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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爹。”我低头应道。
岳明皎便又转向季燕然道:“这两天还有一事:工部的姜太常过六十大寿,今日上午连同邀请你的帖子一并送到了我那里,定于明晚在姜府设宴,届时你同灵歌一齐过去罢。”
“是,爹。”季燕然笑着应了。
饭罢又坐着喝了一阵茶,之后便各自回房就寝。
进了房间,我将白桥红鲤支出去,从怀里掏出那两块布来铺在桌上给季燕然看,指着布上的画道:“若不出所料,用来画这画的颜料应当也是秘制印泥无疑了。看这画上内容像是某个地方的指示图,记得大人说过,那位玄机公子是位当世奇匠,曾经建造了虹馆及多处皇家别苑等大工程,若这图是他所画,倒也显得合情合理了。只不过秘制印泥产自奈何堡,玄机公子又是如何得到的呢?即便他曾做过朝廷赐封的‘大匠’一职,但是此类工官应当只有衔而没有品的罢?他用不到官印,自然不会拥有秘制印泥。或者,他所用的印泥是奈何堡主送给他的,但这么做却是违反了朝廷的规定,奈何堡便因此获罪而遭满门抄斩?”
季燕然摸着下巴道:“灵歌所说的这画的颜料是秘制印泥,以及此画为玄机公子所画,此两点应是确凿无疑了。只是若果真奈何堡因私赠秘制印泥而获罪,这本属正常的案子,朝廷却又为何封锁消息呢?因此我倒觉得不会是这个原因。至于究竟奈何堡因何而获罪,相信我们很快便有机会去查明真相了——”
我抬眼望向他道:“什么机会?”
他微微一笑,道:“姜太常是管理宫内所有匠人的最高长官,他明日过寿,必会邀请全部匠人前来赴宴,届时我们便有机会见到那位奈何堡幸存的工匠管元冬了。”
我不由精神为之一振,道:“只怕他不肯实话实说。”
“两军对垒,攻心为上。”季燕然笑容里是淡淡地自信,冲我眨了眨眼睛,“灵歌放心,这件事便交给我罢。”
垂眸不看他,只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一切便等明天问过管元冬再说罢。今晚还要委屈大人在外间睡一宿了……”
季燕然挠了挠头,弯眸笑道:“可否赏小生条被子盖盖?”
这才想起昨晚因思绪混乱,竟忘了给他拿被子……连忙转身进内间抱了被子出来递给他,而后又进去抱出条褥子,替他铺在椅上,他要自己铺被,被我强行夺过铺好,低声道:“对不起,我……最近有些自顾不暇,让大人受罪了。”
季燕然只是一笑,道:“灵歌去睡罢,莫再熬夜了。”
我抬头看向他,他却不再看我,只管脱去靴子向椅上一趟,合上了眼睛。
聪明如他,猜到昨夜大盗前来找我也不足为奇,至于他心中会作何想法我已不愿去想,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强撑出来的假象,总有轰然倒塌的一天,我们每个人能做的,只有静静地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第二天一早,季燕然先将我送回了季府,而后才去衙门坐堂。自嫁过来后我还未曾细细地熟悉过我这个名义上的家,于是便独自一人在府内转了一转。因所有官员的宅子皆是朝廷所赐,所以季燕然的这座宅院与府内人数比起来显然显得过于大了,亭台楼榭俱全,里面都空着,在这萧瑟的冬季里更感冷清。
府里的下人除了季府原有的看门老奴、炊洗嬷嬷和负责待客跑腿的小厮三人之外,就是我从岳府带过来的绿水青烟和欢喜儿了。回到卧房,打开衣柜,见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我和季燕然的衣衫,便一件件拿出来,挑出厚的暖的包在包袱里。又从另一只柜子里将日常用物收拾出来包进另一个包袱,而后叫来欢喜儿,给了他些银子,让他和青烟上街去买旅途中可能用到的一干东西,等两人买回来后便置进藤箱之中放在府里马车上,只待六天后启程。
下午日尚未落季燕然便从衙门回来了,脱下官袍换上一身干净的家常衣服,笑向我道:“灵歌准备一下罢,是去姜府贺寿的时候了。”
我坐到妆台前,却见自己脸色因连日来的精神折磨而显得分外苍白,在岳府时全靠胭脂遮掩,如今也只能延用这法子。轻轻上了淡妆,才要将头发挽成髻,却听得身后一直坐在那里看着镜子中的我画妆的季燕然笑道:“灵歌还是垂着发辫好看,莫要挽髻了,现在也不兴那个了。”
我便依言仍垂着发辫,起身整了整衣衫,同他一起出得门去,因那姜府距此并不算远,因此便未乘马车,只叫了两顶小轿。至姜府门前落轿,才要掀帘下去,却听外面脚步声响,一只大手替我将轿帘掀起,而后伸向我,我将手交到他的手里,他便扶着我下轿,手却未再松开,一路轻轻握着迈入府门。
府门内有姜府的人迎接着,例行公事地一阵寒喧,便有引路家丁带着往客厅去。客厅内已到了不少官员及家眷,因我与季燕然是新婚,他便又依礼带我一一上前引见。不多时见岳明皎也来了,我俩便上前行礼,却未在他身旁见到岳清音的身影,我不禁问向岳明皎道:“爹,哥哥呢?”
岳明皎笑了一下,道:“请帖上并没有你哥哥的名字,是以他未曾同来。”
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烦乱,“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之后吉时到,众人一同给寿星姜太常大人祝寿敬酒,接着女眷便被请到偏厅去就席。临离开正厅前,季燕然低下头凑到我的耳边,轻声道:“灵歌委屈些,若不习惯同那些官太太搭腔,只管坐到角落里自己吃就是,我会尽快将事情办妥,届时咱们找借口先走。”
我抬眼望住他,亦轻声道:“大人少喝酒,注意安全。”
他冲我温柔一笑,点了点头。
不再多耽搁,随着众女眷一同前往偏厅,找了个不起眼的座位坐下,见满桌皆是不认识的人,便不多看,只管眼观鼻、鼻观心地静静坐着。一时席开,各类菜色依次端上来,见同桌的其他人动了筷,我便也拿起筷子夹了面前青菜慢慢吃了几口。接着便有姜大人的家眷过来挨桌敬酒,之后那些彼此熟识的官眷们也开始互相串着桌的敬起酒来。
这种上流社会的应酬之事本就虚伪得很,反正也没什么人认识我,我也正落得清闲,只管闷不吱声地坐在暗处,加上这几天一直食欲不振,吃没多少就不想再吃,便默默端着茶杯喝茶。
正兀自出神间,忽觉面前多了几双穿着绣花鞋的脚,慢慢抬头向上望去,却见到了两张一模一样的熟悉的面孔——贺家姐妹。她们身后的两三个年轻小姐大约是闺蜜一类的人,个个脸上带着来者不善的神情冷冷盯着我看。
我瞬间明白了这些人所来是为了替贺二小姐出气的,在她们看来原本她与季燕然大好的姻缘都是被我横插了一杠子给破坏掉了,更何况在贺二小姐本人来说,她还曾在菊花宴上向我倾诉过心里话,谁想到到头来却恰恰是我嫁给了她心爱之人。
淡淡地望住她们,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今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便见柳眉倒竖的那一个应是贺三小姐,咬着银牙怒笑道:“哟!我们姐妹还没有向季夫人道贺呢!——新婚大喜呀!”
我起身行礼,淡淡一笑,道:“多谢贺小姐。”
贺三小姐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道:“既是新婚之喜,咱们怎么能不送上贺礼呢!来,上酒,咱姐妹敬季夫人一杯!”
身后便有一位小姐拎着酒壶跨上前来,在酒盅里倒满,直直递到我的面前,我笑了一笑,没有接,只道:“诸位小姐的好意灵歌心领了,因近来身体不好,大夫嘱咐不得饮酒,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哟——做了季夫人,谱儿大到连我们敬的酒都不屑喝了?!”贺三小姐恨恨地道,未待我答言,却见她扬起手肘一撞那端着酒的小姐的胳膊,整杯的酒便泼到了来不及躲闪的我的脸上,听她仍不解气地咬牙笑道:“哎哟抱歉!我原是想揉眼睛的,谁料竟不小心碰洒了酒!”
我从怀里掏出手帕慢慢将脸上的酒汁揩去,淡淡笑道:“无妨。几位小姐若无其他的事,请恕灵歌失陪了。”说着转身想要离开这些无理取闹的女人,却被贺三小姐从身后一把拽住了胳膊。
“季夫人那么急着走作甚?好歹大家也是姐妹一场,难得见上一回面,怎能不好好地叙叙旧?!”贺三小姐边说边拉扯着我欲向厅外走,旁边的几位小姐便拥过来硬是堵住去路,将我挤在中间一股脑儿地涌向厅外。厅内其他女眷有发现不对劲的,碍于贺家背后势力庞大,便也不愿多事,只作未见。
被这些女人拉拉扯扯地带至厅外一处避人的假山后,这才肯将我松开,贺三小姐再也不掩饰怒意地指着我的鼻尖道:“真是看不出来你岳灵歌竟有这般的心机!你可知道横刀夺爱的下场是什么么?!”
我掸了掸被她们扯皱的衣袖,淡淡笑着道:“望三小姐赐教。”
“你——”贺三小姐被我的态度惹怒了,指尖颤抖着道:“你就该活活被人唾死!”
说着便狠狠地冲着我的脸“啐”了一口过来,我抬袖一挡,正唾在了袖口上。眼见着其他人似要群起而攻之,我笑向一直未发一言、用哀怨目光盯着我的贺二小姐道:“二小姐,看到我这副样子,你解气了么?如此便可夺回所爱了么?”
贺二小姐颤着声道:“我万没料到……原来你就是他口中那个最残忍,却又最令人心疼的女子,你就是那个伤他伤得千疮百孔,却又令他爱到难以自拔的女子——你爱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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