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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三月三日,天朗气清,洄水边许多士族男女踏青饮宴。
四郎坐在柜台旁边检查他前几天晒好的嫩蕨菜,把没有晒到足够太阳,有些发霉的那些都仔细挑拣出去。
店里的客人嘤嘤嗡嗡的谈论着江城中最近的一件大事。
听说江城太守赵世杰赵大人虽然一生功名利禄事事顺利,但门丁却不太兴旺——他和嫡妻膝下唯一的小儿子在三年前不慎走失,此后家中除了姨娘生的大公子,再没有其他男孩儿诞生。
又听说这位大人是个正经人,虽然已经算是一方镇守了,家中却只养了一妻一妾,除此之外并无二色。当然,赵大人的确有些龙阳癖好,不过,这也算是个雅癖,并不耽误结婚生子建功立业,所以经多识广的江城人是见怪不怪。赵大人因为爱若珍宝的嫡子被拐走,十分心痛,之后几年在家中蓄养了无数同龄的小儿聊作慰藉。
当然,这些都只能算作是坊间旧闻了,这几日最热门的话题就是太守大人失踪了三年的小儿子居然被做人伢子生意的韩大疤脸找了回来。
哎哟哟,有味斋里的食客说起走了狗屎运的韩大疤脸,无不是又羡又妒,韩大疤脸这可算是一步登天了,靠着太守公子救命恩人的身份,还不得在江城横着走啊。
前几天河边生出不少蕨菜,四郎趁着蕨菜那个鲜嫩的劲头,一股脑儿全采了下来。食用不完的就蒸熟,以干灰拌匀净,一同晒干后洗去菜叶上的干灰,再次晒干。临做汤羹的时候就取出来泡软,加葱、油、酱炒熟,味如蘑菇。
四郎用这泡发蕨菜与姜片蒜茸爆香。然后把上好的五花肉,加葱段,姜片,花椒大料,上火煮至八成熟后捞起来,趁热在肉上抹蜂蜜和酱料。然后用细木棍在肉皮上扎出很多孔洞,入油锅炸至皮膨胀变酥呈红色。
槐大是个不怕烫的,他直接用手从油锅里取出滚烫的五花肉,趁热用刀切成薄薄的长片。然后四郎把蕨菜铺到肉上面,大火蒸两个时辰后取出,迅速倒扣入盘。蒸出来的肉汁用水淀粉加热勾薄芡淋在肉上,这道蕨菜扣肉便大功告成了。
四郎把扣肉和莼菜汤都端给点菜的客人。那客人也不是别个,正是在状元腐事件中出现过一次的书生赵宣。
赵宣吃了一口,惊喜的说:“就是这个味道。我还担心汴京一别后再也吃不到如斯美味,幸好胡老板你又搬来了江城。”
“赵公子过奖了。不知赵公子怎么也来了江城?公子与江城太守同姓,莫非……”
赵宣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嗯,我上次奉父亲大人的命令去京城拜见大伯父,谁知道大伯父却被外调为江城太守。安葬好我的几个同窗,中秋过后便收到父亲的来信,要我赶来江城。恰好躲过汴京的流民之乱。”
“原来是江城太守的侄公子,真是失敬失敬。”四郎笑着打趣他。
赵宣红着脸说:“我们家可不是什么士族大姓,顶多算个小姓。好在父亲那一辈的兄弟争气,都以读书做官闻名于世,其中大伯父是官职最高的。可惜……”说到这里,赵宣没有继续说下去。
四郎也没有刨根问底,不过他忽然想到了最近坊间的传言,就笑着问赵宣:“听说赵大人找回了爱子,是不是真的?”
提起这件事,赵宣也高兴起来:“对啊,端弟走失的时候还很小,大伯派了不少人去找寻,三年间音信全无,大伯母日日以泪洗面,谁知道天见可怜,端弟居然好好的活着回来了。”
“小公子是太守大人的独生儿子,怎么会走失呢?听说韩大疤脸是在荆州地界上找到他的?”四郎对此有点想不通。
“这……”赵宣有些犹豫:“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好在端弟总算是找回来了。”
说着他又小声咕哝了一句:“这样一来,父亲该不会再把我过继给伯父了吧?”
最后这句话他说的模糊不清,不过四郎还是听到了,左右不过是大户人家里头那些弯弯道道得家事吧。四郎又和赵宣闲聊几句,就回厨房忙他自己的事情去了。
城外边驻军的指挥使冉从长冉将军最近在江城开了幕府,发布招贤令,想要寻访四方贤才平定乱世。
今日恰逢三月三日“上巳节”,冉将军便要模仿古人旧事,赐宴洄水,与众位幕僚一起禊饮踏青,载酒出野,为流杯曲水之饮。几天之前,就有将军府的小厮过来与四郎订好,今日晚间要在有味斋宴客。说是鸡鸭鱼鲜等食材将军府中已经自行安排妥当,有味斋只管去坊巷桥市取用便可。
因为贵客临门,忙完店里的事情后,四郎就打算去坊巷桥市看看将军府都规制了些什么珍异食材,顺便还打算再买些配菜调料。
桥市靠近南薰门,不仅遍布着猪羊作坊,有鱼行、蟹行、鲞团等多种专营海鲜类食物原料的“团行”,还有郊外农人推着板车进城形成的菜市。菜市里人来人往,卖菜的摊子上不外是春季新摘下来的时令小菜。
男人逛街的目的性很强,四郎也不例外。他今日早在心里拟好了菜谱,这时候对照着菜谱买些有味斋里没有的配菜,再去取了将军府预订好的食材即可。一路上,四郎背着双手悠闲得负责挑选,二哥提着菜筐一声不吭得跟在后头负责搬运,很快菜篮子里装满了嫩笋、小蕈、枸杞头等小菜。路过曹婆婆香铺时,四郎又进去买了一枝白梅,一盒檀香。
“买这些做什么华阳那里收着不少龙诞香呢,犯不着在外头买。”陶二哥有些不解。
“我打算做一道梅花汤饼,家里头的白梅都开败了,这季节也就香店里还有梅花卖。买檀香是顺带的,反正做汤饼也要用。”四郎给二哥解释。
说话间,两个人很快便走到坊巷桥市主街的尽头,那里一排都是肉铺,铺面前头皆有肉案,三、五人操刀立于案板之后。
四郎走到一家悬挂了半边猪的肉铺跟前。
肉铺老板一见他就笑起来:“胡小哥,生意兴隆啊。前几日将军府的下人已经来打过招呼了,细抹落索儿精、钝刀丁肉头、条撺精、窜燥子肉都有,最新鲜的好肉都给有味斋留着呢。”
因为猪肉的软硬、肥瘦程度不同,所以在切割的时候需要采用不同的刀法,“阔切、片批、细抹、顿刀\"等便是根据猪肉的上述特征而选取的操刀方法。“细抹落索儿精”、“钝刀丁肉头”之类的猪肉名称,也都是因其刀法而得。
因为这家肉铺老板的刀工与刀法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切割时能够做到听其分寸,不差毫厘,而且他家收来的猪肉全是纯粮食喂养,没什么腥臊气,所以有味斋自从搬来了江城,便一直在这家买肉,
老板和四郎寒暄完毕,就把将军府订的猪肉一一拿给四郎过目。
“好,都很新鲜。”四郎仔细检查一遍,笑着说:“烦请老板把这些肉送去有味斋。”
离开这家屠宰铺子,四郎又拐去了主街蔓延出的一条小巷陌,里头全是鸡鸭行。
刚进去就听到巷陌中传来敲锣打鼓之声,热闹得吓了四郎一跳。他往前头一看,最外头的那家韩氏鸡鸭行门口围了不少人。众人如同看大戏似的不停拍手叫好。
“这是杀鸡还是变戏法啊?”四郎疑惑的问走在后头的二哥。
二哥往里头一看,神色变得十分奇怪,嘟囔了句“他怎么会在这里”便拉着四郎往店铺门前走。大约二哥气势太强,人群不知不觉中给他让出一条通道来。
里头说白了也没什么稀奇,不过是坊间传闻里发达起来的韩大疤脸不知是何缘故,忽然回来干起了老本行。
这杀鸡也是一门技术活,据说还是韩家祖传的手艺呢。韩大疤脸先给笼子里的鸡咕噜咕噜的灌酒,等这些鸡都灌醉之后,就取出来用个竹笼笼上,然后从旁边的大铁锅里舀出一瓢沸水从笼子上头淋下去,笼中鸡负痛奔跳,毛羽纷纷脱落。
围观的众人拼命叫好,各个兴奋得满面通红。韩大疤脸仿佛受到了鼓励,不停的往鸡笼里浇沸水,等到鸡挣扎着掉干净了全身的毛发,再取出来递给店里的伙计去剖腹宰杀。据说用这种方法杀出来的鸡肉特别鲜嫩,很受城中大户人家的喜爱。
一众围观的市井闲汉里头就有人问韩大疤脸:“听说你最近做了件漂亮事,得了江城太守的奖赏,已经发达起来了。怎么还回头做这种事呢。”
韩大疤抹一把头上的汗水:“老子喜欢杀鸡,你不服啊?”
正和那些闲汉胡侃,他一转头见到了四郎,眼睛一亮,急忙走上前来:“我正说要把杀好的鸡鸭先给有味斋送过去备用。料理这些鸡鸭很费些功夫,倒辛苦胡老板你亲自跑这么一趟。”
“我是来取将军府订好的鸡鸭,可不敢说辛苦。”四郎连连摆手。
韩大疤有些得意洋洋得大声宣布:“太守大人推举我在冉将军帐下做个军曹。因为将军要办宴会,便特意委托我韩大筹办些好食材,所以今天杀的鸡鸭,概不外卖!”
众人一听才明白过来,纷纷感叹韩大疤脸如今真是威风啊,得了将军的信重,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韩大疤脸越发得意起来,又让店里的伙计抬出来一个水盆,里头一条四五斤重的四目鳗鲡。
“都给胡老板抬过去,这是我特意留下来的,将军今日的宴会正合用。”韩大疤意气风发的指挥着伙计往手推车上搬东西。
四郎往水盆里头瞟一眼,不由得皱起眉头——那条鳗鱼腹下有黑斑,背生白点,但是却没有腮。
这种鳗鱼……四郎蹲下去把那条大鳗鱼从头到尾仔细观察一番,然后抬头问韩大疤脸:“韩大人,这种鳗鱼可真是稀奇,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是哪里捕来的?”既然有了官职,四郎便改口称呼大人,不然也枉费人家韩大疤脸特意当着这么多街坊的面宣扬开来。
果然,韩大一听这个称呼便十分高兴:“胡小哥不仅手艺好,而且还识货!”他接过伙计递去的抹布擦干头上的汗水,对着四郎翘起大拇指:“这是我在豫州那边捉到的。本地可没有这样的稀罕物事,千里迢迢运回来,小一点的都卖给了江城的达官显贵。这一条最大,我合计着一般人也没福分消受好东西,只有太守将军一等的大人物方才受用得了。”
韩大原本也是听说江城太守喜欢十四五岁的少年,特意把那个少年带回来,打算送去太守府做娈童。可是谁能想到呢?在水塘边无意中捡到的瘦弱小奴居然会是江城太守失落三年的小公子!幸亏在船上的时候,他为了保证货物的质量,没有对那个少年动什么手脚。
这次贩奴归来,本以为会亏本的买卖却不小心撞了大运,捡到个天大的馅饼,韩大疤脸只觉地真是神佛开眼,祖宗保佑啊。眼见着荣华富贵已经唾手可得,他心中更加热切,说话间口沫横飞,一副指点江山的做派,连着脸上的刀疤都更为鲜红,看上去像个活鬼。
旁边自然有人看不怪他这副轻狂模样,故意问他:“听说狗娃就是捞鳗鱼淹死的。你怎么还把这些不祥之物给带了回来哟,也不怕带回来的都是些水鬼么?”
韩大疤脸啐了那人一口,骂道:“水鬼个屁,鳗鱼在江城可是稀罕物,谁会放着白花花银子不要?再说,有水鬼也是缠你这样的穷货。将军太守那都是有神明护体的,不说他们,就是我韩大也不怕什么水鬼。”
四郎见没他什么事,扯了扯二哥的袖子,表示自己想要回去了。二哥却示意四郎看旁边的笼子。
韩大疤脸估计的确是被将军委以了“重任”,要帮忙准备今日宴会,所以他店里不只有鸡鸭,一切可食用的羽禽族都能在里头找到。一旁的笼子里还装的有黄雀,鹌鹑和麻雀等。
“看到那只黄雀了没?”二哥低声说,“脖子上一圈白毛的。”
四郎仔细看了看,有个笼子里果然关着一只脖子上长白毛的黄雀。其他雀鸟都缩成一团生怕被韩大疤脸捉去,只有这只独个躺在一旁。似乎受了重伤,四郎看到它鸟喙上殷红一片,滴滴答答的血迹染红了身上的绒毛。
韩大一边和闲汉拌嘴骂架,一边伸手进笼子里抓取黄雀,打算继续泼沸水拔毛。
看到陶二和四郎,笼子里本来奄奄一息的那只黄雀忽然叫唤起来,一声声叫的很急迫很凄惨。它这么一叫,店里其他的鸟雀不知为何都叫了起来。
“吵死了!”韩大疤脸怒道,一把将最先开始啼叫的那只黄雀抓了出来。
就在这时,陶二指尖微微一弹,四郎看到一团光晕没进了黄雀的身体。那只半死不活的黄雀忽然从韩大手里挣脱出来,挣脱出来它却不急着逃走,反而向着韩大的眼珠子狠狠啄去,韩大急忙用手挡住眼睛。
谁知那黄雀颇为灵性,居然还知道声东击西的兵家战术,它佯装攻击韩大的眼睛,趁着韩大捂脸的功夫,转而从他敞开的衣襟里叼了一个东西出来,然后扑簌簌的飞走了。
“快来看啊,那只雀儿叼个什么东西跑了?”
“我看着是白色的石头。”
“是玉吧?”
众人叽叽喳喳议论起来,难以相信一只即将成为盘中餐的羽禽也有这份能耐,居然把春风得意的韩大人给耍了一通。
韩大疤脸往自己怀里一摸,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那块护身的宝玉不见了!韩大疤脸排开人群,往前头跑了几步,试图追上那只小偷鸟,可是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黄雀已经飞得不见了踪影。
“破财消灾。破财消灾。”
“对啊,韩大人你如今可不同以往了。不就是一块玉石吗,又值当几个钱?何必与一只扁毛畜生较劲。”旁边有些闲汉半笑不笑得这么安慰他。
韩大并不理会这些酸话,眼见着黄雀叼走了自己的护身玉佩,他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对了!那块玉环他是用线栓在脖子上的,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被一只畜生衔去?]这么想着,韩大再次伸手到怀里一摸,发现玉石好端端挂在脖子上。他赶忙取出来一看,玉环倒还是那一块,连上头的刻痕都一模一样,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这玉环不如以前那么莹润……
出了这么档子事情,韩大便没有杀鸡的雅兴了,他吩咐店里的伙计一声,自顾自进了鸡鸭行的后院。
杀鸡杀得很精彩的韩大疤脸走了,四周围观的人群便也渐渐散开。
四郎笑着对店里的活计说:“小哥不必忙活了,都运去有味斋吧。杀鸡杀鸭子这种事情,我们来做就好。再说了,大人们不都讲究吃个新鲜吗?晚上现杀也来得及。”
那伙计本来心里就不乐意做这样造孽的事,四郎的话正合他心意:“好吧,那我也偷个懒。这就给您都运去有味斋。”虽然觉得韩大疤脸屠宰鸡鸭的手段过于残忍,但是其他人能做的也不过是让鸡鸭死的稍微痛快些而已。
把将军府订好的食材都一一确认过,四郎便和二哥一起慢慢往回走。刚走到飞虹桥畔的大柳树下,忽然从上头掉下来一只黄雀,正正好落到四郎头顶上。
四郎没有防备间,被砸得头冒金星。
……捡到受伤鸟雀温柔呵护的桥段不该是这样惨烈的开头!
四郎把那只从天而降的黄雀从头上摸下来,得了,黄雀脖子上还套着从韩大疤脸那里偷来的玉环。
黄雀受了伤,又拖着对它而言显得十分巨大的玉环飞了这么远的路,饕餮渡给它的那点灵力早就消耗殆尽,此时躺在四郎手里又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四郎再傻也知道这并非普通凡鸟。他望了望二哥,似乎在征求他的处理意见。
“这是王母身边的黄衣使者,不知怎么流落到这般境地。”二哥凑到四郎身边,一点也不温柔的把受伤的“可怜”小鸟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冷笑道:“活该。”
“这……莫非是天庭出了什么事情吗?”四郎有些吃惊,实在难以想象王母身边的使者居然会受如此重伤,并且沦落到被凡人宰杀的地步。
二哥似乎也有些不解,他想了想才说:“黄衣使估计也是为了城中恶鬼而来。”
“究竟是什么恶鬼呢?居然惊动这么多势力。”
“哼,你知道蜀帝杜宇亡国的事情吧?蜀国那个从水上飘尸而来的丞相爬回了人间。怪不得会回到江城,那个魔头本来就是荆州人士。”
二哥看四郎一头雾水,就给他讲了一段巫帝杜宇和卧底丞相的爱恨情仇。
相传三皇五帝时期,荆州有一个部族首领叫做梁利,似乎因为战败被投入水中淹死,死后变成了水鬼。他的尸体顺着江水飘去了郫县,遇到了当时的巫族首领,蜀帝杜宇。杜宇和梁利聊天,惊喜的发现此人十分有才华。当时巫族正处于大禹治水时期,也面临着水害,而梁利治水很有一套。
杜宇是巫人,并不在乎梁利的水鬼身份,所以拜他为相。君臣此后十分投契。杜宇甚至运用自己的神力帮助梁利这个淹死鬼死而复生,重返人间。并且不顾群臣反对,把这个从水中而来的男人立为蜀国之后,与他一同共享万里河山。
说起来本来该是一段君臣相得、美好圆满的千古佳话。
可惜梁利的死亡和复生都是一场针对杜宇刻意安排的阴谋。杜宇没有经历过巫妖之战以及之后饱蘸巫人血泪的被驱逐史,生而为王的他总归还是太低估天庭和释道两教对曾为天地之主的妖族和巫族的忌惮之心。
况且,妖族算是选择了蛰伏,可他们巫族却从来没有掩饰过想要卷土重来的野心。
天庭和地上的王者都忌惮越来越强大的古蜀国,所以特意设计了这么一个圈套。
之后便是完全的悲剧。杜宇十分信任自己的丞相兼情人,梁利擅长治水,他二人用*力决开玉山,开凿三峡,使得蜀民免去水淹之苦。杜宇算是个天真的帝王,经过治水的事情后,他意识到单靠他一人之力不足以保护蜀国子民,于是越发倚重自己的情人。当然,这一切都是杜宇信任的枕边人故意引导他这么想的。
当时巫人因为繁衍困难,其实蜀国已经是凡人多而巫人少了。利用荆州部落的暗中相助,梁利渐渐积聚了势力,最后顺利宫变,软禁了杜宇。
可惜梁利没有料到的是,他居然会对巫人杜宇念念不忘,甚至不惜用巫族人的性命相胁,也要将已经反目成仇的杜宇囚禁在身边。也正是因为杜宇的缘故,梁利一而再再而三得对巫族手下留情。后来梁利的野心越来越大,他不愿意再被天庭和中原王朝遥控,转而自立为王,号为开明王朝。
这件事激怒了天庭,中原王朝奉天之命攻打梁利建立的开明王朝,而国中的巫人都对“害死”了他们国君的梁利恨之入骨。内忧外患之下,梁利很快就再次被杀死了,开明王朝也宣告灭亡。此后,曾经无比强大的蜀国便成为中原王朝的附庸,而那段辉煌灿烂的巫族文明,便默默长埋于蜀郡的泥土深处。
巫人想要卷土重来的又一次努力失败了。强大的古蜀国灭亡后,道家还特地在青城立教,有蜀山剑侠除魔卫道。群龙无首的巫人只得一退再退,最后退进了滇蜀一带的崇山峻岭之中。
梁利也没有讨到好处,说起来他不过是巫族和人族征战间的一颗棋子。因为恋人杜宇恨他入骨,宁肯用秘法化为杜鹃,也要离开他打造的黄金鸟笼。
失去江山和美人的梁利最后成了魔。他自号为鳖灵,为世上所有水鬼之主。当年因为鳖灵这个魔王,天下间的一切冤魂只要进入水中,便可以于三年中找到凡人做替身,从而不经过轮回便可重返人间。
因此梁利在蜀中建立的鬼城吸引了不少妖魔鬼怪,几乎一度打乱了天地轮回的秩序。不知是邪不胜正,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后来据说梁利最终被蜀山剑侠打败,关进了十八层地狱。
不过,鳖灵这个魔头毕竟身份来历都很特殊,与天庭和人族多多少少有些联系,当年的事情揭开来,天庭脸上也不好看。最后说是鳖灵被剑侠关进了十八层地狱,其实据陶二哥所言,那也不过是多方力量妥协后的产物。因为鳖灵曾经做过水鬼之祖,所以之后的水鬼都在地狱有了特权——淹死的三年内如果能够找到替身,水鬼就可以提前去轮回转世。
这一次越挫越勇的巫人又与地狱的厉鬼联盟,他们吃过鳖灵的亏,自然不会理会他的诱惑和示好。但是不知怎么的,还是被鳖灵抓住时机跑来了人间。
默默听着这段巫族旧事,虽然二哥讲的很平淡,可是四郎还是能够感觉到那段历史的跌宕起伏、波澜壮阔。他也才知道水鬼找替身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渊源在里头。
如今鳖灵从地狱逃了出来,所以水鬼又可以像很久以前那样,只要拉个替身入水,就能够重返人间了吗?
今日是“上巳”,难得一个大晴天,在和煦的春日里,洄水河岸不少仕女的车架垂着白色的流苏,在柔婉的春风里轻轻飞扬,里面隐约可见一张张鲜艳明媚的脸庞。长堤上有意气风发的少年纵马飞驰,手中金丸如飞花一般弹射在绿杨坡间;水边有峨冠博带的士族公子曲水流觞,若有谁喝醉了便随意躺倒在垂柳花树下——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而又平和。
四郎心里却阵阵发寒,他看到河里伸出了无数惨白的双手,要把这些肆意享乐的人拖进水底。一贯清澈的洄河升腾起阵阵黑气,无数的亡灵嘶吼着想要爬上岸来,四郎似乎能够感受到那些水鬼带出来的腥臭和阴寒之气。
“怎么发抖了?”二哥的声音破空而来,四郎被揽入一个有力的怀抱中。
于是他面前那些奇特的幻象瞬间全部消失了,四郎轻微的晃了晃头。眼前的江城依旧一派风光明媚、鲜花着锦的安乐之像。
[难道刚才那副地狱般的景象又是我的错觉?可是一直以来我看到的奇怪景象,纵然似真似幻,但总会在时间的长河里发生,或者曾经发生过,或者未来将会发生,这一次又是哪一种呢?]
这么愣了一下神,四郎就被面瘫着脸,肩膀上趴着一只小黄鸟的二哥牵着手,带回了有味斋中。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又乱编。还黑蜀国开明王朝的鳖灵大帝……
杜宇的老婆叫梁利(朱提族,利,所以又名朱利),从水中来,杜宇的丞相叫鳖灵,从水中来,有治水的功劳。杜宇后来和丞相的老婆乱搞,自己很愧疚便退了位,可是蜀人依旧怀念他,期盼这位望帝归来。这是“正经”的历史记载。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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