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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小孩获得丈夫的爱,便如同自己获得了丈夫的爱,无端会生出些感激之情来,这种感激元素,常常是母亲们幸福感的源泉。
对于孩子,男人与女人的区别就是在此,男人视小孩为自己生命的延续,女人视小孩为自己生命的一体。
冯真真怎么能想象一个精明稳重的丈夫会搞出作风问题呢?更不可相信的是,一个作了父亲的人,还会丧心病狂地去杀人?尤其手法拙劣,典型的冲动如疯狗,这根本不是柳左的风格。看守所里会面的时候,柳左也信誓旦旦地说:“我绝对没有杀人,如果我要杀人,不会用这种方法。”
毕竟终审判决下来了,柳左犯罪事实被法院认定,经过律师求情,或者真有传闻中的某些原因,总之,法官下手轻了那么一点点,柳左捡回了一条命。只是,认识柳左的人都认为,柳左还不如枪毙算了,这条命已经失去它原本存在的意义了。什么是人生的意义,这条伴随人类进化至今的问题在这件事情上有了一个注释:柳左的人生意义应该是官运亨通,家庭美满,受人尊敬。现在这三条都不存在了,他的活着意义便也不存在了。
法院宣判过后,柳左会被送到一个偏远地方去服刑,临走的时候,冯真真带着女儿去见了他一面,丈夫整个人已经从精神上垮掉了,七尺男人神态萎靡,头发蓬乱,女儿一见他竟认不出来,偷偷躲在妈妈身后看了好几眼,又听柳左唤了几句,熟悉的声音终于让可可认出了爸爸,小孩意想不到的勇敢,没有哭,眨着眼睛问:“爸爸,你真的要去很远的地方吗?不过没关系,你可以给我写信,打电话,写信的时候要是有礼物一起寄给我就好了,爸爸,别寄太大的礼物,信封装不下,我只要小礼物,妈妈说,爸爸以后没钱了,不会常常给我买礼物了,那就在纸上给我画一个鸭子吧,想我的时候才画,很想我就画很多……”柳左听不下去了,隔着窗子号啕大哭起来,堂堂大男人此时终于崩溃了,撑了这么久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溃散,哭声撕扯着所有人的耳朵,他不停地用额头去撞铁条,把可可吓坏了,大声喊:“爸爸,别撞了,会痛的,会痛的。”
同来探望的奶奶将小孩带了出去,冯真真慢慢等柳左平静下来,两人对视了很久,柳左先开口,他无限愧疚地望着妻子,半晌吐出三个字:“对不起。”冯真真死死盯着他,摇摇头说:“你爱她吗?”这时候,她已经相信了那个事实,的确曾经有一个女人存在于她和他之间。
柳左惨然一笑,说:“真真,你不用等我了,我们,我们离婚吧,所有东西都留给你。”
冯真真站起来,她不想再多看一眼这个男人了,转身后深深叹了口气,这声叹息里有太多含义,很长时间都在柳左梦里回放。
叹息之后,冯真真留下了一句无奈至极的话:“我会考虑的。”
第02章 冯真真之痛
死者名叫吕文萱,本市的一名晚报记者,因为行事泼辣,个性张扬,在圈内小有名气。她与冯真真是完全两种性格的人,如果一个是左派,那另一个不用鉴定,直接划右派就成。可能正是这个原因,柳左将之作为自己迷恋吕文萱的藉口。他一向自视甚高,征服出众的女人对他有巨大的诱惑,他一向认为,如果自己出生于乱世,必定是将军身份,而且是那种百战功成的将军,他自认有能力攻下任何一座最高的山头。这种人通常不屑于防守,也不屑于小山头,在没有大山头进入视野之前,他是一头睡狮。当然了,和平年代没有山头可攻,狡猾善变的女人身上那种天生的神秘感与吸引力,正好激发起他潜在的掠夺征服欲。
吕文萱出现之前,柳左坚持原则,应酬场合坐怀不乱,这些其实都完全符合他的个性。庸脂俗粉在他眼里犹如一只飞舞的苍蝇,不至于恶心,却也谈不上好奇。而他出事之后,令所有人大呼意外,觉得柳下惠的后人竟然也栽在花丛里了,真是跌碎眼镜。其实这些人根本就是主观臆断,完全不了解柳处长是头睡狮,狮子是不会到处张牙舞爪的,它常常是于闲庭漫步的方式突袭猎物。
最不应该的是,冯真真竟然也完全不了解柳左。与狮子同塌共卧了七年,一直都认为他是老黄牛。
刚开始有人戏称柳左为柳下惠时,他也曾自许为柳下惠后人。后来翻了一下历史书,发现柳下惠其实不姓柳,真名叫展获,展超倒有可能是他后人,因此后来也绝口不再提这事了,更令他隐隐不安的是,柳下惠的字是“禽”,以他的学识,看着这个字时唯一的联想就是“禽兽。”虽然他翻书得知,柳下惠坐怀不乱其实与色欲无关,那时候他都四十好几了,怀里的女子不过二八,这是一种父亲的心态保护弱小女子,这事摊在任何一个做了父亲的人身上都是可以做到的,被夸赞了两千多年,这个展禽先生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老黄牛终于露出了恶狮的本来面目,冯真真的心彻底破碎了,这面破碎的镜子再不可能让她去照出任何人了,连自照也不可能,她一度产生过轻生的念头,曾经多么美好的世界一夜之间充满虚伪和冷血,老黄牛原来是吃腥的,还会咬死人。而他们曾经被所有人羡慕的婚姻竟然终结于这种方式,以她被彻底羞辱的真相结束,所有人都仿佛躲在她身后的每一个角落里指着她的背,嘲笑着她的无知与愚蠢。
冯真真没有轻生,虽然她并没有打消过这个念头,而之所以将这个念头无限期推后,除了女儿的原因,本来那几乎是唯一的原因,还有另外一个人起了相当大的作用。
这个人叫杜宇,住在她家隔壁。然而,在邻居的身份背后,其实是有另外一层更久远的关系,这个关系始于大学时代,那时候,她深爱着杜宇,杜宇也深爱着她。
这层关系从开始到结束,一直是秘密的,那是一种从来没有真实存在过的爱情,相互之间却明白对方心思如同明白自己。一个从来没有在现实中存在过的爱情,往往是最为难忘的,谁说最难忘的是经历,有时候最难忘的恰恰是没有经历。没有发生过,说明假如它发生的话,可能是任何一种所能想象到的美好,并且只能是美好。
探监回来的当天,可可被柳家接过去了,冯真真也的确需要一个人安静呆呆的空间和时间。
她将自己一个人反锁在家里,不吃不喝,屋里很安静,她也许在发呆,也许睡着了,总之没有任何声响,杜宇以为她会摔点东西来泄泄气,反反复复跑了许多趟她家门口,将耳朵贴在房门上倾听。可是屋内出奇的安静,在杜宇看来,这是一种可怕的安静,更让他忧心忡忡。
杜宇的妻子白惠很理解丈夫的行为,放任丈夫一整天心神不定地去无数次打听孤身女人的动静。每次丈夫回来,她就紧张兮兮地问:“怎么样了?怎么样了?”而她自己一次也没有走过去打听过,按理说,应该是由她出面比较恰当,假如被其它不了解内情,又多嘴且想象力丰富的邻居撞见杜宇的行为,一个香艳的故事又产生了。
而且,她和冯真真还是大学同学兼同舍,三年时间里以姐妹相称。
傍晚的时候,白惠想了个主意,下了一碗面条,让丈夫去敲门。杜宇二话不说,顾不上碗烫手,三步两脚奔过去就敲门,他原本以为需要等待和劝慰,没想到才敲一声,门就应声开了,冯真真望着他,看看他手里的面条,接了过去,说“谢谢。”杜宇忙解释:“这是白惠做的面条,你吃点吧。”
冯真真感激地点点头,说:“谢谢你们,我没事的,不过,我真饿了。”说完还挤出些笑容。
杜宇还不是很放心,赖着不走,好象非要等到她示弱,比如眼泪夺眶而出之类的事情才满意,一味盯着她的脸看。冯真真只好安慰他:“我真的没事,就想一个人呆会,你回去吧。”
杜宇失望地走了,回去对妻子说:“真真装得很坚强,我想,这事对她打击果然很大。”
白惠关切地问:“多大?”
杜宇白了她一眼说:“大到需要去伪装坚强,你说大吗?”
白惠撇撇嘴说:“看不出来,柳左真不是个东西。”
杜宇摇摇头说:“听说柳左坚持自己是无辜的,我也觉得他不太可能是杀人犯,这事犯不上啊。”
白惠说:“你们这些臭男人,偷吃了腥,不想负责任了,又怕担干系,冲动起来杀人,有什么奇怪的。”
杜宇看着妻子,问:“你真觉得柳左杀了人?”
白惠说:“法院都判了,你还不相信?你认为警察陷害他吗?”
杜宇说:“那倒不是,大家无怨无仇,干嘛陷害他嘛。”
白惠说:“就是嘛,自己要没干什么,人家想陷害你也没机会啊。”
杜宇对妻子的态度有些不满了,说:“白惠啊,就算柳左做了错事,现在也坐牢了,可人家毕竟是咱们的朋友和邻居,又是真真的丈夫,你就没有一点同情心?”
白惠说:“有,我是挺同情柳左的。”
杜宇问:“那真真呢?”
白惠说:“当然同情,真真是我好姐妹,不过,我也替她高兴,要不出事,还不知道要被瞒多久呢?被自己爱人背叛而自己又一直蒙在鼓里的滋味,哼哼,一旦知道了,也会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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