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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山上生活略有些清苦,但是原来也很让人心静。没想到,相公竟把她送到那么远的道观去了,我还以为只是会让她在金陵附近的道观里修行呢。”
“城北的清风观,虽然香火很盛,但离得近了,受打搅的可能也不小。”三娘也说:“霏姐姐是要吃苦了。”
五娘快言快语说:“虽说山上生活很清贫,但也十分自由。我跟你们说,我早就想好了,若是日后在夫家生活不顺心,我也出家当个女冠,自由自在的。说不定还能时常来探你们。”五娘的作风,那是绝对硬朗的。
华苓翘了翘嘴角,恭维道:“我就知道五姐是个有见地的。”
“那是自然。”五娘应完了才觉得华苓说的是反话,立刻纠着她拧脸颊子,竖起眉毛喝道:“好啊小九,这会儿还学会说反话了呢!别跑,让我教训教训你。”
五娘动作利落,华苓挪了两步就被抓住,只觉得脸都快被扯长了,苦着一张脸娱乐了全桂园的人。
五姐妹说说笑笑的在桂园耗了半个下午,一块儿用了晚食,正准备散的时候,三娘的侍婢桂枝进来禀告说,丞公让华苓到前院去。
五娘冷哼一声道:“连问都不用问,肯定是四娘去与爹爹诉苦告状了呢!她也好意思。早上和小九在马厩那里吵架,明明就是她无理取闹,竟还有脸去找爹爹说!”五娘拉着华苓的手,恶狠狠地告诉她:“小九,你没有错的,去和爹爹照直把事情说了就好了,她自己要犯眼红病,谁有空陪她耍子。爹爹很公正,不会光听她说话的。”
华苓笑着点头:“放心吧五姐,我知道要说什么的。”
走进澜园的书房,华苓就看到四娘眼眶红红地站在爹爹面前,明显是刚哭过了,一脸委屈的表情。
而丞公爹呢,坐在他那堆了不少信件奏章的书案后面,正在凝神看着摊开的一份奏章,神色很淡然,也没有理会四娘的意思。
“爹爹我来了。”华苓浅笑着走进去,又朝四娘打招呼:“四姐。”
四娘瞪了华苓一眼,可怜见的,一双美丽的桃花眼哭得肿起来了,连眼缝儿都被挤得小了不少。华苓不由玩味的想,四娘这是从早上开始哭到现在呢?不然眼睛也不能这么肿吧,牺牲挺大的了。
谢丞公抬起眼,淡淡扫了两个女儿一眼。四娘十一二岁,九娘八岁,年岁上差得其实不多,四娘也只是比九娘高大半个头而已。但是心性上差得就远了。
他也不理会华苓,朝四娘问:“可是哭够了?”
四娘低眉顺眼地,连抽噎都不太敢地回道:“回……回爹爹,女儿不敢再哭了。”
她怎么敢再哭?她哭着进来澜园要告状,爹爹还没听她说完第一句话,就直接道:“要哭就哭清爽了才许说话。”爹爹说完就专心地看文件了,对她是连半个眼角都没有分,就好象她不是站在跟前一样。期间谢贵进来了数次,也是当她不存在一般,这种感觉,简直让她窒息。四娘这才发现,爹爹的脾气不是消失了,是只有看见他看不惯的事情,才会现出来。
爹爹对她的感觉一定差了许多,因为她是哭着来的。四娘很后悔、很不甘心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不由后悔,为什么要听姨娘的话?姨娘说要哭也要在爹爹跟前哭,让爹爹怜惜她些,但是爹爹分明对这样的举动一点好感都没有!
姨娘是害她呢!
华苓看得好笑,丞公爹也真是雷厉风行,简单利落,看样子是晾着四娘在这里不短时间了。这一招真是高明,是在无声无息地磨四娘的性子,爹爹也看不惯四娘哭哭啼啼的进来哭诉、好像受了无数苦楚的吧。
“说话就说话,从容大方,四字做不到?芍园里礼课的郑教授就是这么教导的你?”谢丞公站起来,转出书案,背着手站在两个女儿跟前,语气严厉。
四娘一吓,下意识地想要抽噎,又想起爹爹极不喜她这种作态,委委屈屈地收住了,再也不敢几个字几个字地说话,还福身认错:“爹爹,女儿错了,女儿再不敢如此了。”
华苓实在没忍住,撇过头对着墙上挂着的山水画勾了勾嘴角。四娘挺厉害的啊,要是给她在这时候,真不一定能做到立刻弯腰,先把错认了再说。她脊梁骨太硬了。
“知晓做错了,便要改过来。若是爹爹再看到你为些许小事哭哭啼啼的,你当知道后果。”谢丞公板着脸说完这一句,这才道:“如此,九娘爹爹也叫来了,四娘你是要说什么,如今便说罢。”
华苓这才知道,四娘来了这里被爹爹堵得一句她的坏话儿都还来不及说呢。看看四娘肿起来的眼睛,华苓默默地有种,很为四娘心疼的感觉…也是因为家里其他兄弟姐妹都没有这么哭诉过,以至于四娘对爹爹的作风认识不清啊。
两人根本不是同一个段位的,四娘想要在丞公爹跟前耍心眼,还太早了。
四娘有点呆呆地抬头看了谢丞公一眼,对这么忽然的话有点反应不过来。她就像那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军队,带着满满的斗志和怒火而来,她是有着重大的目标的,偏偏丞公爹不吃这一套,话也不听先给她一个排头吃。
这么一来,她心里那些个想好的说辞就散了,还没说话,先就觉得心虚。不过转眼一看眼带笑意的九娘,四娘心里的恼怒立刻又都涌了上来,委屈地说道:“爹爹,女儿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九娘对女儿恼恨至此,竟然到处去说女儿和红姨娘的坏话。女儿从来没有起过害九娘的心,女儿今日看见九娘在马厩刷马,便关心了她一下,但是九娘却认为我在讥讽她。女儿以往赠过九娘许多东西,样样也许价值不高,但总是我为姐的一番心意。九娘,你为什么要到处去说,说我认为自己比兄弟姐妹们都高贵,说我认为家里一切最好的都应该是我的。现在府中下人们都对我议论纷纷。但是我可以在这里发誓,绝对没有这么说过,否则天打五雷轰!”
四娘狠狠横了华苓一眼,说道:“九娘你还这么小,到底是谁教的你说那些话?爹爹,府里的下人都在说我是个骄横跋扈的娘子,我怎可能是那样的人?爹爹,这是我最委屈的事……我相信爹爹不会偏袒谁人,会还我一个公道。”
华苓敛起笑容。四娘的春秋笔法用的真好,处处挑对自己有好处的地方说。
谢丞公不置可否,点了点华苓道:“小九,你也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华苓笑笑:“第一,我从不曾‘到处’去说四娘的坏话儿。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四娘把我看得太低了。第二,今日我在马厩照顾我的小马,四娘过来说了些我不喜欢的话,”说着将四娘当时的话复述了一遍,包括四娘问她是不是喜欢做‘这些下人活儿’,“四娘总是这样,她说的话总是很容易让我听了不乐,所以我把一直以来对她的看法说了说,希望她能改一改。”
“我们家的女儿就算不能很大方,平日里为人处事该有的分寸总得有罢?若是四娘好好把我当妹妹了,我自会好好尊重于她。四娘,待人处事,贵在一个‘诚’字,请你扪心自问,你对待我的时候,对待其他姐姐的时候,当真有想过这一点吗。”
华苓淡淡地说完,仰头看向谢丞公:“爹爹,我想说的话就这么多。”
华苓基本上就是居高临下的在责备四娘,听得四娘极其恼怒,她才是姐姐,华苓说的这些话简直是在羞辱她。
谢丞公看了华苓两眼,又看看四娘,忽然微微笑了笑,道:“九娘先回去歇息罢。”
四娘不可置信地问:“爹爹?”她可是来告状的,爹爹还没有责备九娘呢,为什么就让她回去了?
华苓看了丞公爹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爹爹并不认为错在她身上,所以也不打算在这里耗着她的时间。甚至爹爹只认为,这是场肥皂泡般的闹剧罢了,没有正经分个对错的必要。他接下来准备做的事,是调-教没有眼力劲儿的四娘,所以先把她遣回去,也算是为四娘留两分面子了。
于是华苓很干脆地福了福身:“爹爹晚安,女儿回去了。”说完转身就走。
谢丞公满意地颔首,神情凌厉而威严起来,盯了四娘一眼,问她:“你可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四娘这才反应过来,爹爹真的是放过了九娘,在责备她!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她才是有理的那一个,爹爹却这么明晃晃地偏心九娘!
她委屈而愤怒地捏住了拳头,抗声道:“爹爹,我没有错!九娘有什么好,你总是偏爱于她。”
谢丞公背着手,淡淡道:“你错了。为父下面的话,你需细细听清楚。若是下回还如此作,也不必出去说是我谢熙和的女儿。”
“其一,人心有背向、有嫉妒之心乃是常事。你欲要往他人身上抹脏水并非不可以,只是手段拙劣,叫人一眼就能看穿,此是你的错处。”
“其二,生为我江陵谢氏族女,自该有一份骄傲格局,为了这丁点小事,你就能抛去这份傲气,哭哭啼啼于人前。此是你的错处。”
“其三,”谢丞公的脸色慢慢变得愈发冷厉,他只是盯了四娘一眼,便把这小女孩儿吓得小脸煞白,说不出话:“我江陵谢氏家规第一,不可兄弟阋墙,姐妹反目。谢华苡,你扪心自问,你今日来此处之时,心中可还牢记此条家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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