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院外路灯的光芒透过了侧面墙上的窗户，洒进孤儿院的走廊里，昏沉沉的走廊中很是安静，白天的喧闹就仿佛不曾发生过，今夜的夜色中透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平稳。

    小红帽慢慢穿过这条走廊，经过一扇扇房门，她在每一扇门前短暂驻足，透过门上的观察窗看一眼房间里的情况，确认房间中没有异状，才会放下心继续向前走去。

    前半夜的轮值“家长”要这样巡逻两遍，后半夜的轮值“家长”要巡逻三遍，直至太阳升起，夜色消退。

    脚步声从对面传来，小红帽抬起头，看到夜色中有一个娇小的身影慢慢靠近，对方身材矮小，留着齐耳短发，看起来比她还小上两岁——那是晚饭时跟她搭话的少女。

    “白雪？”小红帽有些意外，“今天不是你值日啊——怎么不睡？”

    “睡不着，起来走走，”瘦弱的短发女孩随口说道，“然后想起来你应该正在东楼这边巡逻，就顺便过来看看。”

    “嗯。”小红帽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跟白雪公主一起默默地继续向前走去。

    按照组织里的规定，晚上十点之后就是必须回房睡觉的时间，但这条限制只用在十四岁以前或还没有“觉醒”的孩子身上，而白雪公主已经算是“童话”组织中的“家长”，她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小红帽也不会多嘴。

    “你现在很少睡觉了吧？”白雪公主突然打破了沉默。

    小红帽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随着成年的临近，睡眠会显著减少，有时候一天只需要休息两到三个小时，但相应的，那两到三个小时的睡梦则会变得格外危险……安稳的梦境几乎消失，入睡之后进入‘童话’的几率几乎达到百分之百……每一晚，都是一次挑战，”白雪公主轻声说着，“我听‘国王’说了，你上个月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情况的，是从这个月才开始……”

    小红帽语气很平静：“我下个月就过生日了，这很正常。”

    白雪公主抿了抿嘴唇，过了一会才小声说道：“害怕吗？”

    “有点，但还好，我的狼跟我在一起，”小红帽说着，在夜色中注视着身旁少女的眼睛，“倒是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你平常不都很少关注这些的吗？”

    走廊中安静下来，过了好几秒钟，白雪公主才慢慢开口：“今天新来的那个孩子，你注意到了吗？”

    “注意到了，她不怎么跟人说话，看起来很紧张，”小红帽点点头，“交接人员说，她原本是生活在北城区一间公立孤儿院的，因为连续做噩梦而且引发了一些‘异常现象’，引起了特勤局的注意，才被送来这边——她有什么问题吗？”

    “‘火柴’今天负责陪着那个新来的孩子，她说……那孩子虽然还没办法准确回忆起自己梦境中看到的东西，但在读故事书的时候，她明显抵触一切跟‘狼’有关的画面和文字。”

    小红帽突然停下了脚步，但只是过了一两秒，她便神色如常地继续向前走去。

    白雪公主与她走在一起，在两人都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她才再次开口说道：“……那孩子可能是新的‘小红帽’。”

    “那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她，就像我当初照顾你那样。”小红帽一脸认真。

    白雪公主立刻皱了皱眉，做出不服气的样子：“你就比我大了两岁半！”

    “那我也当了你两年半的‘家长’，”小红帽瞥了身旁的瘦弱少女一眼，“你平常就多吃点饭吧，现在还跟去年一样瘦，再这么下去更没哪个孩子听你的话了。”

    “我吃了啊，就是胖不起来我有什么办法。”

    她们就这样聊着天，像平日里那样，但又突然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最后还是白雪公主首先打破了安静：“……组织里是有过不止一次的成年记录的，你别怕，就像‘国王’，换算成人类它都四十多岁了，还有上上个灰姑娘，据说甚至度过了二十六岁生日——我觉得同一时间存在两个小红帽也没什么稀奇……”

    小红帽静静地听着，这些天其实她自己也时常会想这些事情，白雪公主对她说的这些话，林医生也对她说过，甚至她自己也对自己说过，但……还能怎样呢？

    每一个快要成年的“童话”成员，都听过类似的话。

    可不知为何，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的小红帽，这时候听着白雪公主对自己的宽慰，心底却突然有了些别的……“念头”。

    她忽然想到了今天和于生打的那个电话，想到了对方告诉自己的那些事情。

    “或许……”她突然轻声打破了沉默。

    正在努力想着些轻松话题的白雪公主几乎没听到小红帽开口，她又搜肠刮肚地说了好几句话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啊？你刚才说什么？”

    小红帽定了定神，看着白雪公主的眼睛：“或许，情况真的不会那么糟。我是说可能……可能会发生一些好的事情。”

    白雪公主的表情看着有点发懵，但她注意到，小红帽那始终平静的眼神深处似乎出现了一些……有别于这些日子的光彩。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那，你能这么想挺好的。”

    “明天有一个朋友过来，我邀请他来家里做客。”小红帽很认真地说道。

    “啊，啊？”白雪公主意外地睁大眼睛，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哦，那可以啊，不过还真是稀奇，你竟然也有请朋友来家里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有长发会这么干——是班上的同学？你们是就待在东楼吧？”

    “是个大人。”

    白雪公主呆了呆。

    “他中午过来，”小红帽继续说道，“避开早晚最不安定的时候。他……知道一些我的事情，正好明天也没有课，所以我大概会带他在孤儿院里转转。”

    “……你应该晚饭的时候就跟大家说一声的，”白雪公主愣了半天，终于消化了这消息，有些埋怨地说道，“现在这样明天早上还得做安排，让一些不稳定的孩子去西楼……”

    “不用，他也是个灵界侦探，而且跟我一起行动过，同时也知道一些‘童话’的事情，”小红帽摇了摇头，“我跟你提起过的，就是那个‘于生’。”

    “……生吃实体的那个？！”

    小红帽点点头：“对，生吃实体的那个——但人家大部分时间还是做熟了吃的。”

    白雪公主突然就不说话了，好像卡了壳。

    小红帽则继续向前走去。

    白雪公主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紧走两步跟上了已经走出好几米的小红帽，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追问：

    “他是怎么知道‘童话’的事情的？你跟他说的吗？你平常不是很少跟外人说这些吗？”

    “他来是干什么的？就参观咱们孤儿院？”

    “你该不会想把他卷进来吧？这可不行啊，很危险的……”

    “林医生知道吗？要不要跟林医生商量一下？”

    白雪公主走一路问了一路，小红帽却只是随口敷衍着她，很快白雪公主就不问了，她只是看着走在旁边的小红帽，过了好久才念叨最后一句：“咱们虽然没什么规矩，但你要记着，以前那些想帮忙的……后来都死了。”

    这一次，小红帽终于停下脚步，认真回应了她：“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白雪公主抿了抿嘴唇，终于没再说什么，而是和小红帽一起看向前面。

    不知不觉，她们已经走过了住宿区和食堂，前面是一间很大的“教室”。

    教室里亮着灯。

    “活动室的灯又忘关了，”白雪公主皱了皱眉，“这得多少电费啊。”

    小红帽推开活动室的门，探头看了一眼里面。

    这是给小一点的孩子玩耍以及“上课”的地方，宽敞的大教室里分了几个区域，东北角摆放着有些陈旧的桌椅，西北角则放着摆满绘本的小书架和一些室内玩具，靠近门口的地方还立着一个小黑板，孩子们留在上面的涂鸦还没被擦掉，又有许多小纸片贴在黑板边缘，纸片上是弟弟妹妹们有些稚嫩的笔迹。

    那些是今天老师给孩子们上课时带着大家写的愿望卡片。

    卡片上什么都有——想要一块蛋糕，想要新的玩具，想要一件新衣服，想要出去玩，想要看一整天的动画片。

    文字里夹杂着拼音，有的干脆画着简陋的图形。

    小孩子的愿望和表达方式还真是千奇百怪。

    小红帽忍不住笑了笑，但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却看到有一张纸片被取了下来，塞在旁边教具箱的角落里。

    她伸手把它抽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抚平。

    “wo xiang长大。”

    上面这样写着。

    “关灯了啊。”白雪公主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啪的一声之后，纸片上的愿望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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