清明。而待到转至精灵王身上时，乔的脸腾地变得通红，猛地扭过了脑袋。

    “早早早早早上好！”她磕磕巴巴地打着招呼。精灵王瞟了她一眼，索恩已经忍不住开口道：“你跟谁说话呢？”

    山洞里一共仨人，其中索恩在东，精灵王在西，结果乔冲着南说话，她对面只有一堵石壁。

    “啊啊，我是说早上好，今天天气真好。”乔赶紧扭过身子，这回她把正面冲向索恩了，只留给精灵王一个后脑勺，矮人王子心情这才好了点儿。

    不正面精灵王的脸之后，乔终于变得正常了，她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急急忙忙地叫道：“索恩，你没事吧？昨天你受的伤怎么样了？我记得王后……精灵王似乎有帮你治疗的。”她说着，还试图过去看看索恩的屁股。可怜的矮人王子赶紧伸手捂住自己的某个部位，连连后退道：“没事没事，全都恢复了”

    精灵王也不太高兴乔一醒来就要去看矮人屁股的举动，自后面冷冰冰地道：“你的东西若是已经找到，我想我们现在应该下山了。”

    “啊，找找找找到，找到了。我们下下下……”乔又开始结巴。这一下连索恩都发现有点不对劲了，他瞧着乔的脸涨的通红，不由得皱眉道：“你这是在害羞吗？”昨天又摸又抱的，嘴里还一直叫那家伙名字都没见怎么样，结果早上一起来居然开始害羞了，这花鹿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谁谁谁害羞了！”乔挺起腰板大声道，“你不要乱讲话的。”

    “那你回头去跟那个精灵说话。”

    “我不说！我这辈子最不喜欢跟精灵说话了！”

    精灵王：“……什么？”

    乔：“我乱说的您别在意，我是说我最不喜欢跟矮人……跟跟跟大角鹿！我最不喜欢跟大角鹿说话了，因为完全听不懂嘛，哈哈哈哈。”

    “……你说什么呢？”索恩被乔弄的一团乱，完全听不明白这丫头在扯什么鬼话，因为昨天河谷镇起火的原因，他有些担心山下的矮人们。加上山洞里那个奇怪的矮人尸体莫名消失，索恩也没有了继续呆在山上探索的念头。他收拾起自己的包袱，径直向乔问道：“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这个人类似乎居无定所，这点索恩却是知道的。如果乔是个有家庭，有亲人的小姑娘的话，她绝不可能一个人出来到处流浪。

    “我吗？”乔纠结道，“接下来我……”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族里去？”索恩问道，“我昨天查看过了，这座山里有着大量的矿物。如无意外我们会在山下定居，你可以留下来。”

    乔没想到索恩会对她说这些。她真诚地向矮人道谢之后，遗憾地向他表示，自己还有些别的事要做。

    “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必须去完成。”乔说道，“等我做完那件事后，我再回来，帮助你一起建立山下王国。”

    索恩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觉得他已经了解了乔所说的“要做的事”是什么。可惜啊，精灵跟鹿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在留给花鹿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之后，他一个人背着行李下了山。

    乔自认没看懂矮人眼里的深意。等到索恩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她才犹犹豫豫地转过头去，结果一看到精灵王就脸通红，又赶紧转回来，结结巴巴地道：“那那那那个，我能不能能去去去去……”

    精灵王：“给我好好说话，否则我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

    乔尝试了几把发现自己还是没法好好地看着某人跟他正常说话，于是她索性从魔法口袋里拿出纸笔（因为之前是要去上课，所以在口袋里放了这些东西），唰唰唰地写了一排字，背着身递给精灵王看。后者只瞟了一眼，就把本子打了回来。

    “用精灵语写。”他说道。

    乔这才发现自己又用魔法文写字了。她赶紧把之前的东西涂掉，再次用精灵语歪歪扭扭地写了字递过去。精灵王依旧不接，还找了个地方坐下去，淡淡地道：“转过身来，好好地递给我。”

    乔没办法，只好转过身去，把本子往精灵王手里塞。结果后者猛地一把抓住了她的下巴，拉进前冷冷道：“你怎么不敢看我？”

    乔被精灵王这突然的动作激得脸色通红，她想起了刚才梦境里发生的某件事，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嘴！

    精灵王：“……”

    乔也发觉不太对，虽然在醒来之前被那个长得跟精灵王一模一样的王后逼迫着做了某件事，但王后和精灵王毕竟不是同一个人啊，精灵王可没有穿裙子！总而言之，乔赶紧把手拿下去，结结巴巴地道歉道：“那那什么，我没有那个意思……”

    精灵王：“……”

    他干脆利落地松了手，抓起本子站起身来。因为身高的缘故，精灵王一站起来，乔就看不到他的脸了，只能看着某人迈步走到山洞的另一个角落，远远与她拉开了距离。

    也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晃眼的缘故，乔总觉得精灵王的耳朵似乎被晒红了。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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