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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英豪厉声回完话之后,李朝年竟很不自觉地继续道:“如果说真是‘天意’,就像戏台上面唱戏,唱什么戏词,比划什么招式,都是定死的,就算师父偏偏要逆天而行也肯定会被算在其中吧?人怎么能逆天而行呢?”
穆英豪实在想发火,但碍于喜豆已经吓成那样,如果自己再暴怒,恐怕这孩子会立刻翻身下马,逃得远远的,于是干脆不搭理李朝年,只顾赶路。
第四章(上)[恰似鬼婴]
李朝年的话激怒了穆英豪,他自己似乎没有察觉,连喜豆都看到穆英豪抓着马缰绳的手在发抖,不敢吱声搭话,一直左顾右盼,很想现在就跳下马来,一阵狂奔,奔回先前小镇中继续当她的可怜乞丐,至少也比要撞到鬼怪来得好。
“朝年,别说了,没看见师父已经生气了吗?”何柏谷追上去,拽着李朝年的衣角,压低声音让他闭嘴,李朝年虽然闭嘴,但脸上却是挂着不服气的表情。
李朝年从驴背上跳下来,摇头道:“既然有天意,那就是注定的,既然是注定的,为什么还要去违抗?”
“因为天意有时候不一定就是正确的,老天爷要是不犯错,人世间就没有那么多苦难了。”何柏谷低头看着凹凸不平,满是碎石的地面,想着也许不久之后碎石的表面都会洒满人的鲜血。
“师兄,你说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神?”李朝年又问,这次把问题甩给了何柏谷。
何柏谷一愣,摇头道:“我说不准,应该有神,如果没有神,为何会有鬼怪之类的东西呢?”
“不,按照师父的逻辑,如果神定下的天意是能改变的,那么神也是人,只是被人夸张之后的人,要改变天意那就简单了。”李朝年一脸的自信。
“简单?”穆英豪回头来,停下脚步,看着自己这个大言不惭的二徒弟,“怎么个简单法?你倒是说来听听!”
何柏谷赶紧拽着李朝年,让其闭嘴,认错不要再与师父争论下去,但李朝年根本不顾何柏谷手上的小动作,自顾自道:“如果神也是人,那就可以接近,接近之后取得神的信任,得到神的权力,再取而代之,不就可以改变神定下的天意吗?”
“呵……”穆英豪点头,“这个办法谁都能想到,但做到的极少,我现在就用先前你反驳我的话来反驳你,如果在神的天意之中早就算到了你会走这一招棋,那你接下来会怎么做呢?”
李朝年语塞,一下愣住了,这个话题好像永远都绕不出去,就和天意一样,似乎就是个永远都解不开的结,看似活结,实际上是个死结,打结的绳子又无比坚硬,神兵利器都割不开。
“朝年,你还小,很多事情还不明白,为师之所以要带你们走这么多地方,就是让你们长些见识,不要步从前我和你们师叔的后尘,只看事情的极端,而不去考虑世间的平衡。”穆英豪回过头来,长叹一口气,“我们开棺人,本身就应该是行走在两个极端之间的人,拼命在夹缝中求着生存,首先平衡自己,才能有资格去平衡世间,偏离了轨道,我们就万劫不复。”
“我算是开棺人?”李朝年轻轻摇头,“我不是。”
何柏谷不语,穆英豪也是沉默着,即便是他本人,也是在跟随大哥穆英杰去扎曼雪山的时候,才知道所谓真正的开棺人是怎么回事。有些事情天知地知,师徒三人心知,只是话没有说破而已,真正有资格成为穆英豪徒弟的还是何柏谷,这个返生人的后代,而他又算什么?当穆英豪毫不隐瞒地告诉两个徒弟实情时,李朝年第一时间提出了这个问题,穆英豪只是摸着他的脑袋道:“你将会是我最有出息的一个徒弟。”
最有出息?一个不可能有孟婆之手的异术者,永远成为不了后殓师、开棺人,李朝年心知肚明,却又不知师父心中到底作何打算,为什么要收他为徒。
前往黄粱堡的路途还有些遥远,如果只是单人骑马,三四个时辰就能赶到,但九蜀班的八辆马车行得那是相当的缓慢,而且穆英豪也发现了苟镇海似乎很喜欢在夜间行路,沿途放声高歌,享受着黑暗山谷中那种诡异的寂静,让他这个自小成长在怪异环境中的开棺人都感觉很不舒服,倒是两个徒弟精神还好,沿途交替着照顾昏昏欲睡的喜豆。
车队行进了两个时辰之后,周围已是半点灯光都见不到,大山之中也感觉不到半点人的气息,不过却在走进盘山路的时候,听到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穆英豪快走几步,抬手让两个徒弟停下,九蜀班的人同时也听见了那凄惨的啼哭声,纷纷离开马车竖着耳朵仔细听着,不明白这荒山野岭为何会有婴儿?
“喂,是不是鬼婴呀?”一名双手插在袖筒内的马夫四下看着。
“什么是鬼婴?”一个胆小的戏子问。
“鬼婴你都不知道?”马夫靠过去,低声道,“听说有些孕妇没有产子前就死了,腹中胎儿还没有见世便跟着母亲去了,心有不甘,所以一到半夜就大声啼哭,通常是想引那些刚怀孕的妇女前往,好重新投胎。”
“胡……胡说!”戏子挪着步子,三两步跑回马车旁,只探个头出来刚要说话,苟镇海便回头瞪着他,随后又抬手指着那马夫,马夫知趣不说,抓着马鞭回到了马车上,还低声喃喃道,“我爷爷就是这么说的。”
苟镇海来到站在前方的穆英豪身边,环视一圈周围的大山,问:“穆先生,你怎么看?”
“哭声带有生气,怎么会是什么鬼婴,也许是有妇人遇险了。”穆英豪四下看着,随后发现前方盘山路下方有火把的光线,随后道,“柏谷、朝年,你们去看看,多加小心,遇险就发信号,没搞清楚对方来路前,不要动手。”
“明白!”何柏谷领着李朝年朝着下方有火把的地方快速跑去,他们刚向前方跑了一段,明明还忽隐忽现的火把猛然间熄灭了,熄灭的瞬间何柏谷立即闭上眼睛蹲下来后再睁开,盯着火把熄灭处,低声道,“有两个人,朝着山下走了。”
“看见了。”李朝年点头,“追不追?”
李朝年刚说完,又听到了那婴儿的啼哭声,这次的声音更为凄惨,像是有人要下手加害那婴儿一样。两人听得心中一紧,发现那哭声也是火把熄灭处,担心真有人要加害那婴儿,朝着声源处一阵狂奔,奔到路旁发现那两个熄灭火把的人连滚带爬已经跑了很远,所幸的是那婴儿似乎被他们丢下了,因为哭声并未随着两人离开远去,而是从路旁的枯树上面传来。
“朝年!你守着,我上去看看!”何柏谷双手将衣服一紧,翻身爬上岩石,朝着那颗大枯树上端爬去,李朝年紧跟其后,来到那颗枯树下方之后,两人发现枯树下方是当地农民搭建的土地小庙,其中供奉的土地像只是一尊人形石头,所谓的庙也只是用条石简单堆砌而已,只不过在土地小庙旁边有一颗比何柏谷、李朝年身体加起来还粗的枯树,婴儿的哭声就是从那枯树上端传来的。
何柏谷顺着枯树爬上去,李朝年则在下面警戒着,担心着那两个人去而又返。何柏谷顺着枯树向上爬着,觅着那哭声找去,终于发现哭声来自顶端的大鸟巢之内,同时也闻到了阵阵血腥味,再将身子一耸,探头看去,发现那不是普通的鸟巢,而是鹰巢,鹰巢内还有一只花鹰正低头狠狠啄着那婴儿的襁褓,旁边还有三只小鹰昂着头等着母鹰的喂食。
糟了!何柏谷抬手去驱赶那母鹰,那母鹰同时也发现了何柏谷,展翅就朝何柏谷脸上拍去,随后腾起身子来用利爪直接抓了过去,何柏谷抬手挡住,双腿死死夹住半边树干,抬手要去抓那只母鹰,可母鹰只是拍打着翅膀在周围飞翔,找着何柏谷的空挡。
“朝年!朝年!拿石头给我把这只鹰打下来!”何柏谷一面护着脸,一面伸手在鸟巢中去抓那婴儿。
李朝年听见鹰啸时,已经知道不对,早就俯身抓了石头在手中,但因为没有光源,那只老鹰又不断在周围乱飞,而自己万一用石头击中了何柏谷那就糟了,所以迟迟不敢下手,直到听到何柏谷焦急的喊叫声,这才一咬牙将手中那颗石头朝着母鹰狠狠投去。
母鹰的身体中了石头,又是长啸一声,一头栽进了鹰巢之内,但依然用翅膀护着自己的小鹰,用尖嘴狠狠去啄试图抱走婴儿的何柏谷。
何柏谷本不过十来岁而已,那婴儿再小,他要躲避母鹰的攻击又要伸手去救,也是无能为力,只得用手比划着,不让母鹰再去啄那婴儿,同时趁着母鹰不备,闪电般出手抓了一只小鹰在手中,稍微用力促使那小鹰发出惨声尖叫,随后又松开,身子后移盯着那母鹰,又指着鹰巢中的婴儿,告诉对方:如果你对婴儿下手,我就捏死你的崽!
母鹰立即明白了何柏谷的意思,虽然翅膀依然护着余下的两只小鹰,但身子还是在鹰巢中挪动了下,将婴儿的身体让了出来。何柏谷低声道:“这就对了,不要动,我带走这孩子,就留下你的孩子,咱们说话算话。”
何柏谷试探性地去抓那婴儿的时候,那母鹰却突然探头用尖嘴朝着何柏谷的双眼啄去,李朝年脑袋一偏,捏住那小鹰的手再一用力,小鹰尖叫一声,母鹰浑身一抖,赶紧缩回脑袋,向旁边拼命挪动,不再用身体去挡住那婴儿。
何柏谷高举着捏住小鹰的手,另外一只手将那婴儿给抱了起来,随后将那小鹰慢慢地放回鹰巢之中,然后双腿松开,抱紧婴儿一个后翻,稳稳落地,松了一口气,可此时那母鹰不甘心何柏谷从自己口中夺食的行为,直接朝着何柏谷冲了下来,朝着他的双目直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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