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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启年知道吗?”
“我就是来问你是不是要通知王启年。”
“你觉得呢?”
“似乎没有必要,等救火营跟随大人南下后我们再处理吧。”
“不错。”赵慢熊也觉得各营目前态度暧昧,镇东侯既然把这件事交给自己处理,就说明万一有什么差错镇东侯也不会念旧情,既然如此赵慢熊不认为自己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他又翻了一阵其他的名单,头也不抬地说道:“一律照此办理。”
“是。”虽然关系很熟,但涉及到正式的命令时,赵慢熊就会用严肃的上级对下级态度给李云睿发号施令,而李云睿也会正色应是。
俯身收回这份情报后,李云睿在信函的表面轻轻一拍,低声问道:“是不是有必要通知金大人呢?”
金求德的参谋司需要知道最紧迫的军事情报,而李云睿手中这份无疑属于判断军队战斗力的重要情报,就算参谋司不知道,金求德本人都需要知道,至少可以保证他不会把紧急军情发给不该发的人,或是让危险份子负责传达。
赵慢熊把双手交叉,抬头看向李云睿:“暂时也无此必要。”
“遵命。”
“还有一件事,就是闯营,”李云睿对闯军最近的活动有些担忧。
赵慢熊奇道:“这件事大人你要你和我说?”
“不是,是我自己在担心,现在河南北部已经没有闯军活动的迹象。”李云睿担心的枉自做了叛徒,到时候明廷没用崩溃,还得镇东侯亲自带兵北伐,要是那样的话还不如在京师直接造反:“李自成和许平解散了他们大部分部队,现在剩下的军队已经不足三万人。”
“三万人还不够么?你可记得当年李闯被打败之后一样解散了他的部队逃进深山,身边只剩下十几骑兵而已,可是他出山振臂一呼,顿时又是数以万计的人赶去投奔他。”赵慢熊对闯营颇有信心,如果新军退去,朝廷在北方的军队就失去了主心骨:“本来还有些担心郁董会给我们找麻烦,但是大人不是说了么,到时候他绝不会北上勤王,更不会阻拦我们。”
……
崇祯二十四年的新年,许平没有在自己的大营里度过,而是去一家河南缙绅的庄园里做客。
“小人敢问大将军安好。”主人亲自迎出家门数里,就在路边向许平行叩拜之礼。
“主人翁请起。”解散了大部分军队后,许平身边只剩下五千人马,这个新春佳节他活跃在拉拢人心的战线上,面前这个缙绅是为闯营效力的积极分子,他招募了二十多个许平的部下为他防守家垒,同时还雇佣了数百难民帮他在冬季打短工,入冬之后他还派人送去许平大营满满一车粮食。
许平跳下马,和主人并肩而行,跟着主人来迎接许平的家丁全是他的部下,这些部下也纷纷向许平问好。
离主人的庄园还有好几个里路,路两侧的田地全是这个缙绅所有,之前在许平围攻开封的时候,这个缙绅就基本保持中立,紧守自己的家垒,无论是官兵还是闯营从附近路过他都绝不攻击或是充当向导,而许平回报这些中立者的报酬就是中止了李自成的抄家令,严禁任何部下骚扰他们。
“最近可有土匪骚扰主人翁?”
“一个月前有几个土匪自称是曹大王的手下,曾去小人的佃户那里讨要粮食和衣服,”缙绅小心翼翼地答道:“小人让大将军的手下前去辨认。”
“哦。”许平问道;“后果如何?”
“他们一眼就认出是土匪假扮的,小人就让家丁把那几个土匪赶走了。”缙绅招募的二十多个许平部下各个都身经百战,他们带着主人其他的家丁把那几个罗汝才的手下打得落花流水,不过一个都没有杀,受伤被俘的还给包扎了一番才放走:“后来又有几个土匪自称是老回回的手下,来小人庄上捣乱,也被小人赶走了。再后来就没有土匪来过了。”
牛金星和许平在这个问题上已经达成共识,那就是不管那队友军,只要骚扰支持闯营的缙绅地主就一律击退。
慢慢地两个人走到缙绅的大院,缙绅再次向许平道谢:“大将军光临寒舍,鄙家蓬荜生辉。”
许平看得出主人还是有些紧张,他的垒墙里最醒目的建筑物就是一个巨大的谷仓,许平有意向那个装满粮食的建筑物看了一会儿:“主人翁的粮食可要省着点吃,这个冬天还要很久才过去。”说完之后许平看着缙绅,直言不讳地说道;“主人翁尽管放心,我绝不会动你的一颗粮食,你自愿送给我的除外。”
“大将军说的是,小人今年已经轻松多了。”缙绅明显松了一口气,虽然许平的名声不错,不过闯军两年前还在劫富济贫,这历史难免会让人忐忑不安:“过去两年小人要招几百个家丁保驾护院以防土匪,今年只招了一百个。”
孙可望在河南境内严厉打击草寇,大股作乱的土匪不投降闯营就会被消灭,这让河南境内的缙绅自卫压力减轻了很多,而且闯营把官兵赶出河南后,大部分零星的草寇都回家种地,他们自己有粮食吃,也就不会到处吃大户。
就是那些逃到缙绅家里托庇的百姓,见这两年河南太平了很多,也有不少都离开这些地主的坞堡,返回家园开垦荒地,以这个招待许平的缙绅为例,今年呆在他庄子里吃闲饭的人少了三分之二。而这些离开的百姓,大多向这位缙绅借了农具和种子,去年走的人今年还给缙绅大量的粮食。
这位缙绅除了收租子外,还表示如果有人不愿意欠债,可以用他们开出的荒地还账,今年他的土地增加了两成多。那些早走的农民秋天送来大包小包的粮食,穿上了新衣,没走的人看着眼热,也纷纷借钱告辞,如果河南能够继续太平下去的话,明年缙绅的土地和粮食库存都能翻一番。
“今年青黄不接的时候,还往主人翁鼎力相助。”这番话许平已经和无数地主说过,他在主人的客厅里坐下后,不等茶送来就又急忙提起。
这位缙绅本也坐在下首陪着,听到许平的话后连忙站起,拍着胸脯保证:“大将军放心,小人也是河南人,若是父老有难,小人岂敢不设粥厂。”
说到这里缙绅忽然叹了口气,眼中露出夹杂着恐惧和哀伤的表情:“大将军有所不知,在将军来之前,就在小人的庭院外,一年到头都是饥民滚滚而过。”
当时河南的饥民流动之时就如蝗虫过境,所过之处树木全被剥得干干净净,挖草根的人把大地刨得满目疮痍,只剩下黑漆漆的裸土。
有些没有力气挖草根的人就躺在路边死去,而后来的人就刮下这些尸体上的贴着骨头的人皮而食。当时缙绅和其他躲在邬堡里的人看外面漫山遍野的人在烤食人骨,烧焦的人肉味数月都挥之不去,只觉得好像在修罗地狱一般,这位缙绅的一个儿子在目睹了数月的惨状后竟然发疯了。
“小人的祖父说,七十多年来,河南十年九灾,就没有一年没听说不闹灾的,”今年缙绅已经四十五了,从他小时候起,周围的大路上,一年到头都是连绵不断的粥厂:“可是河南这么大,总有没灾的地方,先父过世前每年都响应官府号召赈济父老,小人掌家后也是如此,万历、天启年间,官府赈济其实就是做做样子,一百个难民里有九十九个都是在缙绅的粥厂里度过灾荒,冬天在有粮食的老乡家里打打短工,天好了后就回去耕作,有了粮食再帮其他灾民的,这几十年一直是这么过来的。”
“从当今天子继位,就不行了吗?”
“是啊。”缙绅又是一阵长吁短叹,崇祯元年催缴赋税,中产之家皆破,第二年开始出现大规模吃人:“十年,杨阁部到河南剿匪,核查各县粮仓储备,当时各县粮仓早已经空空如野,杨阁部严令各县三个月内补齐亏欠,而且要把仓储扩充一倍以备大军所用。”
当时剿匪官兵过境,经常就是一纸号令:今天下午将多少石米、多少石豆送到军营,县令仓储不够,有时还需要挪用朝廷的赋税凑足,然后就再向农民加征,农民没有了就找地主缙绅。
“秋收之后,有时一个月县里就能重征三次秋粮,若不听令县里会视为抗命派官兵讨伐。”这位缙绅的一个亲戚运气不好,县里交不出粮食就直接告诉催讨军粮的剿匪军有人抗拒朝廷,一队从秦地调来的边军当即出发将他的庄园攻破,全家蒙难;“所以小人就是想开粥厂,也是有心无力啊。”
许平知道事情不像这个缙绅说得这么简单,相比更没有反抗能力的农民,这些缙绅的生存环境算是好得多了,随着战乱不休,地主们也越来越与朝廷离心离德,开始组建团练,训练家丁修筑邬堡,防备灾民到后来只是一个名义,其实就是武力抗粮。
许平攻打开封的时候,河南巡抚就命令地主出动团练协防闯军,这位缙绅当时的家丁武装达到顶峰,有上千人之多。不过他可没有出动去县里协助防守,而是趁许平猛攻各县的时候抢修邬堡,储备粮食。
到许平包围开封的时候,河南大地上已经遍布大小不一的土围子,这几天许平看到一座座坚固的小堡垒后,都不禁暗自庆幸自己早听清治的良言没有留下恶名,后来更是和孙可望善待士人让他们愿意与闯营合作,不然这许多地主大院,一个个去拔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更不知道要付出多大代价。
“大将军是闯王属下吧?”缙绅突然问起一个人所共知的事情,而且从他专注的眼神看来,还不是随口问问。
“是啊。”
“小人敢问大将军,今春闯王还会举办科举么?”
“会啊。”许平心里有些奇怪,去年李自成办科举,几乎没有士人来参加,有些被李自成强逼参加的士人还写文骂他,牛金星为此非常伤心,不过牛金星苦于没有愿意帮助他治理政务的文人,所以开春后还要再次尝试办科举。之前牛金星还让许平想办法帮他宣传一番,看能不能诱惑些士人加入李自成阵营。
“原来如此,”缙绅脸上露出喜色,他连忙站起向许平躬身,指着身后的一个年轻人道:“小人这个不成器的犬子,想去试试身手,可是洛阳那里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大将军愿不愿意赐给小人一纸告身。”
“这个容易。”许平当即就让主人取来纸墨,问清对方的儿子的姓名后龙飞凤舞地替他写好了介绍信,能够读书认字的士人不少都出身地主缙绅家庭,一旦他们自愿参加闯营的科举,接受李自成的委任,那他们的家族就算是被绑上了闯营的战车,比如眼前这个缙绅,若是他有一个儿子在闯营当官,那他就休想再和闯营撇清关系。
缙绅欢天喜地地把许平的信收起来,他的儿子也向许平叩拜感谢。
等宾主又坐定后,许平笑着问道:“主人翁不怕朝廷怪罪么?”
“大将军乃是黄侯的大弟子,数败官兵早已经是名扬天下,”事到如今主人也毫不忌讳了:“之前小人不敢让犬子去赴试,就是担心明廷会问罪,但大将军守土不失,想来就是官兵再来,大将军也绝不会弃河南父老而去吧?”
“当然不会,不但不会弃你们而去,相反我会直捣京师,问罪昏君。”
“小人恭祝大将军旗开得胜。”缙绅恭维过后,又连忙讨好许平道:“大将军有所不知,此番意欲参加大比的,并非只有小人一家。”
缙绅报出一串人名,都是他的亲朋之流,不少河南缙绅观望许平所为,隐隐有新朝气象,而反观明廷,似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山东一战,这位许将军连他的师父镇东侯都束手无策,以致朝廷要做出挖河这样耸人听闻的事情。现在闯营虽然退出开封,但看起来元气尚在,那还有什么人能制得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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