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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锷一声长笑,他此番做为之后,已惊动了焉耆城中人在远远观看,所谋已成。当即发力,那一剑,剑气透鞘,忽转刺为扫,横击而至。哈木儿多年 戎马,还是头一次见到人出手如此之快。情急之下,弯刀一竖,已迎向那横扫而至的连鞘长剑。韩锷发声一喝,只听一声裂响,那一剑砸在哈木儿的弯刀之上,哈木 儿居然连臂带刀都被他劈得软了。那剑也直劈向哈木儿颈侧。哈木儿手臂酸软,崩地一声,手中弯刀居然被一剑劈断,然后只觉颈上一凉,半个头颅已被这一剑连鞘 之击整个劈裂!
韩锷本不愿如此虐杀,但当此危局,似乎只有此等残酷才可骇住敌人,也才能尽量少杀伤些性命。院中人还是头次见到有汉人如此悍猛。韩锷并不停手, 长剑带鞘连击,已一剑剑拍中院中羌戎之兵的琵琶骨。只听一连串骨裂声传来,然后猛地腾身房顶,高喝道:“我是汉家天子使!首恶已诛,哈木儿身死。焉耆城父 老,从此护城之责由我韩锷掌控。”
他这边一发动,那边他留在城墙上的四个随从已突出奇袭,杀了那羌戎守城头领。就在焉耆兵士还在惊慌,不知是否抵抗之时,已从怀中掏出了汉军旗帜,一挂就挂在了城头高竿上。齐声用胡语高叫:“汉天子使韩锷已率兵入城。降者生,抗者死!”
焉耆城中军民本来萎弱,这时不由怔怔旁观着,仿佛这夺城之变竟与他们不相干般。韩锷那边已肃清场中局势,他一跃上马,逼着那哈木儿身边焉耆王派来 陪侍的官吏带领直向王宫奔去。进入王宫之时,焉耆王才才听到消息,还没起身,正在寝宫中搂着妃子瑟瑟发抖。韩锷当此紧急,也不顾避忌,直接闯入寝宫中。他 安抚地拍拍焉耆王肩膀,温言道:“王爷勿惊。羌戎之势已除。王爷只要安抚官民,这焉耆一城自此重入我汉家保护。”
这一忙,整整一天也没有消停。韩锷放言他数百龙禁卫精兵就驻扎于城外。他所带随从俱是精干之人,张百威、孟桦、先木儿,或明军务,或解财赋,或通胡语,已俱都开始接手羌戎留下的与焉耆王打交道的事务。
其中张百威尢其是长安城“通武堂”中精擅技击之术的高手。韩锷这一整日却都与焉耆王相伴,须臾不曾分开。他这么做是为了控制城中之首,以防哗变。 那焉耆城本为商贾之城,久已羡慕居延城中商人自应汉家之召后,独擅商旅之利。加上羌戎残暴,搜求苛刻,对韩锷夺城之举在心中已是服膺。这时见他指挥若定, 秋毫不犯,更是满意。
韩锷这一整天也没闲着,时时和焉耆王接见官民中显要者。以稳大局,以安民心。他们商定由商贾出钱,重装军备。张百威已受命统领焉耆城中千余兵士,这时得到韩锷的确信,即传出话来,要发钱考赏。他也有诸般与韩锷早已商量好的事务要办:重振焉耆城军备,另蓦士兵,修缮城池……
城中早已传开了汉家天子使者的神勇果毅:九骑人马,突袭入城,剑不出鞘,已杀得羌戎勇士哈木儿。一时城中多少百姓连呼“真主”之名。却不知韩锷此时正自心中忧急——夺取焉耆城在他此行中不过是一个小小开头,真正艰难的事还在后面。
快要入夜时,焉耆王已安排下宿处要与他歇宿,韩锷却摆手道:“承情承情,不过,在下还另有要务,马上要出城。”焉耆王面色一慌:如果韩锷才来即 走,那羌戎之人要复来的话怎生处理?以羌戎人之残暴,他城中千余兵士根本抗不住他们久经沙场的百许精兵。只要城一遭陷,只怕接着就是满城被屠——这样的事 不是没有发生过。
韩锷却微笑道:“王爷勿惊,我此行最大的任务就是攻占伊吾城。此刻我对伊吾的围城之势已成,需要飞马赶去,这两日之内就要杀将夺城了。”
——伊吾城中,羌戎驻兵就有五百余。焉耆王心里担心的也正是这个伊吾城中的羌戎之兵。听罢不由愕然道:“伊吾?”韩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错, 我此去就是要解决焉耆城胸腹之患。”他目光一凝:“我走之后,张百威兄就暂代焉耆城安抚使之责,孟桦兄处理军需供给,先木儿本为昭武九姓之民,通达胡语, 如有什么事务,就请王爷通过先木儿通达办理吧。”
这本是他早定好的方略,先突袭以得焉耆,再力战而夺伊吾。否则短短三月内,他只怕万难平定十五城。焉耆王见他似有成竹在胸,也就不再多口。那韩 锷果留下张百威、孟桦与先木儿,带领余下五骑,于入夜时分就已出城。出城时,走的六人与留守的三人互看了眼,虽表面言笑晏晏,但目光深处,却极为沉重:都 知道彼此责任之重,稍一失慎,只怕就身死事败。张百威忽开声高叫道:“男儿生不封候身空老,如何腆颜乡关道……”
一语叫罢,人人面上振奋之色突起——是呀,好男儿,生不封候,以建功业,如何能潜忍以终,令此身空老?
他们彼此笑看一眼,韩锷就带着五骑随从放马而去。
伊吾多娇女,居延满富儿——在巴丹吉林沙漠的最西端,伊吾城就是以女子之美名传一时的。伊吾的女子身材多高挑,面目秀丽,且善解歌舞。
韩锷一夜疾驰之后,已到了伊吾城外。他独坐在伊吾城外三里许远的那片树林中,闭目小憩。一时想起这句话来,心中不由就回忆起所见过的一个伊吾女子 的相貌——那还是在居延城,有一天难得有空,他与方柠骑马缓辔回营。路上,见到一个酒楼窗内正有一个女子起舞。那女子边跳边歌,当时方柠就“呀”了一声, 指着那女子对韩锷说:“伊吾女子!”
韩锷透窗看去,见那女子果称艳丽,脸上不由微微含笑,看向方柠。
杜方柠脸上一红,还以为他在暗暗将自己与那女子做比较。韩锷心中却在想:其实,最爱看女子的只怕不是男子,而恰恰是她们这些女子们。怎么她们还总道男子好色?杜方柠见他默然不语,窘住道:“看什么?有这样的美色当前,我这粗头乱服的丫头还有什么可看的?”
韩锷却微微一笑道:“她没有朴王妃好看。”
这还是他头一次和方柠提起居延王妃朴厄绯。方柠却似久已打算跟他谈论下那个女人的相貌般,只听她微笑道:“也是,才见识过朴厄绯那等绝色,还有什么女子能入我们韩宣抚使眼里呢?”
她的话里微现涩味。也是,她自许绝色,世间女子少有能当她夸赞的。但自见过朴厄绯后,心里一直怅怅然如有所失。她也是头一次这么关心其它女子在韩锷心中会留下什么印象,一直想问,却又不好意思问的。
只见韩锷微微一笑,淡淡道:“朴王妃确实好看,但她也不见得处处都比你好看呀。”
杜方柠横他一眼:“假话!”
韩锷认真道:“真的,起码她要穿起戎装来,就断断没有你好看。”
他脸上的表情极为认真,说的也是真心话。方柠当时就愣了愣,接着却有一丝羞涩一丝甜蜜在心头升起:是呀,她有时无聊时也曾暗暗拿自己和那朴厄绯做比较,只觉无论怎么穿扮,自己都胜不过她了,没想韩锷会这么说……
她是个心细的女子,韩锷一句平常之语,在她心里却平空添出好多味道来——原来他把自己象一个男儿那般看待,那么说,分明是对自己的格外敬重了?她心头欢喜,眉头却佯蹙着,嗔了一句:“我一向道你拙口笨舌的,却原来,你还这么会……”
下面“蜜语甜言”四个字她不好意思说出口,顿了顿,才接道:“……巧言令色的。”
——韩锷这时想起当日的情形,唇角不由微微浮起丝笑影。从那以后,他就对伊吾女子印象深刻。当然,这里面还有一大半原因却是因为库赞。
库赞就是伊吾人。虽汉胡异俗,韩锷不知怎么却和这个叫库赞的异族小伙子极为合得来。平时军旅行途,每到夜来,因为库赞熟悉十五城的形势,他们常合 睡在一起,聊得也最多。库赞有时也会聊起些家乡景物,在一个个男儿郎的心里,家乡——其中最值得回忆、最让人感觉亲切的还都是女人吧?在库赞的回忆中,那 里的女子似乎总是白皙的皮肤,上面闪烁着一对黑紫色的大眼睛,一跳起舞来,所有的快乐就被唤起了,袖儿飘飘的动,脖子一梗一梗地晃……韩锷还见过库赞跳起 过他家乡的舞蹈。库赞说着说着,眼睛里就似被回忆中的哪一片袖子遮出一片云翳了。他口中的伊吾女子的脸孔,总让韩锷听到就想起一对掉进了马奶里的葡萄,虽 然她们的身材一到婚后就会变得庸肿——杜方柠私下里开玩笑时品题过的——但曾经的美貌似乎已足以让她们的男人珍爱一生了。
但伊吾城的男人们反并不因此而显得萎弱。那里的男子,在漠北一带,却是出了名的阴冷狂悍的,这一点只要看看库赞就可以知道了。据库赞说——伊吾 人也一向并不惯臣服于人,羌戎之势风起后,他们那里的反抗也一向是十五城中最狂暴与激烈的。库赞一家就是为了不肯交出家族中一个出名的美貌女子而满门遭 屠。因为反抗激烈,所以羌戎对这个城市的也最为残酷。在漠北十五城中,驻守在伊吾的兵士也最多。
那个城市居住的只是一群希望可以按照自己意愿生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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