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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近,纷乱的大明光复四年的日历终于翻到了尽头,崭新的大明光复五年元月就在一派吵闹得更加喧嚣的气氛中来临了。
秦淮河,应天夫子庙内,一群早就过了30岁的书生,正聚在一起聊天。还有人吧嗒吧嗒吸着香烟——大明虽然严禁鸦片烟,但是却允许香烟销售,原先有那么点鸦片烟瘾的人们,现在大多成了香烟的爱好者。烟雾模糊了他们的颜面,也掩住了话语中的情绪。
“早知道是这样,光复2年的时候我就去考了,要是去考的话一定能中,现在也当了绍兴府的官吏,哪怕是九品芝麻官,也能有两三百一年的俸禄,这辈子就不愁了……”
“还是以前好啊,我们绍兴师爷遍天下,哪家衙门里面没有绍兴人?”
“现在都是本地人做本地官,师爷的差事成了什么秘书,也都列入了官员编制,没有我们绍兴人的份了,那些年纪小的还能去考科举,我们这些老的已经没有人要了……”
这话好像说到了大家都伤心事,透过烟雾,浮现出来的都是一张张满是无奈表情的老谋深算的面孔。
“我看这次请愿也没多大用处,就是能缓一缓,对咱们也没有多大帮助。绍兴的读书人多,这科举也比别的地方难考。而且光复2年的时候已经取了两千多人,这一次,浙江全省才取2000……难考啊!”
“其实考不上秀才也没什么,问题是这个士绅的身份要保不住了。没了功名,没了前程,连原来官场的那点关系都指不上,还想人家把咱们当士绅看么?平水镇的镇长已经到我家里打了招呼,明年(指1852年)的秋税要收全额了!”
“唉,我那里也是,一个铜板都不能减!”
“没有收长价已经算客气的人!咱们这些人一没功名,二没关系。三没拳头……那些税官不欺负咱们欺负谁?他们当官的自己家里面都不能交短价,还能来照应我们?”
说到秋税,众人都唉声叹气,一个同样是儒生打扮的人走过来。听到这话,大声道:“完了,完了,皇上已经铁了心不让我们考了……请愿的折子被驳回了!”
来人名叫汪云,字省斋。今年已经三十一岁,看着不太老,似乎可以蒙混着再考一次。不过他是参加过光复2年科举的,居然落第不中!因而在大学士府留下了档案,虽然不是不能蒙混,但是连光复2年那场科举都通不过。还能指望光复5年高中?
“看来只能去读新东方和兰香了……我想把家里面的田卖了凑学费去学个状师牌照,你们谁要买田?”
“买田?买了田去给皇帝老子交税么?没有功名护身,咱们谁能保住田产?”
“是啊,没有办法了,只能把田卖了去上什么新东方吧!省斋啊。你年纪还轻,不能就这样荒废了,不如也学点什么吧?要是不够学费,我们几个凑一点给你。”
这帮绍兴师爷的骨头有多硬用脚后跟都能想明白,既然皇帝老子嫌他们老,那就只能换条路走了。当然,当技工他们是不屑的。不过通事、状师、会计和医生这些行当倒是可以考虑一下。特别是状师和会计,他们这些师爷本来不就是干这个的?
那个叫汪云的书生拿出一份兰香书院的报名表,挥了挥道:“承蒙哥哥关照,兄弟已经报了名,去香港读兰香,预备学西医。我的一个同窗就在新成立的皇室财团当文书。他告诉我皇上准备在全国各大中城市开设西医院,要雇佣很多医生……这个皇室财团的医院大概能算是太医院吧?这太医也是官呢。”
听了他的话,一帮师爷都哈哈笑了起来,这倒是个自我安慰的好借口。汪云也嘻嘻一笑,转身就走了出去。他是预备回家典卖田产的。《清流报》上的广告说的明明白白,初级内科医师班,学制2年,学费杂费书本费一共1000元,有九成概率可以通过大明医师公会考试,只要取得初级内科医师执照,就能推荐去全国各大医院就职,月薪若低于100元就返还全部学杂费……
100元啊!他的举人老子当了一辈子师爷,都没有拿过这个数!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去一试?
汪云踌躇满志的走了,剩下的师爷又开始默默抽烟,好半天,才有人道:“这老汪的儿子倒是给咱们指了条明路,咱们也别在应天府耗着了,回家去卖田筹学费吧。”
1000元的学费对这些师爷们来说不是大数目,根本用不着卖田的。不过这些人精是最清楚人情世故的。他们的士绅身份眼看就没有了,不能老着面皮让人家再把你当老爷供着了。当不了士绅老爷,家里面的地可是要照着普通农家的标准缴税的……
一个科举考试的年龄和参考次数的限制,看似和土地问题毫无关系,但它的边际效应却很快传递到了土地和农业之上。东南沿海的工商发展很快,“超龄”书生们的路子也多。除了入读新东方教育和兰香书院,还能直接把资金投入工商,就算不愿意自己去做买卖,大明证券交易所的开设和“老八股”的发行,也给了他们坐收红利的机会。当然,前提是他们要出手自家的田地,把埋在后院地底下的银子取出来——没有了士绅这层皮,就是把银子埋得再深也不见得能保住!还是早早住进那些比较讲王法的大城市为妙。
而士绅这个行当和其他行当一样,也有混得很更混得差点儿的人。能够在前清正儿八经当个官的,当然是士绅中的佼佼者,可以当幕席的也算是士绅的高层。而绝大部分的士绅,就是顶着个秀才的名头,在家乡有个几十亩土地而已。安仁镇的刘家兄弟便是如此,刘宗贤将哥哥送回安仁以后,又回了成都报了锦江书院的“西学补习班”,在几个湖南夫子的教导下学起了西方的政治、历史、法律还有大明的各项律法制度。
这些湖南夫子也都是过了30岁没有机会参加科举的,不过却都在湘湖派所开办的岳麓山书院、石鼓书院、长沙城南书院里面稍微沾过几滴洋墨水,所以被四川的儒家书院雇来当新学教习了。所谓的新学,除了大明的律法、制度比较实在,其他的东西不过是些西方常识。教材是正在应天济世大学国际政治系读书的潘祖荫和朱济世的秘书官翁同龢两人合编的,并不枯燥,特别是关于西方历史、军事的内容写得非常精彩,都可以当来读了,比起四书五经要有意思多了。
到了1852年春节之前,锦江书院才放了假,刘宗贤又花了三天时间步行回家,见到了已经变身成了“周扒皮”的哥哥刘宗英。才一进刘家大院,就听见哭喊声和怒骂声传了出来。
“二老爷,二老爷,求求你了……我们一家五口的活路就是那几亩田,你可不能都收了去,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杨老白!你磕头也没用,赶紧的给我走人,大年三十一过就走,一天也不许多呆了,你们一家子租我刘二的田都十年了,有付清租子的时候吗?我借你的印子钱能有还清的日子吗?”
“二老爷,你可不能这样不讲理啊,这十年我杨老白没日没夜的在田里做活,得的粮食七成都交了租子还了印子钱,你难道真要逼我卖儿卖女不成……”
“卖儿卖女?能那傻儿子丑闺女能卖出去?别做梦了!赶紧滚蛋,你欠老子的印子钱老子也不要了,走吧,快走吧!对了,再给你指条活路,去县里面报名参加东北集体农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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