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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声肯定道,“从你记事开始,到今天早上发生的,你能记清楚的所有事情,不过不管发生了什么,请不要撒谎,特别是朝鲜战争期间的事情。”
胡万钦冷笑了一声,抓着自己的膝盖道:“我算是明白了,你们还是不相信我,认为我在战场时候投敌了对不对?好,我就明说了吧,我当时是被俘了。”
“被俘了?”男声听起来并不吃惊,“那当时你回来之后,你为什么不说?”
“那种情况下,我能实话实说吗?而且……”胡万钦顿了顿,“而且我们是被放走的,放走我们的那人是个国民党的军官。”
“据我说知,朝鲜战争国民党没有那个机会参加吧?美国方面也担心事态会扩大了,拒绝了台湾方面的请求。”男声听起来情绪很平稳,没有任何大起大落。
胡万钦挪了下屁股,又道:“他是没参战,他们是观察团的人,就只有几个人,对了,还有日本人也在里面,还是女的,好像是医生。”
“那不是医生,那是细菌研究员。”男声继续用那平稳地声音解释道,胡万钦听到这才知道原来他们都知道这些事情,偏偏没说破,让我自个儿交代。胡万钦想着,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反正自己也干了情报工作,应该绝对忠诚才对,不过有些事情还不能说——张大勇是异术者的事情。他是当着张大勇的面发过誓,要是说了那就是背叛了兄弟。
胡万钦上战场发现了一个真理,你没有拿起枪上战场之前,你心里想得是为了国家,但当你到了那个环境,你会发现,你首先是要为了身边同样在拼命的兄弟们,没有他们,就没有自己,大家都没了,还谈什么为了国家?
胡万钦自己说了多久,他不知道,黑暗中他看不清楚手腕上的那块表的指针,只知道自己讲到口干舌燥的时候,旁边竟然有一只手递给他一杯水,吓了他一大跳,虽然说他双眼早就适应了黑暗,隐隐约约能看见帐篷深处有个人坐在那,但在旁边这个人他是绝对没有察觉到的。在大沙湖畔的时候,中川秋男教会了他很多东西,特别是黑暗中如何辨别他人的法子,可进了这个帐篷之后他发现根本不管用,而不管用的原因是帐篷内的其他人比他更清楚怎么隐藏自己。
胡万钦喝完水,清了清嗓子,试着把水杯举起来,随后那只手又出现把水杯拿走,他下意识朝自己的右侧看了看,道:“我说完了,就这么多,没有假话,你可以去证实。”
“好的。”那人说完,又道,“去证实下。”一前一后两句话分别是对胡万钦和其身边那人说的,随后那人掀开帐篷门帘离开,胡万钦当即明白了,为什么醒来之后没有见到张大勇,原来他也早被塞进某个帐篷中接受审问了,否则那人怎么会立即派人去证实呢?要证实,只能找张大勇,对比两人的交代哪儿有问题。
第九章(上)[枪毙]
那人走后,胡万钦虽然安坐帐篷之中,虽然在黑暗之中也是面无表情,非常冷静的样子,不过心中却是忐忑不安。若要是几个月前,他面对这种情况肯定是有些坐立不安,毕竟中川秋男对他进行了训练,其中有一项就是面对审讯时如何应对,虽然只是理论,但胡万钦学得很认真,记得很清楚,那就是“实话实说”,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你的交代要符合你本人的情绪。
很久之后,那人回来了,径直走向帐篷深处的审问者,两人耳语了一会儿之后,帐篷深处的审问者冷笑一声道:“胡万钦,你的话和张大勇的不一样,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可能!胡万钦刚想说这三个字,但想到中川秋男所教,要是说出这种话,等于是加重了疑点,因为说“不可能”有很大几率让对方感觉出你是觉得张大勇不可能和你说的不一样,换言之,别人会知道你们统一过口径,所以只能装傻说:“有什么不一样的?”
审讯的时候,大多数以套话为主,通常都是把人分开,询问之后再假装去对口径,接着返回说撒谎了,亦或者说另外一个人已经交代了,这是惯用的伎俩,胡万钦心中当然清楚,所以他得开口问有什么不一样?如果对方说得出来,那再想其他办法,说不出来,那就证明他什么漏洞都没有找到,只是在套话而已。
“胡万钦,你不要认为张大勇真的什么都没有说。”审问者点起一支烟来,抽了一口,黑暗之中烟头的火光忽隐忽现,等他抽了一会儿这才放下来道,“张大勇说,你们是分别被俘的,在那之前互相不认识,而且在你被那名国民党军官假扮的志愿军战士设局救出来之前,你们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也就是说,在你们相遇之前,有一段空白期,这段空白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胡万钦听到这,心中阵阵冷笑,知道审问者前几招使完之后,开始下猛药了,那就是进一步分化他们。这个时候,肯定另外一个帐篷中的张大勇也被问了相同的话,让他们两人都有一种,对方为了保全自己,干脆说在遇到对方之前,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已经投敌了,也许是在那之后敌人故意放走另外一人,让已经投敌的那位可以一起回去,也好有个证人。
这种时候,要是两人真的开始怀疑同伴了,便会开始互相咬,都会说既然他说不知道我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他在那之前是不是已经投敌了。一来二去,审问者继续施压的前提下,两个被审问者就有可能说出某些先前约定好不说出来的事情。
“首长,如果要是我们其中有一人投敌了,那么这次敌特要抓我们,也不会费这么大的劲,设下这么复杂的圈套,我们出第三分院的时候就是两人,投敌的那个和敌特直接联系,把另外一人带走就行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胡万钦很冷静地反问,“况且在朝鲜战争的时候,我只是个医务兵,一个每天背着药箱四处走,连普通的战报都几乎见不着的人,对敌人有什么用?一个医务兵,就算投敌了,也是俘虏而已,我早就被他们送到台湾了,怎么会遣我回来?我回来还是个医务兵,根本无法给他们什么有用的情报。”
胡万钦把话给说死了,说完之后决定保持沉默,而那审问者短时间内也没有再开口,只是一个劲的抽烟,抽烟再抽烟,从这些个举动中胡万钦判断出有可能审问自己的就是白翎,只是他用某种方式改变了自己的声音而已。许久之后,审问者遣了另外一人出帐篷,随后审问者慢慢走到胡万钦跟前来,蹲在其面前低声问:“胡万钦,你知道张大勇的身份吗?”
这次审问者的声音不再像先前那么生硬,沙哑,胡万钦一下就听出来那是白翎的声音,这和他的推测一模一样。他没有表现出惊讶,知道这种时候自己再演也没有意义了,只是对白翎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张大勇是个异术者,你我心中都清楚。”白翎声音很低,“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怀疑的不是你,而是张大勇,为什么要怀疑呢?主要原因就在于,张大勇和你从战场上回来之后,他一直没有离开过你的身边,即便有机会复员回地方当干部他也没有去,这是其一。其二,你们两人去买菜的第一天,发现老王的人是张大勇,不是你,你想想看,如果是你,你看见了老王,你会是什么反应?”
胡万钦一下懵了,仔细想了想,再换位思考如果当时自己是张大勇,肯定不会一声不吭去跟踪,而是会先喊老王一声,老王要是拔腿就跑,自己肯定会去叫同伴,如果那时候张大勇已经接受了中川秋男的训练,他立即跟踪,你挑不出毛病来,可那时候他没有。他之所以跟踪老王,说不定就是因为他早就投敌了。
胡万钦想到这惊了一声冷汗,但在目光看到白翎那张脸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中川秋男的话,这个导师说过“审问有一定的周期,即便在审问结束之后的一段时间内,你依然是被监视着,不能放松警惕,更不要说审问期间了,敌人为了分化你和你的同伴,会假扮好心人,把你安排成为一个受害者,久而久之,你真的会相信自己是被同伴出卖了,当然,同样的,你那位遭受审问的同伴同样也在怀疑你。所以,最高明的审问是绝对不能用刑的,即便用,那也仅仅只是个苦肉计的开始。”
“白指导员,我和张大勇从敌人那边回来之后,他表现一直很正常,没有发现有可疑的地方,你说得对,我们是形影不离,所以没有发现他与外界有什么联系,他没联系的前提下,是怎么和当地的敌特接洽的呢?”胡万钦故作一脸无辜道,“这于情于理说不通呀?是不是哪儿出了问题呢?还是我漏掉了什么?”胡万钦说到这的时候,故意把自己已经当成了另外一个审问者,与白翎一起在分析张大勇。白翎脸色一沉,转身回到了黑暗之处,又点烟,又抽烟,又保持沉默。
许久,白翎叫那人进来,问了句:“怎么样?”
“嗯。”那人只是简单应了一声,白翎长叹一口气,起身来到胡万钦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胡,我没有开玩笑,张大勇真的把你卖了,所以……”说到这,白翎又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此时那人忽然上前用绳子把胡万钦反绑了个结结实实,随后蒙上一块黑布,直接拖了出去。
胡万钦什么也没说,因为他实在是已经害怕得说不出来了,他感觉自己被拽上了一辆吉普车,吉普车开动了,风从耳边呼呼刮过,自己冻得浑身发抖,身边明显还坐着其他人,但那两个人沉默着,开了许久,车停下来了,身旁两个人跳下车将胡万钦拽了下去,架着他向前跑了一阵,随后松开,让胡万钦背对着他们跪好,给他扯下了蒙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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