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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歌扶燕然哥哥躺回去……”我微皱着眉伸手去扶他的胳膊,他想要避开,却因有伤在身动作迟缓没能如愿,被我双手握住了肘弯,只觉得他全身似是一僵,微偏过脸去瞅着窗外,不肯看我。
“在看什么,燕然哥哥?”我怀着几丝恶意地问他。
“唔……”他说。
我松开他的胳膊,微笑道:“大人想走走便走走罢,欢喜儿之事灵歌在此谢过大人,既然他并非凶手,灵歌便也可放心回去等消息了。大人多保重,灵歌大约要有一段时间不能再来向大人请安了,还望大人莫怪。”
也不知是因我又换回了称呼还是说到了一段时间内不能再来向他请安,他回过头来望住我,低低地笑道:“小淘气,这么快便由四个字变回了两个字么?你又怎生惹到了岳大少爷,可是被他罚了禁足?”
终于还是被他猜到了,若说被禁足的原因,还不是为了那件该死的肚兜儿。说到这儿我才又想起那肚兜还在他手上的事,欲向他讨要回来,却又不大好意思开口,尤其……尤其才刚被他语声温柔地叫过了一声“小淘气”,这情形实在有些古怪暖昧,无缘无故地不知道这家伙怎么突然走起了言情路线,导致现在无论说些什么似乎都会被染上暖昧色彩,实在别扭。
罢了,那肚兜我不要了。
于是笑了笑,道:“家兄替灵歌请了教礼仪的老师,嘱咐灵歌这几日莫要四处乱逛,好生在房里学习,是以不能过来向燕然哥哥请安了。”
“哦……”季燕然点了点头,满是关心地笑问道:“不知都教了灵歌些什么?”
我看了看他的眼睛,而后垂下眼皮,轻声地道:“婚后礼仪。”
我看到他的衫角轻轻地动了一动,一时未见他作声,不由抬起眼来望向他,见他亦正望着我,深邃的眼睛里带了丝仿佛苦涩的笑意,低声地道:“灵歌……莫非你真的要成为另一个人么?”
我一阵心颤,咬了咬牙,直直地望住他道:“是,另一个岳灵歌,也未见得不会幸福。”
季燕然哑然而笑,仰起脸来喃喃地道:“小灵儿啊小灵儿……你是我这辈子所见过的最可恶的小女子!可恶透顶!可恶透顶!”
我幽幽地笑,轻声道:“燕然哥哥你又何尝不是灵歌这辈子所见过的最愚笨的大男人呢!愚笨至极!愚笨至极!”
季燕然听了我这话,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我便也不出声地笑,两个人像中了邪似的对视着笑得难以抑止,直到他的声音沙哑,直到我的鼻中发酸。
季燕然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朝我一点,哑着嗓子低笑道:“你这小淘气鬼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是的,我什么都知道……我都知道……那个世上最愚笨的大男人从始至终在我身上所花的心思,我都知道。真是,真是蠢得让人想哭。
攀亲·结戚
我低下头,不敢再看季燕然的笑脸。纵然我知道他的心意又能如何呢?他又何尝不知道我的心意,他又能有什么办法改变现在的一切?
再说什么都是无用,我浅行一礼,一言不发地转身出门,毫不停留地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关上院门,关上屋门,关上里间房门,关上窗,坐上床去,合上床帐,盖上被子,蒙住头,闭住眼睛,锁住思绪,睡过去,睡过去,什么都不想,什么都忘记,什么都与我无关……
昏沉间一只大手伸入被中覆在了我的额头上,少顷,低而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道:“灵歌,醒来。”
我慢慢抻下被子,睁开眼睛,屋内一片漆黑,我嗓音微哑地轻声道:“哥哥,什么时辰了?”
岳清音偏身坐在床边,略倾下身来望住我,道:“酉时三刻,该用晚饭了。身上不舒服么?”
“没有,只是有点累。”我坐起身,许是在被中蒙的时间过长,身体有些发软,手脚使不出力气。
“姨母和姨父来了,”岳清音望着呆呆地坐着醒神的我,轻声地道:“起来梳洗一下,到前厅一起用饭。”
“嗯。”我慢慢地掀被下床,动作有些虚浮,唤青烟进来替我重新梳了头,用湿巾子擦了把脸,总算恢复了点精神,才向岳清音道:“好了。”
跟着他出得院子,一路往前厅行去,听得他淡淡地问道:“今日陈老师都讲了些什么?”
“回哥哥,是闺中礼仪,明儿要讲婚后礼仪。”我答道。
“都能记住么?”他也不看我,只像个家长关心孩子学习情况似的问着我。
“能。”我答。
“许久未见你动过女红了,天气渐冷,越往后越不适宜出门,该是在闺中做绣活儿的时候了,莫忘了每年立冬那日你和你那些闺中姐妹们都要坐在一处做什么‘绣艺精社’的,眼看再几日便要立冬,你可已经准备好了?”岳清音淡淡地提醒我。
绣艺精社……从字面上听来大约是闺中女子们凑在一起绣花,绣好后将成品互相展示的一种休闲活动。乍闻如此令人挠头之事,我那满脑满心满身的颓闷感一时暂被压了下去,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如何应付这麻烦玩意儿的思索中。
“若是手艺生疏了,为兄可再替你找个教绣工的师傅来。”岳清音状似随意地道。
像我这样对绣活儿一窍不通的人,再怎么临时抱佛脚只怕也应付不过去,岳哥哥就算知道我已不是过去的灵歌恐也绝难想到我是个完完全全的门外汉,试问在古代能有多少女子不会绣花儿呢?这一回岳哥哥可是高估我了,有心帮忙也难以扭转我的窘境。
“不用了哥哥,”我佯作镇定,“灵歌这两日自己多加练习就好。”
“既如此,便先替为兄绣一条绶带罢,青色的那一条被洗衣的嬷嬷不小心染上了别的颜色,不能再系,便用你昨日替为兄买的那一条罢。”岳清音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理直气壮地使唤着他这个苦命的妹妹。
他所说的那条青色绶带我倒是有印象,是用白色的丝线绣了流云的图案,很是飘逸精致。我昨日替他买的那一条是霜色的,上面一道花纹也无,想必就是为了留给顾客家中女子自己绣花纹上去的,早知如此我该买条带花纹的才是!这岳哥哥的良心大大地坏了,我花了自己的私房钱给他买东西,他反而还变本加厉地想要我绣花给他。待我以后果真学会了,第一件事就是在他衣服的前襟上绣一个蜡笔小新,嘿。
“是,哥哥。”我应着。
说话间已至前厅,见岳明皎也早早回来迎接我那姨母姨父,三人正坐在厅内桌旁说话,那步九霄也在,穿着便服,面上如平时般不苟言笑,仿佛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是杀人嫌犯似的。
所谓姨母,自然是岳灵歌亲娘的姐妹,但见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材有些发福,皮肤保养得倒是挺好,皱纹不多,只不过总在说笑间给人一种蛮庸俗的感觉,但愿岳灵歌的亲娘不是这个样子,否则我就要怀疑这岳家兄妹俩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了。
姨父却是个瘦子,干巴巴地半大老头儿,话不多,在桌上完全被活跃的姨母抢去了风头。
由岳清音带着上前行了礼,姨母起身一把将我拉住,戴着镶有绿翡翠的金戒指的双手在我的脸上一阵摩梭,又像是要笑又像是要哭地道:“我苦命的灵歌哟!你可把姨母想死了!几年未见,你怎么还是这么瘦呢!快来快来,让姨母好好看看你!”
我的脸被那金戒指刮得生疼,只好边不动声色地偏偏脸边强颜欢笑地望着她,见她那对有些浮肿的眼睛在我的脸上好生打量了一阵,像是在挑一双没有残次的袜子,而后笑意堆上眼角,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还是我家灵歌长得巧,女大十八变,可不像前几年那样抽嘟着跟个没长开的毛茄子似的了!瞧瞧,这水灵灵的眼睛,比从前可精神多了!”
这……虽说是在夸我,可怎么听这话都觉得别扭。忍不住偷眼看了看独自置身事外的岳清音,却见他唇角悄然地泛起个极不易察觉的浅笑,不禁让我纳了一大闷儿——这坏哥哥是因为以前的那个“像没长开的毛茄子”的岳灵歌感到好笑呢,还是……听到别人夸我越长越精神了觉得高兴才笑呢?反正一个人躲开偷偷去笑是非常不道德的行为,我悄悄地冲他噘了噘嘴,以控诉他的独善其身。
姨母拉着我又唠唠叨叨地絮念了一番以前的我怎么怎么样,现在看来又怎么怎么样,直到步九霄干咳了一声,道:“娘,先坐下罢,菜已上齐了,大家都等着您呢。”
姨母这才停下了滔滔不绝地演说,拉着我入了席,且硬是将我按坐在步九霄的身边,隔着我冲步九霄笑道:“九霄啊,让你灵歌妹妹挨着你坐,待会儿你得给她多夹些肉吃才是!看你妹妹瘦的,只剩了一把骨头,将来若成了亲,可拿什么力气生孩子呢!”
噗——这回我可算明白了步九霄为啥如此敏感于女人家的言谈举止了,有个这么……“开朗”的娘,偶尔在别人面前也会觉得挺尴尬的罢?
步九霄面色果然很不好,只是碍于众人在场,不能多说什么,只得沉声道:“娘,您老不必多做嘱咐了,孩儿知道!”
岳明皎适时笑着道:“今日还有位贵客要与我等一同用饭,请大姐和姐夫稍候片刻。清音,去请燕然过来罢,方才为父去看望他时,见他已能下地走走了,不若一起用饭,也让他多活动活动。”
岳清音应着转身去了,我的心一阵笃笃,竟有些不安起来,只好盯住面前的一盆鱼汤默念九九口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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