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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金陵惠文馆的大掌事方河以及五名资深雇工接来江州,打理新馆事务,这批人,也可以驾轻就熟培养新的雇工。到五月初,钟表作坊第一个半年的红利就会分到她手上,会在万银上下,养起两家惠文馆已经太容易了。
……
次日,赵戈被送来了江州。是晏河身边的掌事低调地将这孩子送过来的,一家人都很是诧异,晏河长公主这回送孩子来,并没有事先派人送信。但凤娘和柚娘还是很愉快地接收了赵戈,这孩子好脾性,全家人都喜欢他。
足足坐了一日多的船,从金陵逆流而上,到达江州时已经入夜。小小的赵戈显得十分疲惫了,但见了华苓,等华苓陪着他在客院安顿下,梳洗用晚食,没了外人的时候,赵戈牵住了她的手,从颈上拉出一块白玉寄名锁来给华苓看,奶声奶气地说道:“苓姨,娘说见了苓姨,就将这给苓姨瞧。”
“给我瞧?”华苓诧异地接过赵戈的寄名锁。
“娘说给苓姨瞧。”赵戈认真地点头。
这是个雕成流云状的白玉镶金小锁,工匠巧手,将金丝镶成了白玉的边,倒真像晨间的朝霞,被阳光映出了第一道金边,设计得十分华贵。
等等,重量不对。
华苓掂了掂这块小锁,确认了,它的重量有点太轻。她仔细看了看这小小的物件儿,发现在锁扣上有个小孔。
心一动,华苓从发间取下一支镶珍珠的银钗,以钗尖□□那小孔中,轻轻一声卡塔,镶在玉上的金丝一松,小锁的白玉部分分成了左右两半,中间掉出一张折成方形的小纸条。
华苓有些不好的预感,打开一看,小小的薄纸上挤下了十来个字:
“太后并非我母”
“昭已不治”
“保护赵戈”
晏河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若这是真的,她为何不向金陵城中诸多重臣求助,反而是暗中将口信藏在了赵戈身上?兹事体大,若这两件事都是真的,就绝不是只需要朋友间轻轻松松互相知照的程度了!
华苓面色微变,还是想起赵戈在这里,将纸条收进袖中,强自控制住了情绪,将赵戈抱在怀里,含笑问他道:“赵戈可晓得你娘在那儿?”
“娘在宫里。”赵戈有点委屈地说:“戈也要在宫里玩,娘不许。令戈回家了。”
华苓告诉他道:“你娘身上有事务要处置呢,所以才叫你出宫,来苓姨家里玩。——赵戈不想苓姨么?”
“想。”赵戈又高兴了起来,带着奶香味儿的小身子贴在华苓怀里,搂着她的脖子说道:“与苓姨、菁姨去校场玩。说故事,射箭,投壶,棋子。”说的都是上回来江州的时候,她们与赵戈玩过的游戏。
“好,不过今日已经太晚了呢,赵戈好好睡一觉,明日起身,苓姨再带你一道玩。”华苓承诺道。已经过了晚上九点,小孩子早该睡了,赵戈打了好几个呵欠。华苓也不让侍婢插手,轻轻给赵戈盖好薄被,坐在床边守着他。
赵戈是个省心孩子,也不认床,很快睡着了。华苓立刻去寻大郎。
“长公主此是何意?!圣上莫非已仙逝?!但宫中所传出的消息,只说圣上是病重不起。还有此话,太后非我母——难不成,此人如同那诸氏狗贼一般,早已为人偷梁换柱!——若是当真如此,圣上是为奸人所害了!”
大郎看了这份藏在玉锁中的密信,立即站起身,急声道:“明日不能往南去,我今夜便赶返金陵,觑机面见丞公。此事不可等闲视之。若太后早已为人所替代,宫中由此等心怀叵测之人掌管,而辅弼相丞对此一无所知,无异于将诸位重臣性命白白交出!宫中必须彻底清洗,那钟山上的皇庙也须彻查一番。”
华苓冷静地道:“此事若无证据,太后身份贵重,如何能任由你等审查?这是要将皇家脸面按在地上踩踏。更糟糕的是,若是圣驾已崩,太后按下不发,召重臣入宫,这就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如今赶去,恐怕也来不及了。晏河只能用这样的手段给我们送信,怕是如今状况也不甚妙。”
仔细把这事首尾理了一遍,她忍不住惊叹:“新罗人当真有如此手段?作一个诸清延,再作一个阴太后,就能让我们大丹整个手忙脚乱。他这伪造面皮的手段定然十分不易,尝试修改一百张脸,也不知能否有一张是成功的。但这成功一回,回报也真是大。便是她并非真正的太后,若是她并无半点异动,我等也不可能动她一下。——真是,好钢都用在刀刃上了。好心思,好手段。”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对敌人惺惺相惜起来了?大郎好气又好笑,狠狠地拍了拍华苓的头:“你这是说的甚?都不过是些见不得光的下作东西,放太阳底下一晒,自然就显出原型来,蹦跶不了多久。认真论来,辅弼相丞四公及诸位重臣在宫中,身前身后自有人手,也并非那等宵小能轻易谋害的。我只速速赶返金陵便是。”
“大哥这话说得霸气!”华苓很是狗腿地拍马屁,心里不由想道,果然是别人身上的虱子不痒。若不是这事发生在天家,说到底,不至于让谢家伤筋动骨的话,大郎肯定不能这么淡定的么。
她敛容道:“照我所想,那等给人修改容貌的手段,如今我等也不知他具体如何操作的,但有一点很清楚,他至少是拿着太后本人作为对照,进行修改。这在脸上动刀子,有伤口,他就要养伤。这一切都要在隐蔽的地方进行,不能走漏风声,也不可能离太后所在的位置太远。”
“说不定就在钟山之上。抑或金陵城外。”大郎颔首:“若是如此,我等暂且不能动宫中,便设法先将钟山周近、金陵里外犁上几遍再说。”
华苓福了福身:“那么,大哥返金陵去,也一定要以自身安危为重,多带侍卫。再则,晏河长公主、李皇后亦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若是圣上早已身居不测,有此二人在,对那伪太后,我等也能事半功倍。”
说到此处,大郎倒是不像一开始着急了,还有心思注意到了华苓对晏河的回护,笑道:“不必你为长公主说话,大哥也晓得轻重干系。赵戈这孩子就暂且放在我们家中养着罢,这段日子外头不平静,就不要轻易出外了。”
“大哥放心。”
……
两兄妹匆匆分头行事,大郎回头叮嘱了二郎几句,就把这一家老小留在了江州。宅邸左右安排了近二百人的侍卫队伍,都是族兵,各个训练有素,将家宅守得固若金汤。大郎独自带着上百侍卫,赶返金陵。到此时,华苓忽然发现,大郎将一家老小从金陵迁出来的决定还有个很好的点,便像如今这样,金陵有个风吹草动的什么事,也轻易影响不到江州。凤娘、柚娘已经又陆续怀孕了,是才诊出的喜脉,如今可也是经不起折腾的。
……
阴太后亲下懿旨,将辅相丞三公以及六部三寺,共十二位重臣召进了宫中。但第一日,阴太后对诸公面见圣上的要求却悉数驳回,只道圣上身子骨虚弱,御医有言道,切切不可惊扰圣上歇息,否则损及龙体,这份责任是谁也担当不住。
阴太后将圣上数月来的脉案尽数赐给了朝臣们观看。从脉案上看,圣上是因为精气虚耗,从一次风寒开始,龙体就衰弱了,为了享受,又时时用些阳猛之药催谷精力,身子骨更是越发的差,终于像根基锈蚀的万丈高楼一样迅速倾颓。
诸位重臣对此自然心有疑虑,虽然脉案十分合理,但圣上这病依然发的有些古怪。在外廷商议了一番,便都整了装束,齐齐往内廷正华门而来,求见圣上。
把守内廷大门的禁军统领萧忠早已得太后懿旨,牢牢挡住了这批位高权重的访客。相公、辅公、丞公几位领头人据理力争,词锋犀利,差点就说得萧忠败下阵来,让开道路。不过阴太后很快就赶了过来,一身雍容华服,云鬓高企,堪称娇艳的面容颇有威严,身后带领着大批宫侍,人多势众,一下子就将朝臣们的威风压了下去。
“臣等参见太后殿下,太后殿下万安。”朝臣们纷纷见礼,互相交换了个面色,心中是越发疑虑了。圣上到底为何不见人?天家宫廷之中叫人不敢相信的秘事从来不少,什么可能性都是有的……
“诸卿免礼。”阴太后亲身挡在了朝臣们之前,高声说道:“哀家早已颁下懿旨,令尔等耐心在外廷静候便是,内廷重地,怎能容外男轻易入内?诸卿如此作为,难道是要置我天家威严于不顾了?!”
‘置天家威严于不顾’,这样的一顶大帽子,没有人愿意顶在头上的。朝臣们自然都是否认,相公王磐代表同僚们朗声说道:“臣等恳请太后息怒。臣等怎敢藐视天家,臣等只是分外担忧圣上龙体,才到此处来,想要求见天颜一面而已。若是圣上并无闲暇接见臣等,便是只叫臣等在房外望上一眼,聆听圣上口谕,也已经感激不尽。”
便是不能当面见,能听圣上说上两句话也一样的,朝臣们实际上只是想要肯定,圣上仍好好活着而已。
这圣上还在世和不在世,事情就差得远了。
“哀家早已说过圣上龙体欠安,不过是令尔等稍候些时而已!”阴太后高傲地一摆手,面色凌厉,高声呵斥道:“尔等乃是朝廷重臣,哀家本以为尔等乃是全大丹最为知书达理、最为贵重自持的极少数人,自然知晓何事当作,何事不当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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